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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鸿门宴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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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钊曾调笑间对顾北北道:“要是你以后喜欢,说不定结局可以由你来写,如果这书有一天出版了,说不定还能搏个子承父业的美名。”
可惜那时候陈凯歌的事业步步倒退,霸王别姬,成了慈父用最后一部推晚辈上去的作品。烂泥糊不上墙,着实让人懊恼。连带子承父业,听起来也多了一份嘲讽。
可只过了一年,父亲就好像被所有人遗忘——母亲决口不提,新家亦无存在痕迹,连同那些关爱和温暖都再也不会有。就好像曾经的存在是一场梦,而这场梦中断之后再无可能续上。
尽管知道终归母亲是要有新的另一半来陪她走过下半生,顾北北也从没想过会这么快。
她踉踉跄跄前行,面朝下摔在床上,脑中一片沸反盈天,趴了好一会儿,声音渐渐消失,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才起来去洗漱。
顾北北起早下楼慢跑了两圈,活动开身体,打了一圈太极,又将父亲照着书习得的武术温习了一遍,这才回到楼上。
吃过早饭下楼,看到谢南离去的背影,顾北北若有所思,步行到离得最近的公交车站,前去上学。
顾北北和谢南前后脚踏入教室的门,潘塞安踩着早自习的铃声慌慌张张的进来。他今天换了件粉色衬衫,看起来整个人更骚包了不少。
“嗳,顾北北,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在朗读声中抓住这一句着实不易,好在顾北北耳尖,眉毛一挑,看向谢南,发现对方用书挡着嘴唇,说话的时候鼻翼翕动,很是好玩。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潘塞安这时候横插一脚,身体往后一倾,又成了昨天事故现场前的模样,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北北同学,吃饭要不要带我一个呀,我可以当护花使者的,帮你隔离大尾巴狼的觊觎。”
谢南手中的笔“啪”的一声横陈在桌面上,“当心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潘塞安想起昨日惨剧,连忙坐正,不忘愤愤不平指责谢南:“见色忘友!”
谢南瞪他:“想什么呢,我只是谢她昨天的一顿饭。”
潘塞安智商极高,瞬时想到了前因后果,一脸惊讶到太平洋的表情:“你连登堂入室都做到了?”
顾北北默不作声的看着他身后的班主任,本想提醒,奈何老师健步如飞,此刻开口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潘塞安被提出去语重心长的受训。
谢南也难逃一劫,两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面壁思过。
下早自习后两人才解放,回来之后相互指责,“都是你的错!”
“一起吃吧。”顾北北最后拍板,此话一出,世界终于安静了。
静海中学午休时间极短,所以大多数人都选择在学校食堂吃饭。三人坐在食堂的角落时,各种探究的视线都往这边扫来。
“原来你们是邻居?”一探究竟的潘塞安知道真相后饶有兴致,“谢南,你家楼下,不也是你爸爸的房产么,你们家什么时候缺钱要租房子了?”
“我哪里知道他怎么想的,估计是这边的房子留给我住,他跟人双宿双飞去吧。”谢南冷冷一笑,“周末还要我出去和那个女人一起吃个饭,我真怕我去了他吃不下饭。”
“为什么吃不下?”顾北北抬眼看他,“鸿门宴?”
潘塞安贴心给她普及前情,但顾及谢南的面子,只是隐晦的提了一句“谢南是单身家庭,他从小由他妈妈抚养长大。”
“哦。”顾北北联系到母亲口中的只言片语,已经猜到了前因后果。但她没有说出来。
她该说什么?
难道要说“哦,真巧,我也是单身家庭,你口中提到的那个女人是我妈”吗?
“别气了,总归要有这么一天的。”潘塞安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耸了耸肩,“这年头结婚的和离婚的一样迅速,谈钱伤感情,谈感情伤钱,女人管不住自己的心,男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哦错了这里有女士……”
顾北北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凉凉道:“哦,原来你也知道这里有女士啊。”
潘塞安做了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手势,“我这不是口无遮拦么。”
他说话的时候眼角上挑,神采飞扬,眸光流转,有点像父亲,顾北北想到这里打断自己继续想下去的思绪,心想她真是疯了,为什么要把这个人和父亲做对比?
他根本没有可比性,尽管都长着一双桃花眼。
顾北北视线转向谢南:“那你知不知道,你父亲是什么时候认识你口中那个女人的?”
谢南拧眉,这大概是个让他无比懊恼的问题:“看样子认识很久了。”
认识很久了……顾北北虽然不亲近母亲,却不愿意怀疑她婚内出轨,因为这不仅伤害了母亲在她心中的形象,也折辱了父亲。
三人离开座位,将餐盘送往理残台,顾北北感觉身后一道锐利的目光追随着她,让她如芒在背。她回头搜寻,看到一个女生盯着她,眼神直白。
那女生扎着高高马尾辫,点漆如墨,嘴唇嫣红,长相很漂亮,就是有点黑,看上去带了点新疆风味。见顾北北回头看她,低头跟旁边的女生说话,不去理会顾北北,一副很是不屑的样子。
顾北北觉得好笑,顺着对方的思路看自己,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脚踏两只船的感觉吗?
竟然不知不觉就感受到了。
放学的时候谢南和顾北北一起下楼,谢南问:“你为什么不考虑买辆自行车?乘公交多不方便。”
“没钱。”顾北北将理由如实到来。
这真是天方夜谭,谢南一脸不信的表情:“能租得起房子,买不起自行车?你在逗我吗?”
“房子是我妈租的,不是我,钱也是她的,不是我的,所以我买不起自行车,这有什么好逗你的。”顾北北说的很平静。
谢南不说话,大概是想到他的经济命脉握在他父亲而不是他手里,心有戚戚吧。
“我带你回去吧。”谢南说罢想起顾北北昨天对于车座的调笑,觉得自己着实有点像金鱼,只有三秒钟记忆。
“不了,你先回去吧,我不着急。”下午放学赶上高峰期,人多,顾北北决定在攒够钱买车前,步行一段时间,权当锻炼。
谢南做不出自己骑车一溜烟跑剩下顾北北一人走回去的举动,索性推着车和顾北北并肩离开。
谢南腿长迈的步子大,顾北北则是频率快,两人奇特的保持着相同的步速,路上偶尔聊聊天,倒是让不长不短的回家路变得不那么乏味。
电梯分别的时候,谢南笑着朝顾北北道别:“周一见。”
顾北北挥挥手。
无须周一,周末就会见到。
今日是周五,吴宝莉回家很早,沙发上摆着她买来的衣服,看到顾北北回来,便催促她试一试衣服,“你看合不合身,我也不记得你的尺寸,不过衣服是均码,应该没有问题。”
顾北北捡了件衣服换上,漠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她身上这件湖绿碎花裙很适合她,衬得人很是知性。顾北北转身过去让母亲看,吴宝莉道:“挺好看的,明天就穿这个吧。”
“妈,”顾北北忽然出声,“你是要再婚了么?”
吴宝莉本来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的发型,听到女儿的声音后动作顿了一下,“你看出来了?”
顾北北轻笑:“我又不是没长眼睛。”
“这话说的,怎么,你有意见还是建议啊?”吴宝莉坐到沙发上,虽然和站着的顾北北有高下差别,却丝毫不输气场。
“我能有什么建议,也不敢有什么意见。”顾北北声音好似降了温度,“你高兴就好,爸不是常常这么说?”
“你别提你爸!”吴宝莉的声音拔高了几度,尖锐起来,“别拿你爸来压我!我知道你跟你爸亲,可他都去了,我总不能一直一个人吧?”
顾北北深吸一口气,嘴角扬起几度,让自己说话心平气和些:“我没有这么说,更不会阻碍你找第二春,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做未免太快了点吧,你有好好看对方到底是谁吗?”
吴宝莉蹙眉,嘴巴张张合合却始终没有将想说的话说出来,良久反应过来对面的是自己女儿,她有绝对的权威让对方不要干涉自己,“这些不用你管,明天吃饭的时候不要乱说话——对了,你谢叔叔也有个儿子,和你一般大。”
她撂下这句话便回到卧室,留顾北北一人在客厅。
顾北北怔怔看着那扇隔绝她和母亲的门,过了一会儿,若隐若现的声音传出来。
也怪门的隔音效果差,亦或者发明这种厚度的门的人本就是想要吊住人的心,不然为什么这个厚度,能让人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却又不让人听清楚呢?
“青春期嘛,感觉现在的小孩真是……”
“你家那个也是?感觉果然是有代沟,算了不说了……”
顾北北回到卧室,带上耳机,听里面传来的二胡声。MP3很老很久,用的时间又长,音质杂,然而搭配上二胡这种本就不需要太清晰便能传达出苍凉的乐器,便显得那么触动人心。
悠扬,苍凉,伤怀的人听出沙哑的呼唤,天上星空,地上镜湖,天上一月,水中一轮,对影成双,和人一样,陪伴的永远都是影子,永不背叛的也是影子。
过了一会儿,她摘下耳机,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小声的呜咽。
她看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从床头抽了张纸,擦了擦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