《鬼慌》风溯君

18、十八

　　他俩的时间不一致。莫白风在发现这的时候觉得浑身起了一股惊慌涌上来又推下去产生的燥热。他这一回愈发确定麻烦是找上虞雨的了。

　　虞雨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一直停留在那个时间点，而莫白风的时间虽然走得慢，却好歹还是在前进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白风用晦暗不明的眼神看了虞雨一会儿，试着去触摸他，但是他却无法摸到任何实体。莫白风的脸色更差了。虞雨停留在那个时间并不代表他就是静止不动的。他在不断经历恐慌和一遍遍发生的事，每一秒都是新的，每一秒又都是已经经过的，无比熟悉却又无法前进一步。这是有人——想将他困在这里。

　　莫白风额头都有些冒汗。被困在时间里可不是什么好经历。就算是他这样的体质，也几乎没有碰到过。要是无法脱身，他们可能就凭空消失了。但是随着这种危机而来的还有另一种下意识的笃定，莫白风隐约觉得这个局不是为了伤害他们而生成的，至少到目前为止，莫白风和虞雨都没有受到伤害，莫白风比虞雨的时间早两分钟，也就是说虞雨的未来他都看在眼里。

　　-

　　虞雨此刻的确心慌意乱。但他还算镇定。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莫白风就在身边。这种感觉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虞雨确实感到不像之前那么害怕了。他这时候想起自己是个阳气过剩百鬼不侵的大老爷们了，虽然还有些瘆得慌，但他终究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大吼大叫地找莫白风，也没有离开原地。

　　他不知道莫白风一直就站在他的旁边，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的手表，再时不时地看一眼虞雨的手表。

　　莫白风在心里同时计数以计算时间，当他计到三分钟的时候，他忽然看到虞雨动了一下。虞雨就像是他那个时间里唯一有恒定流动的数据一样，用正常的姿态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莫白风看到那样东西的时候，只觉得后脑勺仿佛被一个榔头用力敲了一下，他有些茫然又带着细微的惊讶与愕然看着虞雨，隐约有一丝怪异的感觉生了起来。

　　虞雨的眼神也有些奇怪。他抬起头来，仿佛在寻找什么，莫白风有一瞬间和他对上了眼神，忍不住心惊肉跳。那种感觉就仿佛是通过电脑屏幕和对话框那头的人有了一个面对面的交流一般。但是虞雨的眼神随后就移开了。

　　莫白风看见他举起了手，将手掌摊开，玉珏就躺在他的手心里。莫白风忍不住再看了虞雨一眼。虞雨的眼神虽然没有和他对上，但是目光却一直投向这一边，莫白风忍不住有了一个猜测。他缓慢而迟疑地抬起了手。

　　他从小就被告诫和玉犯冲，不能太靠近玉珏这种旁人看来是灵物的东西，莫白风认为那是因为自己的体质。他的体质太过阴寒，玉珏容易伤害到他，因此莫白风谨遵教诲，几乎把玉当做水火来避。

　　但是这一次……

　　莫白风盯着那块玉，盯了好一会儿，接着他和虞雨隔了两分钟时差的手，搭在了一起。莫白风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那头传来，他的手心里握住了实物，不仅仅是那块玉，还有另一只温热的手掌。虞雨的错愕一闪而过，随即他就一把抓住了莫白风的手。

　　莫白风在抓住他的同时，将他猛地往自己身边一扯，仿佛是将虞雨扯离了一个怪异的空间，虞雨猛地从一块无形的幕布中挣脱出来，向前一跌就将莫白风扑在了地上。

　　莫白风像是被火烫到一样想赶紧甩开他的手，甩掉那块玉，但是虞雨却像一个秤砣一样死赖在他身上不动了。莫白风一愣，皱眉用力推了他一把，怒喝道：“你看什么呢？快起来！”

　　虞雨用双手撑在地上给莫白风腾出了一丁点儿空间。他俯视着莫白风，用一种惊愕又茫然的眼神看着他。莫白风隐约觉得他有些不对，于是用力摇了摇他的手臂，叫道：“老虞？虞雨？虞雨？！”

　　虞雨只感觉自己神志恍惚。他身下的这个人是莫白风，但是莫白风的身体上，却分明漂附着一个穿着一袭黑袍的长发男子。

　　-

　　梅潇潇总觉得最近有些心神不宁的。她站在那面巨大的镜子前，反复想着墓地里的内容，思维却总是歪曲到自己的表弟和虞雨身上去。莫白风的阴阳眼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突出表现，他的能力也更加平平，但是自从下了墓地之后，身上就总是发生怪事。如果仅仅是发生怪事也就罢了，他这个体质，说实在的，哪天鬼不来找他恐怕才是出问题了，让梅潇潇感到不妙的是，莫白风居然会捉鬼了。他从没有显现过那方面的天赋与经验，也没有那个实力。他这样一个新手要是能捉到鬼，除非他的能力有了一个大幅度的暴涨。

　　想到莫白风就想到虞雨。虞雨和莫白风的症状听起来一模一样，但是虞雨身上的阳气盛，梅潇潇倒没担那个心。而虞雨在拿了她一个闹钟之后也确实没有再来对她说过麻烦。只是……这两个小子似乎走得越来越近了。

　　梅潇潇皱起了眉。她是很不愿意莫白风走上这条路子的。他的身体阴寒，太容易沾染脏东西，但是莫白风从上了大学就开始跟她对着干，好好的机械工程非改了专业到考古这块儿，还三天两头就期盼着下地，这热情谁来都挡不住。现在碰上个同样爱闹，年纪也不大的混小子虞雨，要不是看在他身上阳气充足，梅潇潇早就把莫白风揪过来耳提面命地警告他不准去和虞雨结交了。但是莫白风从来和虞雨不对盘，怎么就冰释前嫌了呢？

　　梅潇潇想了一会儿，终于离开了那面盖着绒布的大镜子，掏出了手机。她正想打个电话给同事，又忽然改了主意。外面的天色也已经非常暗了，虞雨和莫白风应当也回家了。

　　这么想着她给莫白风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直没有被接通。

　　梅潇潇的不安感越发上升了，她紧接着给虞雨打了个电话。

　　虞雨的手机也没有人接。

　　梅潇潇的脸色立刻大变，她一模自己胸口常挂的一颗珠子，那颗珠子好好地挂在那儿。梅潇潇握住那珠子，心里好受了一些。她立刻又挂了一个电话，飞快吩咐了几句。

　　-

　　莫白风和虞雨一前一后地走着。虞雨的状态很不对，他的脚步不是很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莫白风，一只手死死地抓着他。莫白风觉得自己的手很痛，掌心里的玉在发烫，几乎要灼伤他。他不知道这是心理因素还是真的。虞雨被他一把推开之后就一直这个状态，仿佛是失魂了一般，但是莫白风分明有没有发现他有遗失魂魄。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根本甩不开虞雨。

　　莫白风再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表上的时间依旧是6：05。他对虞雨说：“抬手。”

　　虞雨异常听话，他乖乖抬起手，让沈晾看见了他的表。虞雨的手表此刻向前跳了一格，变成了6：04。

　　这么说他们的时间还没有同步？莫白风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虞雨，眼神又落到了他和自己交握的手上。莫白风几乎能够确定，就是那快玉让他俩跨越了时间联系在一起的。想到这里莫白风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能无视时间的东西……这已经不是普通的事物了，如果在古代，这类东西不是冥器就是神器！

　　莫白风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虞雨的手里有这样一个东西，也难怪成天有数以百计的鬼争着来消磨他的阳气，长此以往，就算虞雨百毒不侵，也扛不住几万只鬼的消磨。而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这个三界之间，本就有许多超出世俗常理的东西存在，要是它们都知道一个毫无对敌能力的人手里有这样一个东西……

　　莫白风想到这里脸色更加差了。他们现在陷在这个时间里，是不是就是因为虞雨身上的这块玉已经暴露了？他们之间互相看不见附着在对方身上的东西，那即是说还有更多东西是他们的肉眼无法看见的。即使是梅潇潇的阴阳也，也无法看见。

　　两人快步顺着莫白风挑选的方向向前走去，走得越来越快。虞雨的步子比莫白风大一些，跟得不紧不慢的。人果然越来越少，直到整个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只剩下了莫白风和虞雨。莫白风看了一眼自己和虞雨的手表。虞雨的分针在4和5之间来回跳动，仿佛在使劲挣扎着。然而莫白风的指针已经跳到了6。

　　莫白风皱着眉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虞雨。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虞雨眼里是怎样的。虞雨目前的时间比他少了两分钟，也就是说虞雨看到的莫白风是两分钟之前的莫白风。又或者，他根本看不见莫白风。

　　两人忽然站在原地定住了。莫白风停下来的同时，虞雨也停了下来。他没有问出一句话，也没有做出其它举动。他们等待了不长的时间，接着莫白风发现，周围开始渐渐有了人。他们脚下也开始变化，两人在短短几秒钟内，再次回到了原地。

　　这诡异的场景如果是让正常的虞雨看见，一准张大嘴巴吓得抱住莫白风不可，但是此刻虞雨却一动不动，一双眼睛除了眨眼就是看着莫白风。莫白风被他看得很不自然，但此刻却顾不上他。因为刚才的景色变动，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细微的笑容。他领会到了什么。整个景物都是以他们为中心移动的，准确来说，是以虞雨为中心移动的。虞雨一旦开始走动，他的时间就开始缓慢地流动，因为这一片空间改换无法跟上他的步伐，因而无法控制住他的时间。的确有人想将他们控制在这里，但却不是为了害他们，而是为了帮他们。

　　莫白风的脑海里一下子就闪过了那头在车窗上一闪而过的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