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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五十三章 夜谈 ...

  •   灵堂挂着白幡,两边堆着花圈,偌大的屋子空荡荡的,不见灵柩。

      我们这的规矩,人死了是要停灵的,具体停灵时间不定,总归是要过几日,停到出殡前一天大殓入棺为止,可二叔等不了那么久,人刚死就匆匆拉去火化,一如爷爷当年。

      灵堂正中只放了一张案几,密密麻麻的白花中间是二叔的黑白照,照片上他浅浅地笑着,头发花白,眼角与额头都带上了岁月的痕迹。这不是他的脸,而是高分子聚合仿真面具,他的脸和曾经的我一模一样,可是他选择了用另一个身份,另一张脸陪着我长大,然后···就回不去了。

      三叔当年对我说过,有些面具戴得太久,就摘不下来了。

      我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三叔的意思,那个摘不下面具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三叔,而是这张黑白照上的人,至死都没有把面具摘下的,我的二叔。

      闷油瓶把点燃的三支香递给我,我跪在二叔的黑白照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心里堵得慌,却无泪可流。

      三叔也走进了灵堂,久久的沉默之后,他对着二叔的黑白照说:“他来了,你可以安心地走了。”

      我从案前的蒲团上起来,手中的香已烧了四分之一,香灰落在指尖,不烫,就像轻柔的触摸。二叔的黑白照前有一只鎏金香炉,很眼熟,明朝的货,曾被三叔放在他的一间铺子里,拜关公。

      这只香炉上的鎏金已经剥脱了大半,露出里面斑驳的铜绿。明明品相不是最好,但二叔很喜欢这只香炉所透出的沧桑与古朴感,只可惜三叔一直不肯割爱。

      如今,三叔终于舍得把这只香炉送到二叔面前,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哀乐还未停歇,一声声,似泣似诉,闷油瓶又从案几上捻起三支香点燃,然后对着二叔的黑白照躬身一拜。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我不知道他记起了多少东西,但我觉得,他应该是知道二叔就是齐羽的。

      三叔安排我们去了我小时候住过的房间,外面人太多了,难免人多口杂。

      那小小的房间就在爷爷奶奶卧房旁边,许久无人住,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就把一些杂物搬到了我的小房间里,整整齐齐地码在墙角边。

      床还在原来的位置,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被单,我和闷油瓶坐在床上,儿时尘封的回忆涌入脑海,我对他讲了一些我小时候的事,他听得很认真,其间还笑了一次。

      他平时看上去冷冰冰的,但一笑起来却显得格外温柔,让人眷恋。

      我和闷油瓶在老宅住了两天,出入难免会遇到人。有人认出了闷油瓶,但始终没有人认出我来。

      也许他们心中也会有好奇,毕竟我是一个之前从未出现过的突然现身在二叔葬礼上的人,并且,我执的是晚辈礼。没有人猜我就是吴邪,原因只可能是一个,他们已经知道“吴邪”的去向了。

      第三日,二叔的骨灰被送往墓园。如他所愿,他的骨灰将埋葬在静秋山公墓,爷爷奶奶的合葬墓旁。

      我和闷油瓶穿了一身黑色,气氛显得有些沉重。天在下小雨,淅淅沥沥,似有诉不尽的离愁别绪。

      这样的天气,很适合告别。

      又有一个人离开我了。也许,人的生命就像是一场漫长的告别,最后告别自己···

      三叔抱着二叔的黑白照走在最前方,一路都很安静,入耳只听到雨打伞面的声音——我和闷油瓶共撑一把伞,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静秋山公墓在静秋山的山顶,说是山,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小土丘,海拔还不到100米。山脚种了好些枫树,一到秋天,霜染枫红,煞是好看。

      在爷爷奶奶合葬墓的另一边,我看到了一个特殊的墓碑,像是不久前立的,还很新,上面刻着我的名字。

      无怪来参加二叔葬礼的人都没有认出我来,原来“我”已经在这里了。我匆匆瞥过自己的墓碑,心中竟已波澜无惊。

      闷油瓶走在我身边,同样看到了这块墓碑,他小声地对我说道:“有些事必须要有个交代。”

      这算是在安慰我吗?听起来真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就在我心中默默吐槽之际,他突然抓起我的手,动作不大,即使是走在我们旁边的人也不会注意到。他以仅我一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但我会永远记得,你是吴邪。”

      一个被格盘过很多次的人对我说,他会永远记得我是吴邪。而我也信了,坚信不疑。

      “嗯。”我点头,紧紧地回握他的手。

      细雨带风,吹在人身上是直往毛孔里钻的凉意,可闷油瓶的手心是暖的。

      将二叔的骨灰放进墓地,一切尘埃落定,葬礼的最后一步也结束了。

      晚上,三叔一个人蹲在漆黑的走廊默默抽烟,他猛地吸了一口烟,红色的烟头忽地亮起来,继而又暗下去,就像一个人长长的叹息。

      宾客早已散去,三叔的身形显得格外落没。经此一事,他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他的苍老不是在脸上,而是在心上。

      我走过去蹲在他身旁,“三叔。”我叫道。

      看到我,他把烟头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了几下。“大侄子。”他叫我,依然是以我最熟悉的方式,“你都看到了,会不会怪我们自作主张?”

      他说的是为“我”立墓这件事。

      “不会。”我回答,“我现在的状态,告别过去才是最好的。”

      “那就好,还是你二叔了解你。”雨已停,夜空虽无月,但还是能看到星光点点。在微弱的星光下,我看到三叔笑了。

      “这是二叔的主意?”我诧异地问道,但很快意识到我根本无需诧异,除了二叔,还能有谁呢?

      “嗯,他太聪明了。”三叔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用一种很悲伤的声音说道,“曾经我以为以他的聪明才智,会是撑的最久的一个。唉——世事无常啊!老二这个人,看上去又冷又硬,机关算尽,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今晚,三叔对我说了很多话,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我在听。

      “我想有些事,也是时候跟你说了。”

      “我们曾经做错了很多事,你二叔说,我们不能再错下去了。”

      三叔的话信息量略大,要是以前的我听到一定会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我不想去刨根问底了,我只是听着,静静地听着。

      “很高兴可以看你长这么大,选择保护你是我们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大侄子,你的存在是奇迹。”

      三叔如同醉酒人的呓语,告诉了我很多秘辛,我第一次知道,现在的九门已不是老九门的直系···

      “就让所有错误终结在我们这一代吧。”

      三叔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在离开之前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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