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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番外一:苏湛的自述(一) ...

  •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期盼我的脑袋能够再痛些,痛到,再听不到心儿的声音。
      是的,虽然,她就是晓宁,可对我而言,无论在心中还是在口头上,我都愿意叫她心儿。
      我可以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可以重新和我开始的新儿……
      “苏先生,我的女儿现在叫叶心,你也可以称呼她ANN,她已经不是你认识的叶晓宁了,请你,还给她一个平静而安宁的生活。”
      那一年,在陆骁组织的加拿大精英华人冷餐会上,心儿的爸爸是这样对我说的。
      我于是明白,在此之前,我做的所有的事,他们都知道。不仅知道,有些事,也许还是他们有意无意间透露给替我收集消息的人,让我早点知难而退。
      “苏先生……”
      面前的男人穿着最考究的手工西服,有着最彬彬有礼的仪态,可是却很没有礼貌地打量着我。
      我知道我和几年前见他的时候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不论,是握在手中的那根手杖,还是戴在鼻梁上那过分显眼的茶色眼镜。我甚至需要微微地眯了眼才看得清面前的他。不过,我还是拼命挺直了我的身体,冲他微微地笑。
      “恕我直言,苏先生。我和我太太是信基督的,所以我们觉得,很多事,上帝都有他最合理的安排。就譬如,你和心儿。他用了最恰当的方式终止了这一段本来就不合适的……”他又瞥了我一眼,像是在竭力地找个词出来形容我们的爱情,当然最终他失败了,他只是有些不连贯地往下,“你看,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上帝指引给我们的最好的结局。你有你新的生活,心儿,也一样。”
      我的身体有些斜。我柱着手杖的左手又有些吃不上力了。
      真要命,一到关键的时候,它就这样。虽然医生早就下了结论,被木棍戳穿的肌腱和神经再也复原不了,可是经过锻炼,一些简单的动作它还是能帮我完成的,只除了,我头痛的时候。
      我悄悄地把手杖换到右手,努力地撑着自己站得笔直。我不想在心儿的父亲面前示弱,更不能,示弱。
      “可是,苏先生,你有没有问过晓宁自己的意见?”我抬头看着晓宁的爸爸。大厅中明亮的灯光晃得我的眼睛一阵阵地刺痛,可是我还是在我的镜片的遮掩下努力地睁大了眼睛。
      说实话,晓宁跟她爸长得很像。无论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还是那薄薄的嘴唇。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笑。晓宁的笑清澈真挚,看得人暖暖的;而她的爸爸清淡而疏离,让人一阵阵发冷。
      现在,他再度带着那样的笑望着我。
      “问她的意见?从小到大,我们就是给了她太多的自由与民主,才会纵容她出这些事……”
      即便视线不甚清晰,我也能深刻感受到这一刻他射向我的目光。
      “苏先生,我觉得我和她妈妈,对你和你们的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我们再开放再民主,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跟着一个□□小混混虚度终生,更不可能允许她还替他养下一个冤孽!”
      我的头和我的心一样的痛。似有千万条鞭子同时向它们抽过来,又似千万把刀一刀一刀割下来,我趔趄了下。
      不久前丛锐替我复印的那份资料和他现在的话交织在一起,我模糊的眼前只有血和也许已经成型的胚胎。
      “你们……没有权利!”
      我用尽了我的全力,声音却越发哑得厉害,好像我理屈词穷一般。
      我看见晓宁爸爸的唇边浮起一抹笑,鄙夷而嘲弄的笑。
      “苏先生,你现在像个君子般来指责我们了?当初晓宁赤着脚在路上飞奔的时候,你在哪里?她昏迷了一周苏醒过来不管不顾要去找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听说你死了一门心思跳楼切脉几近疯癫的时候,你又在哪里?苏先生,人,终归是要讲点良心的。作为父母,我们帮她彻彻底底和你撇清关系,帮她忘记和你在一起的那场噩梦,有什么错?”
      这一次,我是真的理屈词穷。
      晓宁爸爸刚刚说的,有的我知道,更多的我不知道。这么些年里,我不止一次想过,当年那场生离会让我的晓宁如何痛彻心肺,但是我绝不会想到,我的身份,我当年的隐身治疗会在坊间演化成我已死亡的传闻。更不会想到,这样的传闻会让晓宁几近疯癫……
      我的头痛得就要爆开了,可是都没有我的心痛。我几近摇摇欲坠。
      晓宁爸爸许是看到我的状况,轻轻叹了口气。
      “苏先生,我不想刺激你。更何况,今天能在这里碰到你,想来这几年你也生活得不错。晓宁……心儿也生活得很平静,平静而幸福。请你,放过她吧。当年,我们冒了那么大的风险给她做切断记忆的手术,也是希望能再给她一份平静而幸福的生活,我想,你要是真爱她,应该不会愿意让她再受苦吧……”
      我又一次想起了丛锐给我的报告,和手术资料影印件。
      那还是一个处在试验阶段的手术。在那堆复印资料上,我甚至看到了晓宁爸爸亲笔签署的风险同意书。
      那其实就是一张“生死状”。
      我至今仍记得那上面排得密密麻麻的手术可能的风险。
      诸如死亡,诸如痴呆,诸如疯癫,诸如残疾……
      我相信,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任何一对父母愿意拿自己亲生的孩子去当那样的试验品。
      其实,我早应该想到的。
      是怎样的晓宁才会逼得她的父母作那样的选择。
      “这样的切断是最先进的技术遗忘手段,手术风险极大,只不过,手术一旦成功,这段记忆将终身不可能恢复,对有些人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记得我把报告拿给周医生时,他对我这样说。
      也对,她彻彻底底忘了我,在远隔重洋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反倒是我,过度执着,打扰了他们。
      我最终礼貌地向晓宁爸爸道歉,然后告别。
      我的头痛得太厉害了,我需要止痛的药。
      过去的几年,痛得最凶的时候,肖三和丛锐也会让我抽点陆骁帮我特制的DAMA,可以止痛。我很小心地让自己不依赖它。我的晓宁连我抽烟都不喜欢。更何况它。
      可是那一夜晚,我不在乎了。DAMA带给我的不仅仅是迅速平复我的痛,更多的还有意料之外的宁静与快乐,因为,在那片蒸腾的烟雾中,我仿佛看到了晓宁的脸。
      还是那样干净清纯的一张脸,还是那样美丽澄澈的大眼睛。
      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看到过她了,连梦中也很难碰到。
      这几年随着视力的不断下降,她的影像竟然越来越模糊了。这样的认知让我害怕,我真怕,有朝一日,我不仅再看不见她,也再想不起她的模样……
      在我抽完第三根DAMA的时候,我看见了晓宁父母的车启动,越过我的车,向前驶去。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我期盼看到晓宁,哪怕只是远远地望上一眼。
      于是,我灭了那根烟,对肖三说:“跟上前面那辆车!”
      我不知道晓宁父母是如何发现我的跟踪的,他们加快了速度,我也疯了一般让肖三跟上去。
      风雨飘渺的夜里,人烟稀少,宽阔的车道上只有我们两人辆车风驰电掣。
      我只记得我听见肖三低呼了一声。
      我便看到那辆车突然撞飞了道路正中的隔离带。而对面拐弯处,正有一辆卡车迎面驶来。
      后面的记忆始终是模糊的。
      我只记得,肖三扶着我过去的时候,晓宁的爸爸已经说不出话来。
      可是他拉着我的手,一直不肯阖上眼睛。
      直到,我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去打扰叶心的生活。”
      他的头才向一边歪斜下去。
      我仓皇离去。
      如果我等在那里,我相信我会看到晓宁,不,心儿。可是我不敢。因为我的执念,我成了间接杀死她父母的凶手。
      再加上我对她爸爸的承诺,我们的确不能再在一起了。
      既然如此,就彻底断了吧。
      连一丝丝的念想也不要留给自己。
      我对肖三说:“快走……”
      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番外一:苏湛的自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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