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回来的记忆》庄雨寒

72、第 72 章

　　我不明所以，却被丛锐的目光射得胆战心惊。
　　“你，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再犯贱，可就这么一当儿，我还是忍不住瞟了那边那人无数遍。
　　依然的一身黑，却没有戴眼镜。即便勉力站在那里，也掩不去满脸的疲惫。
　　“你，你还好意思问？”丛锐把我的手臂揪得紧紧的，“你这一整天去哪儿了？不打招呼就撤离岗位，你还把不把公司的制度当回事？”
　　他虽然说得义正辞严，可我怎么听怎么看，也辨不出他现在的恼怒和苏湛的疲惫与他说的话有什么联系。
　　“丛锐……”
　　伴着嘶哑声音的，是他柱着手杖艰涩摇晃而来的身影。
　　我这才发现，他的右腿明显有些不对。为了掩饰他的右腿，他一向走得慢，让人根本看不出他腿上的毛病。可是现在，即便他柱着手杖，走得比往日更慢，我也能明显地看出他的跛态。他的右腿完全吃不上力，得靠着那根手杖支撑，先出左脚，用力带动，才能将右边的僵硬勉力拖着向前。
　　我根本不忍直视，只听着手杖触地一声一声地慢慢靠近我。
　　“叶心……”夹着浓浓的喘息声，他的关切依然一览无遗，“没事吧？”
　　我蓦地抬头。触目所及，是一张真实的关切的脸和轻轻颤抖的僵直的右腿。
　　这一天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让我积累了太多的委屈震惊难受和迷茫。不知怎么的，看到他的脸，听到他的声音，这所有的感受竟然化着浓烈的愤怒，压都压不住的愤怒。
　　我忽地笑了。
　　“我能有什么事,苏总真是谢谢您以老总之尊还这么屈尊来关心公司的一名小小员工，还是不遵守制度擅离岗位的员工。能当您的员工，真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福气。托您的福，我这一天只不过去了去医院，逛逛商场，散了散心，想了想未来。现在，我想清楚了，所以，好得很，前所未有的好！”
　　我看着他的颤抖在加剧，清瘦的脸庞不断地苍白下去，唇边那个标志式的微笑也已凝固，甚至连额前也有了细细密密的汗。
　　可是我还来不及欣赏自己的“杰作”，胳臂那里一阵剧痛便提醒了我刚刚的肆意妄为后果有多么严重。
　　“你这个没有心的女人！”丛锐一巴掌拍在我脸上。
　　“丛锐……”苏湛急急地想去拉他的手。可他吃亏在视力不佳，那手在空中茫然地挥动了几下，哪里抓得住那只已经“气疯”了的手。
　　眼看着丛锐的第二下已经挥了下来，我甚至已经闭上了眼，却听见什么东西重重坠地的声音和丛锐的惊呼声“苏湛！”
　　我慌忙睁开眼。丛锐已经放开我，奔过去扶苏湛。后者正努力地撑着手杖想让自己站起来。
　　“你今天都摔第二次了，你那腿怎么受得住？”
　　我忽然想起早上听到的那声“当”和那声“砰”，我不敢却又不得不把这些联系起来想。
　　即便还半跪在地上，苏湛的脸却已转向我这边。
　　“叶心，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声音虽低哑，却镇定从容，如同往日他吩咐我翻译资料传递文件那般。
　　我还能说什么？我还能做什么？
　　我所有的十八般武艺都已使完，每一式却都遇到了世间最高明的高手，只轻轻一挥，甚至，连他怎么出手也没看清，我的招式便归于无形，我所有的力气如同打在一团棉花上，任凭我如何挣扎，也再进不去一点半点。
　　我，输得心服口服。
　　所以，我木然转身，一边扶着自己被丛锐打得火辣辣的脸，一边似是自语般低喃。
　　“我当然会走，我明天一早就走得远远的，再也不……”
　　“叶心，你住嘴！”丛锐的声音比起刚刚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下意识迅速往公寓大门那边挪。
　　“丛锐……”
　　我看见苏湛试图再去拉丛锐的手，却被他狠狠甩掉。他朝我的方向走过来，竟不去管还在自己挣扎着站起的苏湛。
　　“你别以为苏总欠了你的。这个世上，即使所有的人都欠了你，也不包括他。”
　　“丛……”苏湛似乎又气又急，他一边拼命地撑着手杖相让自己站起来，一边朝着丛锐的方向嘶吼。可是只发出了一个音，他便剧烈地咳起来，连肺连心都要咳破了般的呛咳。
　　我想冲过去扶起他，可是被丛锐一只手拦住。
　　“你真是心痛他，又怎么忍心说得出那样残忍的话？你看看他，你看看现在的他，当初……”
　　“丛……锐……”
　　我不知道苏湛是怎样从暴风骤雨般的咳嗽中挤出了那么两个音，颤得厉害，喘得厉害，却字字清晰，带着无奈而凄怆的余韵。
　　丛锐回头看了一眼苏湛，却没有打算停下来。
　　他再一次紧紧抓住我的手臂。
　　“你真是个没有心的女人。他早上为了叫住你，硬生生摔到地上，你居然忍心不管不顾弃他而去；他这一天为了找你，中饭晚饭都没顾得上吃，你却忍心连电话都不接；他拖着一条伤腿在这里等了你快三个小时了，你却忍心说出那样残忍的话去伤他的心……我真怀疑，你还有没有心啊……”
　　我惊愕地张了大嘴，我想说点什么去反驳丛锐，可是我说不出。我只能被他骂，骂得那样狠，我的心中却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在复苏，而我竟然发现，我有想大笑的冲动。
　　是的，放声大笑。
　　丛锐说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可是件件桩桩听起来都足以让我开心到死。
　　我想对丛锐说我什么也不知道，谢谢他告诉我这些。可最后说出口的居然是“真……真的，你说的那些，是真的？”
　　他狠狠地盯着我看了好几秒，紧抓我的手蓦地一松，我一个趔趄，他一声长叹。
　　“你，你，你，叫我怎么说你，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女人，笨女人！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在想什么，在介意什么。可那些你要的你介意的明明都在你自己手上了，你还蠢得非要表面的一句话。”
　　“丛锐……”
　　苏湛终于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尽管颤抖得厉害，可是他依然挺直在那边，脸上呈现着复杂的说不清楚的表情。
　　“你的话太多了……”
　　丛锐狠狠地盯我一眼，又看他一眼，把双手一摊。
　　“我懒得管你们。”
　　他朝苏湛啐了一口，“我看你就憋吧，迟早憋死你。”
　　他又朝我啐了一口，“我看你就继续笨吧，迟早笨死你！”
　　说完，他再也不看我们，扭头就走。
　　走得远了，才听夜风传过来他隐隐的声音。
　　“能够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该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幸运的。好好珍惜吧……”
　　竟是无比萧索凄怆。

作者有话说

　　小丛发这感叹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