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春色晚》明月皎兮

1、信

　　略显昏暗的台灯，棕黄色的漆的光亮的木桌子，一叠纸，一支笔。

　　她坐在灯下，灯光漏了些在脸上，那团团的圆脸便显出些棱角来，细长的眉目，肉肉的鼻头，还有紧紧抿着的干燥的唇。

　　笔是已经吸饱了墨的，纸也是雪白的新裁的。一切都干净得正正好，只等她来落笔了。

　　“这几日天气格外冷些，且总有尘霾，连一丝蓝天都看不见，着实让人恼怒。不知你那里怎么样？江南与北方的天气向来不同，算起来，你我上次见面已隔月余，你在那边可还过的习惯？”

　　她在纸上絮絮的写，字也如人一样，平凡的不起眼，带着些懵懂的殷切。

　　她是北方人，他也是。两人都习惯于秋天中的簌簌落叶，冬日里的白雪皑皑。

　　她是知道江南的，与北方几乎完全是两个世界了。诗里总把那里描写的桃红柳绿，春暖花开。对于江南，她是既向往又恐惧的。而此刻，因了他在那里，那些向往更多了些，压过对陌生环境的忐忑和漂泊他乡的孤独。

　　“巷子里那家我们曾去过的铺子，今天去看时，才发现已经关门了。难得一家又对口味又便宜，真是可惜了…”她放下笔，手肘支在桌子上托起腮帮，露出一节圆润的胳臂。他素来是无肉不欢的，而她就挑剔些，肥腻的总是懒于下筷。一起吃饭时，她总是挑拣着搛些到他的碗里，而他总是欣然受了。

　　他们常常是对面坐着的，她便能看到他轻软的、温柔的目光，带着些孩子气的执拗。她总觉得自己能够透过这软绒绒的目光看到他的欢欣来。

　　她总觉得他像个倔强孩子，锁着眉，薄唇也总是抿着，只有目光是柔软欢快的。而这柔软欢快的目光，常常被她藏在心里，在梦中一次次回想，就像揣了个旁人不知道的小秘密。

　　夜里渐渐起了风，把窗帘吹得鼓起来，一下下拂过桌角。纸也被吹得簌簌的响。她站起身要把窗子关上，正看到楼下的一株梧桐树。已经是秋天了，梧桐的叶子也开始泛黄。他们常去散步的公园里也有这样的梧桐，高大的葳甤的，把小路环抱起来，走在路上就像在臂弯里。他们曾在树下散步、谈天、拥抱，与无数最普通的小情侣一般模样。

　　当然也有争吵，可总不长久。他不会逗人开心，总是用一副茫然失措的表情看着她，看着看着，心就软了，气就消了。

　　“这几日遇到几个朋友，他们提起你，问我你现在哪里工作，又问我今后的打算，我大略与他们说了些…”她突然掷了笔，将信纸揉做一团扔了出去。怔愣了半晌，伏下身来，哀哀地哭了起来。

　　前日里，他们已经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