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师之死》步笑生

3、人心攻势

　　有杨正刚坐镇的心灵港湾竟然会有人敢于正面挑战，这对于夏宛来说是不可想象的。据她在催眠圈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早已听说了许多关于杨正刚的传奇故事。光是作为催眠师协会三大创始人之一，在催眠界也绝对是占据着执牛耳的地位。更何况如今的他早已桃李满天下，多少大佬级别的催眠师都是他的徒子徒孙。这样一位前辈高人的养老之地竟然会有如此不知深浅的催眠师来挑衅，如果不是有着让人惊奇的实力和勇气的话，就是有着让人惊愕的幼稚和无知。然而从刘局长头脑中的那个闻所未闻的催眠陷阱来看，似乎对方是两者兼而有之。
　　据方晓雨所说，杨正刚的催眠证实了关于大脑陷阱的猜想。这个陷阱设置得非常巧妙，一不留神就有可能陷入其中。杨正刚在陷阱的外围巡视一番，随后对刘局长的精神状态做了一些催眠修复便及时撤出了催眠，没有进一步深入那个陷阱之中。说是情况复杂，鉴于小少爷暂时没有危险，还是等老板回来亲自处理比较妥当。老板的催眠术虽然不知深浅，但老板的手段夏宛是清楚的，恐怕此事不会善了，硝烟即起。夏宛当然非常乐意看到这种情形，一方面自然是有热闹可看，一方面乱即意味着机会。
　　刘兴富坐在夏宛对面静静地喝着咖啡，双眼望向窗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杨正刚对他的催眠修复显然起到了作用，虽然他还不愿说话，但是神色之间已恢复了不少光彩。这单生意平添波折，夏宛却似乎不大在意。她在默默地盘算着下一步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以便适时表现，博取杨正刚的欢心和信任。然而单纯博取一个人的欢心对于她这样年轻漂亮的姑娘来说并不难，但是要进一步获得一个人的信任却极其不易。
　　夕阳西下，整个城市仿佛飘散着一片朦胧绚烂的光雾。随着那轮红盆般的太阳沉下海去，城市的灯光便浮现出来，明暗之间展露着别样的诱惑。
　　“生活总是如此不让人如意——”夏宛觉察到一股莫名的躁动在心头泛起，这种明确无比的觉察更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她打破了沉默：“刘局长，难道您都不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吗？”
　　刘兴富无奈道：“有人会跟我说实话吗？”
　　“这倒也是，在这种情况下诊所肯定会尽可能地对您隐瞒真相，而您也确实没有谁可问，没有谁可信任的。”
　　刘兴富报以沉默，他显然还知道什么时候该保持沉默。
　　夏宛内心的空虚和不自在却仍在作祟，难道她不正也是没有谁可以询问，没有谁可以信任吗？凭什么一个不信任我的人，却要求我信任他，为他保守秘密呢？规则总是为弱者而制定，那些制定规则执行规则的人又何尝是按照规则来行事的？反正再乱跟我也没有关系，就算有关系那又怎么样，还能怎么样！于是夏宛决定把杨正刚要求她暂时不要把真相告诉刘兴富的话抛诸脑后，道：“本着对客户诚实负责的态度，虽然诊所不允许，但是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让您知道真相，您也有权知道真相。催眠行业有一条规则，就是不能未经被催眠者同意实施催眠，不能在被催眠者未授权的范围实施催眠，也不能对被催眠者隐瞒催眠的实际过程和结果。虽然是出于好意，但是我个人认为对您隐瞒真相的作法是不正确的，您觉得呢？”
　　刘兴富道：“难得遇上一位抱有良知的从业者，我非常赞同你的观点，也确实想知道真相。如果夏小姐能够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以后夏小姐就是我的朋友。刘某人是绝不会亏待朋友的！”
　　夏宛道：“不知道刘局长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总之您之所以会觉得不安，好像自己会出事，是因为有人通过催眠术在您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和恐惧的种子。”
　　刘兴富寻思片刻，道：“我还没想到特别值得怀疑的对象，我说呢，我一向是身正不怕影子歪，最近是活见鬼了，原来是着了人家的道！这个催眠术容易化解吗？”
　　夏宛道：“这个催眠术本身可能并不难破解，但是施术者为了防止其他人破解这个催眠术，在这个催眠术的基础上又设下了一层防护陷阱，凡是其他催眠师试图破解就会掉进这个防护陷阱当中。”
　　“那个青年催眠师就是掉进那个防护陷阱当中了吗，我看他那么年轻就不大相信他，要不是你……”
　　夏宛笑道：“除了杨主任，我为您找的那位青年催眠师已经是我们所最好的了。杨主任是催眠师协会的会长，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轻易是不会出手的。”
　　刘兴富道：“这么说我那仇人是想要置我于死地了！”
　　夏宛道：“可以这么理解，但是也不一定就是您的仇人，也有可能是我们诊所的仇人，利用您来报复我们。”
　　刘兴富道：“他又不知道我会找到你们诊所，所以还是我的仇人居多。我当这个公安局副局长，不知道有多少仇人。不过你们也有人着了他的道，所以他也应该是你们的仇人了。不管是谁的仇人，总之都是我们的仇人，我们现在是在同一条战壕上奋战的战友了。
　　夏宛心道：“别人能在你的心里种下疑心病的种子，就不能种下找我们诊所的种子吗？”当然她并没有说出口。两个人又研究了一下刘兴富身边可疑的人，也找不出特别可疑的对象，只好作罢。
　　送走了刘兴富，夏宛也下班回家去了。家里如常地安静，因为她的姐姐还是如常地晚归。电话响了起来，夏宛拿起话筒。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夏小姐，有没有时间出来坐坐？”
　　夏宛没好气道：“我姐姐出去了，再见。”夏宛正要挂电话，那边的声音却道：“夏小姐误会了，我要的就是妹妹。”
　　“啊——？”
　　“哦，不对，我约的就是妹妹。”
　　“没工夫跟你开玩笑，我挂了，不见！”
　　“刘副局长，关于刘兴富副局长，这样你相信我是找你的了吧。”
　　“刘副局长？”夏宛警惕道：“你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我是谁，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就是给刘副局长种下心病的催眠师。”
　　“你找我想干什么？”
　　“我想当一个说客。”
　　“说服我给你当内奸？”
　　“夏小姐说话真是刻薄，什么当内奸啊，只不过是信息共享一下而已。据我所知，夏小姐一直醉心于学习催眠术，我恰好略通一二。虽然我的水平不怎么高明，但是想必夏小姐在刘副局的身上见识过，怎么个差法不必我多说。”
　　“你想要什么信息交换。”
　　“很简单，以后每天晚上你给我汇报一次，告诉我诊所里谁给刘副局做了催眠，诊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以及你向诊所和刘副局他们透露了些什么。”
　　“别说我对你的交易根本不感兴趣，就算我感兴趣，也弄不到你想要的情报。”
　　“恰恰相反，我只要你告诉我你知道的，而不需要你刻意去打探什么。比方说今天是你们的小少爷和杨主任给刘副局做的催眠，小少爷的催眠失败了，杨主任的催眠取得了初步的效果，而你把真实的症状透露给了刘副局而且还没有告诉诊所。”
　　“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打我的主意。”
　　“这你不用管，总之我只需要你告诉我你已经知道的，这对你毫无危害。我甚至不要求你不将我们的交易告诉你们诊所，只要你能够做到两面玲珑，实现你的利益最大化。但是如果你没有把实情告诉我，一旦被我发觉，刘副局身上的东西未必不会跑到你和你姐姐的身上，还请你三思。”
　　“如果我不同意这个交易呢？”
　　“我对你以及你们诊所并无恶意，所以就算你不同意这个交易，或者把这次通话告诉你们诊所，我都没有意见。但是还请你三思，你们诊所并没有给予你想要的催眠术，而且不管你在那里怎么做也好，待多久也好，都不会得到你想要的。而现在，你甚至可以在不欺骗你们诊所的情况下得到你追求多年的东西。”
　　“这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我不可能告诉了你你想要的一切，又告诉他们他们想要的。”
　　“你一向的聪明都哪里去了，不错你需要告诉我我想要的一切以换取你想要的，但是你只需要提醒他们注意他们该注意的以尽到你应尽的义务，但是你没有理由告诉他们太多。”
　　“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么或许你看了今晚的那部分催眠秘技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今晚的那部分已经发到你的电子邮箱，明天我会在同一时间给你打电话，再见。”
　　那人说完话筒里便传来嘟嘟的声音，显然那边已经挂断，夏宛只好不满地对着话筒喊道：“你别做梦啦，不管你怎么花言巧语，我都不会出卖别人的。”
　　夏宛很想打开邮箱看一下，但是她知道她不应该看；她也很想找个人打开她的邮箱把那封邮件直接删除，但是她又不愿那么做。她非常希望对方发来的确实是高明的催眠术，又非常希望发过来的东西一文不值。这或许是她过得最心不在焉的一晚。她磨磨蹭蹭地做饭吃，但是她没有感觉到自己吃了什么也没有感觉到是否吃饱；她磨磨蹭蹭地洗澡，但是她没有感觉到水滑过皮肤也没有感觉到洗完澡的舒爽；她坐在阳台上发了会呆，但是她都想不起自己怎么来的阳台又是怎么样离开的；她打开电视看，但是她既没有看进任何画面也没有听进任何声音；当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上的床。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看看也没什么，反正我的决定是不会变的。”她自言自语道。终于，她还是打开了那封邮件，
　　邮件的内容没有让她失望，虽然只有一百来字，但是字字玑珠，每一个字都沉沉地击中她的内心。她很快就把这篇文字全部记了下来，然后躺在床上反复回味。这是一种神奇的体会，似乎每一点都是她之前应该想到的，但是又是穷尽她的一生也想不到。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巧妙，如此神奇的东西！夏宛觉得她的形容词词汇实在是太过匮乏，以至于完全不够用了。她现在已经是兴奋得无法入睡了。
　　忽然她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不错，这篇文字在最关键的地方停了下来。这就是对方留的后手，他算准了只要夏宛看了今晚的内容，就绝不会放弃明晚的内容的，就像他算准了夏宛最终会看这封邮件一样。这是环环相扣的，而且后一环肯定比前一环来得更加牢固。人的欲望只会越填越大，就像人的脸皮只会越长越厚。
　　所以夏宛只能在捉摸着那百来字后面的内容中入睡了。
　　第二天，起床的钟声响了无数遍，眼看上班已经要迟到了，夏宛却一拖再拖，怎么也不起床。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者说她不愿面对即将到来的现实。生活总是这么充满了讽刺，想要的照例不来，不想要的却还让你无从选择。
　　也不知道几点了，客厅里传来一些杂乱的脚步声和男女的嬉笑声。一个男的声音轻道：“你妹妹不会还在吧。”一个女的声音嗲嗲地答道：“这个点了肯定已经上班去了，怎么，你还怕那小妮子啊。”男的声音便淫邪起来：“嘿嘿，我当然是想如果她也在的话——”夏宛急忙把闹钟调响，等她把闹钟重新关掉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没有半点声音了。夏宛急忙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便落荒而逃般上班去了。
　　然而来到诊所的大门口，夏宛又踟蹰逡巡起来，终于还是在大门外徘徊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小夏，你在这里站着干嘛？”从诊所往外走的方晓雨看到夏宛招呼道。
　　夏宛一下子窘懵了，急忙道：“哦，我，我正要进去呢。刚才有一只松鼠窜过去，我想找找看还在不在附近。”
　　方晓雨笑道：“院子里不是有很多松鼠吗，偏偏你就独爱院外的这只，可惜人家还是跑了。”
　　夏宛总觉得方晓雨的笑里有很多的含义，忙岔开道：“晓雨姐这是要去哪里啊。”
　　“杨主任让我去机场接老板，以便当面汇报一下情况。我得抓紧时间走了，老板的性子你懂的。”
　　“那你赶紧去吧。看来那只松鼠已经跑远了，我也该上班去了。”夏宛扔下方晓雨，有些狼狈地急急往办公室走去。不知道哪来的错觉，夏宛总觉得方晓雨的嘴角现在挂着一丝笑意。“我这是怎么了，明明什么都没做，也没觉得要做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怎么好像做贼心虚似的？”夏宛对自己的行为已经有些不能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