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Part.4（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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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我和晶并排跪坐在榻榻米的一侧，正无奈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名取先生面带微笑地大开嘲讽技能，「也就是说……我才刚刚去打了个电话，你们就把东西弄丢了吗？啊呀呀，这个保镖还真是不合格啊……」
「喂！名取你这家伙！」猫咪老师想要扑向名取先生却被后者轻松地躲过，结果直接装在墙壁上缓缓滑下。
「唉唉……早知道我就事先在房间里布下结界了，难得想要相信小猫咪一次，没想到却这么不可靠啊……」名取先生抱着双手，故意表现出一脸痛心的表情，加剧着猫咪老师的怒火。
老师不出意外地被惹毛了，扑腾着胖滚滚的招财猫身体再次向名取先生袭去，「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吃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两人瞬间滚作一团，战斗的硝烟蔓延了半个房间。
「老师你冷静一点！名取先生也别再说了……」眼看着连坐的地方都要成为战场，我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身阻止了这场无聊的斗争。
「好吧好吧。」名取先生揉了揉已经被猫咪先生抓得像鸟窝一样乱糟糟的头发，同意了暂时休战的提议，「那么，现在准备怎么办呢？」
一直默不出声的晶突然抬起头，「后院。」
「你确定吗？」名取先生收起了平日轻浮的笑容，一脸严肃地问。
晶无声地点了点头，几缕黑色的发丝顺着动作晃动。
「嗯，有道理，如果是那么宽敞的地方也不用担心变身后会弄坏东西了。」猫咪老师考虑的问题好像有点微妙的偏离。
「请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
「夏目，抱歉，之前没有经过你同意就擅自让户岛夫人安排你留宿。」名取先生走在我的前面，露出了有点心虚的笑容。当然这次可没有闪闪发光的星星在空中漂浮。
我觉得这样的名取先生非常真实，比起除妖师家族的继承人这样的称号，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普通的邻家哥哥，为自己擅自作出的安排而引起的后果赶到惴惴不安，「没关系，我之前也没有向名取先生说明过和友子阿姨的关系。而且我已经和塔子阿姨打过电话说好今晚不回去了。」
后院的紫阳花圃在月光下显得圣洁而剔透，大片大片的花团锦簇，蓝紫交相辉映，偶尔有未干的水珠从花瓣上滴落，颤巍巍地带着一点香气。总之就是一副唯美如画的场景，让我不禁想到了寺野小姐。现在她会在这里吗？
「果然是在这里吗！夏目，这次你可不许拦我！明明是个杂碎妖怪居然敢耍本大爷，我要吃了你！」就在我沉浸于脑内畅游的时候，猫咪老师已经变回自己原来的样子干掉了那个附身在阿茶阿姨身上的黑影。我立刻小跑过去确认了一下阿茶阿姨的状况，幸好只是昏过去了。
「真是的，我完全没有出场的机会吗……」名取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在地上开始找起友人帐来，「咦？怎么不见你被抢走的东西啊？」
「在树下。」晶从一旁的树下捡起友人帐递给我，从袖口里露出的手指纤细而修长，和人类的手一摸一样，倒不如说要更加漂亮一些。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无法将人类和妖怪的事情区分开吧，对于我而言，无论是人类，还是像人类的事物，或是别的物种，都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是生命，他们的核心里就肯定存在着相似的东西。正是那样东西，能让我们彼此之间，即使是言语和文字不通，也能够通过心去理解对方。
「晶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因为他就是那棵树啊。准确来说，他就是那棵树上的封印，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和树融为了一体，最终也成为了树本身，我说的对吗？」名取先生走到我的身旁，平静地解释道。
「嗯。」晶轻轻抚摸着树干，仿佛是很怀念的样子。
「封印？用来封印什么的？」我觉得自己就快要猜到答案了，虽然这样答案会让人觉得心惊。
「——用来封印我。」
这个声音是……我猛然回过头，「寺野小姐？」
「夏目大人，晶，还有两位大人。」身着着振袖和服的寺野小姐缓缓走来，风吹起薄如纱的雾气，月光下她的容颜美得清丽纯净，带着浅浅的笑，「我是寺野诗遥。」
「江户时代的公主大人吗……」名取先生罕见的后退了半步，行了一个30度左右的礼。
「不愧是那个名取家的继承人，居然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身份。」寺野小姐微微颔首，鸦羽般的黑发柔顺地垂落，像是物语故事中安静美丽的公主。她抬起头，目光停留在名取先生的脸上，「不过还是请直接唤我的名字吧，如您所见，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鬼魂而已。况且我也并非皇室公主，只是因为容貌的关系被谬赞了这样的美称，每日顾景惭形，诚惶诚恐。」
「寺野小姐，可以告诉我具体的情况吗？」我看了一眼晶，他只是动作平静地抚摸着那颗年代久远的树，但直觉告诉我晶和寺野小姐之间肯定有往事。
「只是个可怜女子的一生罢了，可笑又可悲。」她摇了摇头，声音里却流露出了几分自嘲和苦楚，带着杜鹃泣血般的凄厉，让人心惊。她弯下腰，轻抚着一朵蓝色的紫阳花，往事缓缓道来，「原本是怀着期盼穿上嫁衣的待嫁女儿，那天父亲大人却兵败城下，血染白无垢，从此天人永隔。那个人不忍心我就此离去，想用术法将我唤回，却失败了，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随后就成了现在这样，走不了，也回不去，困在这片地里。」
「夫家的人丧了独子，又怕我以非人的模样回来作怪，就请阴阳师在树上设了封印，然后就有了晶。」
虽然她只是用寥寥数言简单叙述了往事，但我却深深感受到了那份从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那份寂寞、绝望和悲哀。
上一秒还是翘首期盼的婚礼，下一秒却变成了兵败横尸的人间惨剧，巨大的落差，死亡的绝望，对于生的向往。早就与尘世切断了联系，却硬生生被拉回因果，深爱的人因反噬而死的痛苦，被当作妖异封印起来的恐惧。
然而，比绝望更令人恐惧的是数百年的孤独。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忍受被关在一个地方，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自己，与世隔绝，被当作不存在的事物来对待。
晶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我之所以会从死物诞生灵智也是因为诗遥大人的缘故，树根年复一年的吸取精华，封印越来越牢固，花圃也越开越艳，而诗遥大人却变得越来越虚弱。这就是封印的最终目的——净化。我也是从最近才开始意识到这一点，但却无法停止这一切……」
「所以你去找夏目？看来你真的是找对人了，他就是个谁都肯帮的老好人。」猫咪老师看了看我揶揄道。
「我想起曾听路过墙边的妖怪们谈起过『友人帐的夏目』是个温柔又愿意帮助妖怪的好人。」
猫咪老师捂住嘴嘲笑我，「夏目你还真是被妖怪们爱着呢。」
我想起了之前一直以为是巧合的事情，「这么说那次我的路上遇到你不是偶然？」
晶点了点头表示默认，「我和诗遥大人一样无法离开后院，只不过我还能用一半左右的力量化成分身，可维持的时间要具体看距离。那个小妖怪大概就是趁我出去的时候偷偷溜进来的吧，因为一直附在佣人的身上我也拿它没办法。」
我走到她的面前，把手里的小匣子递给她，「寺野小姐，这应该是给你的东西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应该是慎叔叔给你的。」
慎叔叔肯定也是因为这一点，才会想把东西交给我吧。
「……！」寺野小姐打开匣子，表情突然有了触动。
从信封上开始冒出光点，逐渐散入寺野小姐的身体里。空气里漂浮着金色的光点，散发着柔和的光辉，我的视野逐渐变得苍白起来……
×××
诗遥大人总是露出寂寞的笑容。
（这个声音是……晶？）
我是为何而生的呢？
我不知道。
（我现在在看的是……晶的记忆吗……）
但在有了意识的那一刻，我的眼前就只有一个人。
我是为了诗遥大人而生的吗？
是的哦。
她笑着抚摸我的头，那么温柔的触感。
可为什么我胸口的位置会觉得疼痛呢？
一开始还没注意到，最近才发现紫阳花越开越艳了。
是因为诗遥大人的缘故吗？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晶」，意为明亮，光辉。
我问她为什么要给全身黑漆漆的我取这样的名字。
因为你的眼睛很漂亮啊，就像水晶一样。
听着听着，觉得脸颊有点发烫，好奇怪。
又搬进来一家人，根据那些吵闹的家伙的消息，应该是个三口之家吧。
那个孩子总是呆呆的坐在水塘边，难道他看得见我吗？为了避免麻烦，以后变成人形的时候就用东西遮住脸吧。
诗遥大人开始写信了。
用从别的妖怪那里求来的墨水和庭院里的树叶，在上面写一些我看不懂的「文字」。应该是叫「文字」吧？细细的竹笔，娟秀的字迹，虽然看不懂但是很美。
起风了，把诗遥大人的信吹到了房子里。这下可不得了，万一被别人拿去的话怎么办！我心急火燎地在每个房间搜查，想把那个拿了诗遥大人东西的人类找出来。
在那群吵闹家伙的帮助下，没想到不仅找回了诗遥大人的信，还夹杂着一张白色的东西。
因为不太清楚，就全部拿给诗遥大人了。
她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一直捧着在读，爱不释手。
原来诗遥大人喜欢白色的东西啊。
后来信被吹走的次数变多了，偶尔也会夹杂着白色的东西回来。
搬进来的那家人家的男人有时会来后院，静静地看着花圃发呆。
那个孩子倒是来的少了，总是闷在房间里，可能是生病了吧。
不记得从哪一天开始，那个孩子再也没来过。
我百无聊赖地往水塘里踢着石子，纳闷地想着为什么最近的花开得这么艳。
只听见轻微的一声响，石子弹在地面上高高跃起，飞出墙外，消失不见。
不对……我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又看了一眼盛开地绚烂之极的满地花朵，些许不安浮上心头。
×××
我睁开眼，正好对上晶纯黑的眼。
刚才是昏过去了吗？不过也正是因此，反而借由梦境的形式看到了晶和寺野小姐的故事。也算是一种奇妙的连接吧。
只是……原来我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遇到过晶了吗。没想到我们两个人都忘了这件事，怪不得那天见到的时候会有微妙的熟悉感。
寺野小姐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匣子，那里面应该装着慎叔叔的信吧。她用怀念的语气这样说，「那个人，偶尔捡到了我的信，却认认真真地进行了回复。因为有许多看不懂的词，所以就写了回信给他，没想到又得到了回复。我说自己从没去过庙会，他说有机会的话邀请我和家人一起去逛……啊啊，明明知道不可能会有见面的机会，我还在心里抱着期待……」
「原本姿态的我，早就在很久以前就消失了。但我并不对自己现在的存在方式有疑问，既然是存在的事物，就一定有其存在的理由吧……至少我是如此相信着的。无论是人类之躯还是妖异之体，都只是存在方式的不同而已。」
这个是……慎叔叔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既然是原本就存在的事物，那就有存在的必要。」
原来是这样吗。
「谢谢您听我说了这么多，夏目大人。」
她露出光辉般的笑容，却让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因为我什么都没做，仅仅只是倾听而已。
是的，我总是那么得弱小。就算用尽全部的力量去抗衡，距离「强大」这两个字，还有无法触及的距离。世事总不能如意，即使是仰头祈望着神明，也存在着终究无法实现的夙愿。
但即使是这样无力的我，身边也终于拥有了重要到足以让我赌上一切去守护的存在：开朗又温柔的塔子阿姨，少言却和蔼的塔子叔叔，贪吃但关键时刻很可靠的猫咪老师，能看见同样风景的名取先生，能分享心情的田沼……
就像是对于寺野小姐来说，晶和慎叔叔的存在也是这样。
对于我们这种注定会有不同寻常人生的人而言，在这条寂寞的路上能够遇到愿意互相陪伴的人就足够珍贵了。安静的守候，也是给予幸福的方式。
寺野小姐微微摇了摇头，将一根手指轻轻放在唇边，「不是这样的哦，夏目大人的心意，我确实的收到了。」
那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美丽的笑靥，宛如泡沫般的梦幻，带着深深的眷恋与幸福，却在下一秒就消散在了空气里，连同那张如辉夜姬般绝美的容颜一起，消失殆尽。
最后留下的那一句「谢谢你，晶。」轻微得就像是在耳边呢喃一样，但毋庸置疑的是的的确确传达到了——黑发的少年勾起唇角，露出了略带稚气的浅浅笑容，纯色的眼里闪烁起炫目的光辉。
如果没有需要被封印的事物存在的话，那么「封印 」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晶和寺野小姐就是这样相互牵制，本性相克的存在，但却不可思议的成为了相伴数百年的存在。那一定是因为……存在即是真理吧。
晶记忆里的你，慎叔叔记忆里的你，名取先生、猫咪老师还有我记忆里的你。
不都是你存在过的证明吗？
「紫阳花」
「诗遥之花」
寺野小姐，因为有着与你同名的花朵，所以即使我们这些人已经消失，你的名字还是会存在于大家的口中，代代相传。
紫阳花的花季快要结束了，可这个夏天才刚刚开始。
明年的花季，也一定会以最美的姿态绽放，随后凋零，轮回更迭，恒古长存。
死亡总是如影随形，正因如此，我们才无比珍惜生的美好。
作者有话说第4章 Part.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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