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和瘸子》谢清一

23、第二十二

　　下车的时候，包又被瘸子多拿了几个，负载一多瘸子就有点更不稳当了，走了一段觉得假肢束得自己有些难受，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进了电梯，瘸子支着自己把左胯提了起来，歪着靠在电梯壁上，就是没把手上拎着的大包小包再丢下来。
　　胖子就有点急了，“你给我两个不就行了。”
　　瘸子还是发呆，似乎聋了。
　　胖子瞅着瞅着不争了，哼的一声也和他装起了哑巴。
　　再怎么装也有到家的时候，胖子的气性也没多长。等瘸子拎着一大堆东西掏钥匙的时候，胖子的火气早就消完了，轻车熟路从自己包中掏出钥匙开了门，让瘸子先进门放了东西，这才拽着大箱子钻了进去左顾右盼一脸兴奋道，“果然还是老样子。”
　　梁宇在房中背身褪了假肢，换了衣服支拐迈了出来，胖子正蹲在地上往外搬自己带回的宝贝便转身先进了厨房，把保温了大半天的饭菜端到了台面上，洗了碗筷，正要叫人，胖子把他腰环住了，挨在他的背后，“我在家有天做饭时没人，把脚抬起来站着。站了一两分钟就吃不消了。”
　　瘸子关了水，手在围裙上擦干了，笑道，“那不一样。我比你可瘦多了。”
　　他揉了揉胖子丰厚的头发笑道，“再说还有拐支着呢。没你想的那么累。”
　　胖子利落的把饭菜端了出去。
　　瘸子就弯腰在那处洗手，等了片刻才又转身从冰箱里掏出了酒精棉和创口贴，拐就丢在了一旁，抓着东西跳走出来。
　　胖子见了酒精棉，老老实实把手伸了出来，让他托着用酒精棉消了毒，瘸子边擦边吹，胖子觉得还挺受用，比想象中酒精泼到皮肤上的刺激好多了。
　　胖子这么些年，没过得这么精细过，被瘸子几下一吹，立时有点昏昏然不知所以。眼见瘸子指尖压着创口贴小心翼翼把止了血的擦伤贴好了，双手捂着，“别下水。别乱动。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有一次性手套。洗澡时可以用。”
　　胖子点着头听他的嘱咐，其实哪有几句是听进去的。见他侧身坐着，屁股只在椅子上挨了半边，围裙是年前她去日用品店里瞄上的，印着小熊，有点傻，小熊被他这一挤压在他左腿空出那处，变了形。
　　胖子伸手过去把小熊拽出来展平了。手伸得远了，也不知道触到的是瘸子哪处，瘸子的动作就卡了壳，身子一晃，反手扫了一下。
　　胖子就有些魔怔了，一下子又不知怎么想的，脱口而出，“瘸子。你要是没生病肯定凭你这性子就能招不少小姑娘喜欢。”
　　瘸子似乎僵了一下，把她由于自觉说错话扭到一处的双手分开了，抓着在创口贴上摩擦了片刻，许久才道，“残疾。我是说少条腿，这不是得传染病，不能见人，不能和人接触。除了身体，其他还和原来一样。”
　　瘸子说着，似乎觉得自己并没有把他所想表达的找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出来，指尖也不由有些焦虑的在她的手背刮了几下，有了点迟疑，续道，“肿瘤也不是。”
　　瘸子想了想，看着胖子，“喜欢什么样的人，总不会只是一厢情愿。不是说，两个毫无感情基础的人会因为一方面的某件事而喜欢上。你觉得很好的一些事，换个人换个时间换个地点，也许根本没有丝毫的意义。”他顺了些思路，这才缓缓道，“胖子。喜欢和不喜欢只有单纯的喜欢和不喜欢。两个人之间，不应该是被打动或者带有怜悯，可能应该更简单一点。恋爱就应该这样。当然也许婚姻未必。”
　　胖子迟钝的神经忽然发觉，瘸子的话语里各种各样的肯定，根本没有办法遮掩他有一点患得患失又有一丁点的无法掌控的知觉。
　　瘸子很在意她究竟有多在意已经发生的事实。
　　胖子笨拙的不知道怎么去接这个话题，眼见梁宇又站了起来，摘了围裙放在一旁，立了片刻，微微晃了晃，本就收口收到尾端的左腿裤管口随着他的晃动也晃了晃。
　　胖子转身把他的拐递了过去，见他站稳了才低声道，“这几天。你那边怎么样？”
　　梁宇低头收拾着垃圾，“天冷了。有时候有点不舒服。”
　　“哦。”胖子看着他道，“你当心点，我也好放心。”
　　梁宇想了想，转身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我会的。”
　　胖子哪里说过几句这么肉麻的话，脸红到了耳根，愣了一会儿才从背包里翻出一个朱红色的小首饰盒，“我在家发现了。就是没敢戴。”
　　梁宇顺手接过来，托着胖子的手指套了上去，“本来就是随手买的。给你的压岁钱。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就喜欢这样的。”胖子脱口道。
　　梁宇立刻笑了起来，走到桌边缓缓坐下了，“吃饭了。你应该饿了一天。”
　　胖子立刻坐了过去，见果然都是自己爱吃的小菜，少放了点油盐。
　　胖子抬头看着瘸子，瘸子还是老样子，似乎是瘦了一点，倒的确没有她所担心的憔悴。她这才放了心，开开心心扒了一碗饭。
　　梁宇却没她这么急，看她迫不及待扒光了饭，把自己那碗又分了一半给她，胖子又吃了两口才意识到，放下筷子解释道，“我回家吃太多把胃又撑大了。”
　　梁宇笑着往嘴里送了一口饭，闭嘴笑了起来。
　　胖子不由抓耳挠腮道，“我怎么就秀气不起来。你看你吃饭样子多好看。”
　　梁宇正巧把那口饭咽了下去，笑道，“结果都一样，看你吃饭的人胃口也要好一点。”
　　胖子囧得都想自己钻到行李箱里躲着了，见瘸子仍然吃得曼斯条理，只得耐心等他吃完了才捶胸顿足道，“你就是看我笑话。就是！”
　　瘸子坐在椅子上把自己拽到了胖子面前，抓着她胖乎乎的手严肃道，“没有。刚刚忘了亲口跟你说了。新年快乐。”说着他不知道哪里摸出了一个厚厚的红封包递到了胖子手里，“别人一定都给过了。这个晚了。”瘸子似乎低头沉思了片刻，“去年多亏了有你一直在我身边。不然我撑不过来。”
　　瘸子说得很平静，胖子却有点心疼他，她知道瘸子一定是斟酌了很久才用了撑这个词。
　　也只有知道，瘸子并不是那么的刚强，他也害怕，崩溃过，有些不愿启齿的后遗症状，无可避免会被天气甚至各种各样的症状所困扰。
　　胖子也知道。
　　没有人愿意坚强，也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经历这些。
　　无论是胖子，还是瘸子都很普通。
　　胖子当着瘸子的面抖了抖红包，“哇。你这得多见外啊。”
　　瘸子站起来把胖子搂在怀里笑道，“过年图个喜庆。给你买糖吃。”
　　瘸子的怀里很让人安心，他也站得一动不动。
　　他搂得很紧，胖子能够感觉出他缺失了不少的盆骨抵在了她的腰见，边缘硌得她有点疼。
　　胖子屏住了呼吸，梁宇拍了拍她的后背，“胖子。你不是superwoman。以后别自己扛那么多东西。”
　　胖子可以感觉，瘸子有只搂住自己后背的手收紧了，果然听他续道，“你还有我。”
　　胖子心想，自己是会被瘸子的甜言蜜语给捆住。
　　这么多年，包括家人，从来都是说，“你长得这么结实。多搬一点。多拎一点。多拿一点。”
　　只有瘸子，第一次说你得少拿一点。
　　——
　　胖子哽了一下，直言道，“第一次有人说要替我拿东西。你知道的，长得结实，处处都沾不了光。”
　　“以后不会了。”梁宇停了一下，“你自己也改改想法。你不欠任何人的。该拒绝就拒绝。”
　　“知道的。反正也不费事。”胖子搂着他道，“什么都计较多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