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回来的记忆》庄雨寒

63、第 63 章

　　天渐渐黑了下来。
　　在这座江岸城市，正月初一的夜晚，万家灯火次第点燃，分外璀璨。苏湛载着晓宁围着滨江大道转了一圈，灯火映着五彩缤纷的礼花，照得两人的脸也一样的璀璨卓然。
　　顶着这份灿然，苏湛载着晓宁来到了***大教堂。
　　苏湛把摩托车停好，变戏法般从车的后座摸出一件纯白的婚纱。
　　“湛……”
　　这一天的惊喜实在太多。
　　“这……这是给我的？”她颤抖着手接过，轻轻一抖，那礼服便如轻纱一般散开来。
　　纯白，极简洁的样式：V领，小袖蕾丝边，只在腰线处，用缕空花简单勾勒了两枝缠绕在一起的百合。
　　晓宁找个地方换上婚纱出来的时候，换作了苏湛如木雕一般了。
　　因是正月初一，大教堂灯火通明，照得门前的空地如白昼一般。那个如梦如幻般的人儿，着一袭白衣，浅浅笑着，款款而来。
　　那样凝脂如水般的皮肤，那样澄澈晶莹的眸子，那样温婉可人的微笑……
　　如果可以，苏湛宁愿一刀一刀刻入骨髓，永不相忘。
　　他轻轻摇摇了头，想把已渐渐模糊的视线摇得更清楚。可是视线尚未清明，鼻腔那里却已又涌起一阵热潮，他立刻再摸出一截纱布，轻轻擦了，悄悄扔到一边。
　　“湛，我美吗？”
　　他努力地笑着，伸手，却落了个空。
　　他竟然，连她的手都看不清了。
　　晓宁却并未发现他的异常，只抓了他的手，低声埋怨。
　　“你故意的，刚刚你故意让人家吃那么多，吃得肚皮都撑起来了，差点连婚纱都穿不下。”
　　“好……美……”
　　他终于发出了声，却被远处不绝于耳的鞭炮声遮盖过去。
　　不过晓宁听见了。她闭了眼，紧紧地依偎着他。
　　“湛，这一辈子，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
　　他忽地撑着自己站直，紧紧扶了她的身子，长久地凝望着她。他没有笑，只是那样深那样深地看着她。然后，突然扶了右腿有些艰涩地单腿跪下。
　　晓宁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波接一波的幸福冲击得差不多快昏了过去。她微微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前是一大捧娇嫩欲滴的百合花。正中那枝花的花蕊当中，一枚戒指闪闪地发着银光。苏湛一手小心翼翼地拿下来，另一只手轻轻地牵着她左手的无名指。
　　“可……以……吗？”
　　他一字一字说得极慢，目光中竟有水花在荡漾。
　　“当然！”晓宁伸出指头去，一下子就戴上了那枚戒指。
　　她俯下身去，想拉他起来，他的身体却狠狠地晃了一晃。有血一滴一滴落在洁白的百合花上。
　　“湛……”原本开心的声音变了惊恐。
　　苏湛用尽全身的力气撑着自己站起来，小心地拿出一截纱布拭去。抬起头来，冲着她笑。
　　“天气……太干……”
　　他牵起她的手，那样灿烂地笑着，笑得连晓宁心中那一点点疑惑也没有了。
　　他们手牵着手，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走到教堂的门前。苏湛紧紧拉着晓宁的手，面向圣母玛丽亚站得笔直，如同一座石化的雕塑。不知过了多久，他抱地一把拉过晓宁，深深地吻下去。
　　那样熟悉而美好的味道，顷刻间便将晓宁包裹起来。她闭上眼，微笑着……
　　忽然，有帕子罩过来，怪怪的味道。她只来得及看见苏湛那深黑的眸子在她眼前不断地扩大扩大，神志迷糊前最后的动作是抬了抬手，想去给他擦那又滴下来的鼻血。
　　晓宁醒过来的时候，四周安静得可怕。她的意识还停留在刚刚那一刻。
　　“湛……”
　　她软软地叫，翻身坐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躺在教堂最后一排的座椅上，身上盖着苏湛的那件白西装，随着她的坐起，西装滑落在地。
　　她俯身去拾西装的时候，看到了那捧百合花。原本握在苏湛手上，藏戒指的百合花。
　　它安安静静地滚落在一边，像无助的恋人。
　　无助的恋人！
　　最后想到的这五个字刺痛了晓宁。她一把抓起花，站起身来，一遍又一遍地大叫。
　　“湛，湛，湛……”
　　凄厉的声音久久地在空荡荡的教堂中回响，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
　　她冲出门去，继续大叫，回答她的只有远处越来越炫目的烟火。
　　那样明亮那样斑澜那样美好，那样不真实！
　　如同刚刚过去的大半天。
　　“湛……”
　　晓宁的声音早已变得呜咽，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摔倒在地。
　　“你不要我了，湛，你真的不要我了……”
　　她哭着，放任自己倒在地上，涕泗滂沱。
　　突然，她的目光再度被那束落在地上的百合吸引。
　　正中那枝藏过戒指的红的百合。
　　原本洁白如玉的百合，如今却鲜红刺目。
　　晓宁伸出手，颤巍巍地摸了下那还娇嫩着的花瓣，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直冲鼻腔。她一边干呕着一边远远地扔开那捧花，惊恐地往回跑。
　　“湛……”
　　她终于回到教堂。拿起苏湛的西装，拼了命地把头深埋其间，似乎只有他的味道才能抵消刚刚那份血腥，也只有他的味道才让她的心不至于跳得那么零乱不堪。
　　可是，可是她摸到了什么？
　　在苏湛西装的内袋中，有一封信。
　　晓宁颤抖着手拆开。
　　晓宁：
　　也许你永远也没有机会看到这封信。如果是那样，其实也是一件最好的事。毕竟是我太过自私，才写下下面的文字。
　　对不起，我骗了你。不论是陪你唱歌陪你画画还是陪你一生，我都做不到。我根本许不了你未来。不管这一世还是下一世。
　　是我太贪心，把你拉进来。因为我原本以为，还来得及，来得及把我变成和你一样的人，让我变成配得上你的人。可是，我做的恶实在太多……
　　像我这样的恶人，上天居然还曾眷顾，让我遇到了你。晓宁，你知不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谢谢你，陪我度过了那么多美好的日子……
　　我唯一能为你做的，是尽我最大的努力，实现你那些小小的愿望。哪怕只有一天，我也希望你是开心的，是由我完完全全给你带来的开心。
　　其实想来，这样做，还是源于我自己的贪念。因为，居然到了这个时候，我还在贪婪着属于你的记忆。我甚至希望能在你心中留下哪怕最小最偏僻最不走眼的那么一点角落，让你在以后偶尔的日子还能忆起曾经有那么一个人曾经带给你开心和满足。
　　写到这里，连我自己都痛恨起自己来。前几天，我也到教堂去了。神父告诉我，我这样做是自私的。我应该做的，是让你完完全全忘记我，忘记我这个人，忘记我们曾经的邂逅。那样，你才会永远快乐和幸福。
　　晓宁，让我做一个高尚的人无私的人吧。这一辈子，我做的恶已经太多。但我还是希望能去天堂。所以，请你帮我，帮我做一个无私的高尚的人。
　　忘记我吧，彻底地真正地忘记。找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组建最幸福的家庭，生几个漂亮的娃娃。在阳光正好的季节，弹弹琴画点画，品茗会友，闲论风云，才是你应该有的幸福和快乐。
　　答应我，你一定要幸福！
　　那么，我也会永远幸福而开心！
　　不说再见，我们最好，再也不见！

　　苏湛
　　即日
　　晓宁把那封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直到视线模糊得什么也看不见，她才疯了一般地丢开那封信提起裙角飞奔。
　　“湛，湛，湛……”
　　我再也不弹琴了，我再也不画画了，我再也不要任何喜欢的东西了。我只要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们找一个山清水秀远离尘世的地方住下来，生几个漂亮的娃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天晒晒太阳，夜晚数数星星。我牵着你的手，枕着你的肩，搂着你的脖子，拨弄着你的短发……
　　你究竟知不知道，这才我想要的生活，这才是我永远的幸福……
　　“湛，湛，湛……”
　　她凄厉的声音被远远近近喧嚣的鞭炮团聚的欢笑遮盖下去，可她不管不顾，依然执着地叫执着地跑。鞋早已经不知掉在何处，光光的脚丫在冰冷的道路上执着地奔跑……
　　好长好长的一条路，似乎永远也没有终点。
　　的确没有终点。
　　永远也到不了有苏湛的地方
　　永远也到不了可以企及幸福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我，泪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