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4]莲叶舟中太乙仙》柳外断虹

1、莲叶舟中太乙仙

　　一、
　　你于襁褓中被父母抛弃在道旁，或许是因为家贫养不得更多孩子？你还什么都不懂，呱呱啼哭，一双手把你抱起来，刮了刮你并不饱满的脸颊：“可怜。”
　　老乞丐捡回了你，你先是弃儿，如今是乞儿，从来没有吃饱的时候。你叫老乞丐爹，但他待你并不好，经常毒打你。
　　饥饿与贫穷磋磨人的心智，何况也从没人教过你甚么礼义廉耻。你学会了偷，学会了骗，学会了抱着人的大腿祈求一点半点的食物和钱财。万一运气不好，还会被不耐烦的人迎面一脚踹倒，啐一口，“肮脏的小崽子。”你爬起来，继续赔着笑，扯开嗓子喊，“善心的大爷，行行好吧。”
　　也许是你嘴角挂着的血沫让他不安了，那个踹了你一脚的男人把几个铜板砸在你脸上，骂一声“晦气”，嘀嘀咕咕着走了。你趴在地上忙不迭地捡四处滚落的铜板，顾不得擦一擦嘴角的血。
　　你想今天回去终于不用挨打了。那是真的往死里打啊，一顿打下来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你那个时候以为，不挨打就是幸福了，如果能再吃个没发馊的白馒头，那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忽然有个软软糯糯的声音说，“可怜。”
　　你抬头就看到了趴在少年肩头的她，太好看了，你想不出词来形容她，但假如世上真有仙子，一定就长她这模样吧。她穿着你叫不出名字的彩衣，眉眼就像是花朵，而你衣衫破烂面目龌龊，就像是墙角的烂泥。
　　你自惭形秽了，昏头昏脑想跑开，小仙子叫了一声，从少年肩头跳下来拉住你，把一方手帕放在你手里。你拼命缩着手不想接，你手太脏了，你不想弄脏了漂亮的手帕。
　　那少年按住你，柔声道，“师妹给你，你就收了吧。”
　　“你流血了。”小仙子手指点点你的嘴唇，直接把帕子按在了你的嘴角，你觉得那地方一下子烧了起来。你脸红了。
　　“谢、谢谢。”你结结巴巴地，平生第一次说了这两个字。
　　小仙子被少年重新抱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你，你在这一刻竟然浑身战栗，起了跪拜的冲动。
　　她看了你一会儿，对你说，“去试试太一仙径吧。”

　　二、
　　播仙镇的人都知道太一仙径，他们说，通过仙径，就能找到昆仑山上的神仙。
　　年年有许多人来到播仙镇，有的人来了又走，有的人留了下来，继续说着昆仑山上仙人的传说。
　　自那之后又过了几年，你夜夜梦见小仙子，她说太一仙径上面有许多精怪，也有仙兽，通过之后，可以看到琼华宫，她就住在琼华宫。
　　老乞丐喝了你攒钱给他打的酒，快活地醉了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你以为你会感到悲伤，但你没有。
　　你把尸身拉到街上，卖身葬父。得了钱你去买了食水，还有一把锈剑。没法子，你的命，就只值这些东西。
　　你遇到了妖物，断了几根骨头，吐了几口血，还好，命保住了。
　　看着如仙宫一样的殿宇，你如是想。
　　没有长老肯收你，他们说你资质不好，让你去书阁打杂，然而你已经心满意足。
　　书阁很好，你学了认字，知晓了许多以往做梦都想不到的事体。琼华也很好，吃饱穿暖，虽然规矩严苛了一些，但比起以往从来吃不饱还要挨打的日子，再严厉的规矩又算是什么呢。
　　你遇到过几次小仙子，她已经长大了一些，更美了，纵然书中洛水的仙妃，巴山的神女，也只是呆呆板板，哪里及得上她的风姿。
　　你已经知道她并不真的是你想象中的仙子，现在，你知道要叫她大师姐了。她已经不记得你了，曾经身边那个少年，你听他们喊他大师兄。
　　他们几乎形影不离，据说小仙子迟早要和大师兄结成道侣。
　　原来是这样啊。
　　你资质不好，勤学苦练也弥补不来。很多人都不肯和你多说什么。那个资质最好的弟子说你没资格和他说话，你讪讪地笑着离去，听到有人在背后说，你就像一条狗。

　　三、
　　与妖界大战的时候很混乱，你修为不高，知道自己就是个炮灰的命。小仙子如今长成少女了，她和大师兄在拼命护着下面的弟子，两个资质最好的弟子在结剑网。一时间冲杀下来的梦貘太多了，你看到鲜血飞溅，一朵一朵绽开。
　　你想要去保护她，拼了命地挥剑，就是冲不过去。
　　好混乱，尖叫声和兽吼声，你找不到小仙子，只看到大师兄护着一个弟子在拼命搏斗。
　　当掌门摔落了下来时，大师兄也死了。
　　事态急转直下，在所有人都还没从悲痛和恐惧中回过神的时候，你发现剑网碎了。
　　和你同辈的弟子几乎都死了，你却从大战里活了下来，好在，小仙子也没事。
　　她戴上金冠，当上了掌门。
　　你从殿前过，她已经连着几日没有休息过，脸色苍白，走着走着就要摔倒，你去扶她，终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抱住了她。
　　她身上有莲花的香气。
　　她很累，也很消瘦，即便如此，依然惊人的美丽。
　　你听她喃喃说着太清掌门，说着大师兄，支离破碎的往事，语不成章，她太累了。
　　剑网破了以后，双剑只余下一柄，那个资质最好的弟子被反噬，你去给他送饭，他还是那个清俊的样子，却已经疯癫了。
　　他看着你，突然说，“你喜欢她，可怜。”
　　你立住了，看着他。
　　后来他打伤了你，几乎削下你的一只手臂，小仙子为你大发雷霆，她说他已经心魔深种，联合长老冰封了他，他咒骂的声音被封闭在禁地里，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一个疯子了。

　　四、
　　你费尽力气在后山种活了一池莲花，新入门的弟子们都叫你莲真人。
　　素绢的帕子，边缘已经微微泛黄。上面绣的不是琼华常见的卷云青松，而是一朵红莲，半开半闭，伴着一茎碧绿的莲叶。

　　已经是那么多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