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缺玉残歌

43、第 43 章

　　南洛城果如董青探得的消息所言已收起浮桥闭了城门，他们对外放出的消息是将军府丢了军机文件，城内正盘查着，因此才对来往行人限时检查放行的。而杨君安排接应的人里自然也只有莫叔和胡肪的人在进城前与我们汇合了。

　　眼下的情势自然不容我们大摇大摆的亮明身份再进城，陈召到客栈时声势浩大，半个南洛城的人都知道太子林君扬和一位姑娘一起被接到将军府，如今未闻太子出城的消息，将军府先失了窃，他若再从城门出现难免蹊跷。

　　当然，谁也不敢将军机文件失窃的事明目张胆的怀疑到太子头上，但他同行的人呢？况且太子一位本就敏感，再扯上军机要事，哪怕陈召不能奈何得了可皇帝呢？

　　杨君自比我更清楚眼下的利害关系，但若不亮明身份进去，以陈召封城的目的，他决不会让我们有混进去的机会。

　　董青端了茶水进来，见一屋子人愁云满面的立即露出不屑的神色：“也就是你们朝廷中人会为这么点小破事儿烦恼，真不知道浔公子如何想的，竟要想着帮你。”她将茶杯重重的丢在杨君手边的几上，拿着茶托就要走，我忙起身拦她：“青青这么说是有什么好主意？”

　　她不善的瞥我一眼：“姑娘你真是……这么愚钝的男子有什么好喜欢的，亏得你有浔公子这样的哥哥眼界竟还是如此低，啧啧！”

　　我权当她的话是股气，但若她真有法子进去倒不妨好好同她说说：“你倒是说说，若是我大哥他当如何？”

　　青青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若是浔公子，不论从上面飞过去，还是从下面游过去，或者干脆从正门走过去，哪样能难得倒他？”

　　她这话说得粗鄙，却囊括了一切可以进城的方法，以轻功飞，容易惊动城楼上的人；易容从浮桥过，也容易被发现；自河里游是最安全的方案，可也得找得着穿过城门的口子呀，更何况我又不会水。

　　她朝屋里人脸上扫过一圈儿，鄙夷道：“这三种方法于公子都很安全，但对你们嘛，走水道明显是好的。”
　　杨君轻啜了口茶慢悠悠道：“青青姑娘所言极是，这水道入口倒也不难，只是小七不会水，姑娘倒有法子助她过去？”

　　原来他一早有了打算，只是因为我才在纠结，我就想开口自请留下，他却先阻了我的念头：“你须得在我身边才放心。”

　　我默然，如此一来倒真是麻烦。

　　董青喝笑一声儿：“说你们笨还真是笨，明明说了有三条路可行，为何一定要拉着姑娘随你们走水路？城里那帮想拦的是你又不是她，她大摇大摆走浮桥不省事儿？”

　　胡肪一掌拍在桌子上眉开眼笑：“是了，我们都被自己给绕晕了，全念着殿下是一定要带着小七姑娘的，怎么没想到可以分开走呢！如此甚好！”

　　杨君脸上仍不见多少喜色：“城门酉时一刻就关了，天却得等戌时方能黑下来方便我们渡水，期间整整一两个时辰，若小七不慎落入他们手中……”他停下不再言语，眉头微微皱作一团，胡肪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见他凝重的神色一时间又咽了回去。

　　董青挑着眼角打量杨君，半晌方道：“不过个把时辰，还怕我护不得姑娘？不若这样，姑娘跟我去换了妆出来你再思量是不是骗得过你们朝廷的蠢货，再打量我护不护得她周全？”

　　她的话仍是带着冲劲儿，对杨君的态度却稍稍好了些，我不愿成了他们的包袱，更是赞同董青的话：“给青青试试点，大哥既然让她来必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两刻钟后，我跟在董青身后再度进到堂中，胡肪抬眼往我身上瞧了瞧不耐烦道：“董姑娘，你不是说帮小七姑娘收拾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董青蛮不在意：“公子让我妹妹绿儿也来保护姑娘，我想着总该先让你们见上一见的，就先带她过来了。”

　　杨君面有急色，人已经奔到董青跟前，若非她是个女子怕是已经一把拎上了她的领口：“胡闹，你把小七一人留在哪儿了，眼下正是危险时期，此地亦属南洛管辖，怎能容他涉险，快告诉我她在哪儿！”

　　董青淡定的拍掉他的手，十分不屑的昂着头：“你们宫里的嬷嬷没教过你拿手指人是极不礼貌的？她是我家公子的妹子，我自比你更仔细些，莫管她在何处，总归是安全的就罢了。”

　　“你……”杨君少有的真动了怒，我方明白什么叫关心则乱。

　　还是莫叔老道些，他上下打量了我半天终于哈哈笑出声来：“董姑娘这手易容术可真教人佩服，不过半个时辰，竟全然瞧不出半点小七丫头的影子来了，老夫佩服。”

　　董青有些意外，却也抬着下巴欣然接受：“总算还有个头脑清醒的，若不是姑娘眼中露了关切之色，怕你这老朽也是看不破的。”

　　终于可以不用再沉默了，我上前扯着杨君的衣角忍笑道：“我真的有那么丑嘛，连你都认不出来了。”

　　他的惊讶非常明显，甚至走到我跟前用手捏了捏我脸上的皮肤，虽然全程董青都不给看镜子，但凭感觉还是知道眼下的模样定是比原来胖了的，他绕着我瞧了一圈儿，终于露出了笑容：“青青姑娘是鬼谷子门下第几弟子？”

　　青青将我安置到椅子上：“你可能还不适应这副身子，各种姿势都要多做，以免显得生硬。”她指挥我喝茶放盏，直到觉得满意了才开始理会杨君：“还不错嘛，能知道我师门，不过你既知道我师门又何须来问，江湖不是早有定论？”

　　“鬼谷五子，一俊二秀三雅四丑五莫测江湖是早有定论，只是与姑娘一番接触，君扬觉得怕是更要问上一句才能肯定。”杨君目光如炬的直盯着董青，似想看出些蛛丝马迹来，董青任由着他打量，自坦然的寻了张椅子坐下品起茶来：“好个多疑的小子，你方才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是谁难道看不起来？”

　　杨君淡笑着转开视线：“也罢，姑娘既是鬼谷出身，又是受东浔兄所托前来，我自是可以放心的，那便劳烦姑娘带小七先进城，我等入夜后再与你们汇合。”

　　董青起身拍在我宽厚的肩膀上：“走吧绿儿！”

　　她拍我的感觉真的非常奇妙，明明是我的肩膀，能感觉到重量痛痒却又不是我的肩膀，我犹豫的看杨君，他走过来似摸摸我，终究只表情极不自然的叮嘱了句小心，他的眼神里除了惯常的关切还有股无力的感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当下的模样。

　　我伸手摸摸脸颊，好奇得跟猫抓似的，董青不奈何的催着我走，直到上了马车她方嗤笑一声道：“还以为多秀外慧中一个青年男子，值得你这么不怕死的跟着，原来不过以貌取人耳。”

　　“不，他不是的！”我立即开口反驳，只引来董青不以为意的一瞥：“是吗！”

　　一路无话，连城门口的检查都并未对我们多加阻挠，让人觉得大不可思议，早知道如此简单，不如让他们都易容进来岂不方便？

　　董青不置可否的瞟了我一眼没有回答，直到进了客栈，我急不可耐的问小二寻镜子，小二哥目带怜悯的一声叹息，终是没忍心拒绝。

　　不一会儿，小二哥带着镜子回来了，我伸手要接，他紧紧握住不放，莫了语重心长的安慰道：“姑娘节哀，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然后摇着头出去了连门都没替我关。

　　我迫不及待的拿起镜子一看，顿时吓得手抖了抖，镜子应声落到地板上，亏得是铜镜才没摔坏。

　　那是张怎样的脸啊，本是小巧的下巴如发泡的馒头般膨胀起来，白得便如透明一般的肌肤下条条血红如树根盘漫延整张脸，左眼皮向外翻出，凭空长出两颗青黑的肉瘤，鼻梁处布满颜色深浅不一的斑点，密密麻麻的十分恶心人，樱桃小口倒是没变，只是嵌在这样张脸上更显得比例失合。

　　我捂住狂跳的心脏不敢去捡地上的镜子，恰好董青取了吃的东西回来，见我一副活见鬼的样子淡然的捡起地上的镜子：“你瞧过啦？晚上可还睡得着？”

　　我呆愣的立在屋子里不知道回答。

　　“不过是胖了些斑多些，何至于这般，你放心，等姐姐变卖了家里物什这便带你上草谷寻医去。”她一边替摆好碗筷一边来扶我坐下，乌青的唇上下翕合讲着安慰的话语，丝小的眼睛里眼珠朝窗外转了转接着道：“你这毒明显带着居国的风格，也不知道谢神医解得不解得，不过纵然不行好歹有姐姐陪你，不打紧的，啊！”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粗豪难听，但因为语气动作皆是温和的却显出几分情意来，我垂着眼睛不言不语，她自说自话的讲着今后的打算，一边我劝我吃东西，倒苦了她一个人演独角戏。

　　“睡吧，姐姐陪着你，不怕！”她将我安置在床内侧自己睡在外侧，我在被子下轻轻捏她的手，她反手握住我的指头不给动弹：“乖，不闹，姐姐知道你难过，好好的一张脸给毁成这样，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总归到了草谷就好了，乖乖睡，嗯？”

　　明明知道她不是说给我听的，但那样呵护心疼的语气还是让人动容，我如她所说的不再试图跟她交流，片刻之后竟然真的瞅着了，意识弥留之际似乎感觉到窗户吱呀开了的声音，而身旁的被子也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