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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长日禁足 ...

  •   近年关了,烟洛却得了柴荣的禁足令,命她一个月内无召不得擅离苏府,好生思过。烟洛跪接了圣旨,起身,满不在乎的耸耸眉。早知道姐夫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把她关在家里,已经算是轻的惩罚了。

      符宁从宫里给她捎了两包东西,一包是清香的乳色膏药,说是雪莲的花熬成的,不仅药效非凡,也可以让皮肤更加细腻白皙。另一包鼓鼓的,打开,竟然是一盒木头拼图。欢欢喜喜的看那样图,却是一个稍露稚嫩的纤巧女子,成束明媚的斜阳下,她倚定了一树雪梅,轻黄衫裙流云般淌泻,笑的全无机心。想想当日情形,烟洛忍不住弯弯嘴角,感激符宁的良苦用心。

      其实,烟洛一直住在苏府,没有迁去柴荣赐的郡主府邸。不是有意和当今皇上作对,实在是自己的府第住的惯了,舍不得搬家。既然不用去御书房站班了,干脆开始考核训练“宋盟”生力军的工作。大街小巷的招聘管理人才,不论书生秀才,或是贩夫走卒,只要自信可胜任的,通通可来面试。几日下来,也颇敲定了几位能干务实的管事,一桩一件的开业事情,自然与他们细细讨论,每日倒也忙碌得紧。新的员工也想定了,全部雇用当地的难民,等到开店前夕,集中起来培训一段便够了。上次一路行去,觉得那些食不果腹的人太是可怜,能帮几个,便帮几个吧。

      本来日子过得平静如水,第五天夜里,左眼却老是霍霍跳个不停,烟洛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滚了几圈,竟将一床松花绒被全卷到身上,手脚一时也动弹不得,活像一只肥虫。果真学虫子在床上拱了几拱,闷笑了,堪堪费力的抽出胳膊,伸手去捞那半屏帘雨珠帐。粒粒寒珠泻玉般流溢于莹润指尖,乍出翡翠相迭的清脆。

      正玩得起兴,突然门边轻响,烟洛忍不住开口埋怨:“喜儿,你去睡吧。都说了多少遍,晚上不用你伺候。”冤孽,她又不是贾宝玉,一晚上要茶要水上厕所都要人陪着,几个丫鬟这么玩命值夜班,的确让人负担!

      来人没有答话,却径直走了进来。烟洛顺势一望,眼珠儿霎那瞪得滚圆,几乎要脱框。刚要张嘴把自己无穷无尽的惊吓狂吼出来,那人却一步上前,捂住她的小嘴:“别叫!”他的手很冷,也很坚决。他的面孔,虽然还是美好的让女人一见就兴奋得想要暴毙,烛光里却奇异的白。

      烟洛登时头大如斗:每次遇到他,就一准没有好事,场面绝对惊险刺激,还层层升级。这深更半夜的,他竟敢潜进自己的卧室,到底想做什么?眼下自己的姿势实在输了气势,只好动用眼刀狠狠剜他,期望他起码生出点强入民居的罪恶感。少年却低声道:“我只想看看你的伤好了没有。”说着,毫不客气地伸向她皓腕之间,褪了一截淡粉色的丝袖,目光游移去了那里。

      伤?脑里一转,记起前几天在寒池里的一幕,刷的,小脸红了个干净透彻。无奈自己只穿着轻薄的贴身衣裳,无论如何不敢做大动作。赵匡义的指已轻轻滑过那道暗痕,喉间一叹:“果然,还有痕迹。”语句里的悔意,深深凉凉。

      烟洛一呆,也忘了挣扎,默默瞅他。赵匡义的气色较前几日好多了,应该,总算度过低潮了吧。情绪有点复杂,却并非十分恐慌。也许,是因为觉得眼前阴鸷的少年不会真的伤害自己。他的手寒如冰,是在外面等待了多久,才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心软了些,没再乱动。

      赵匡义深吸口气,却松了手,退开几步,语调有些挣扎:“我不是要来惹你,只是,没见到你,实在无法放心。”伤了她,吻了她,一切都像个残酷疯狂的美梦。他却发觉,自己仍旧放不下,见不到,就更无法放下。

      烟洛这时总结出一条真理: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绝对是不公平的!就因为他是个翩翩美少年,所以,他乖张他耍酷他任性,过后,只要幽幽的一瞥,还是让人心生怜悯,不忍心苛责。其实该骂他流氓骂他混蛋,娶了老婆不珍惜,把人家害死;对自己又别扭又凶暴,还搞半夜深入民宅这类变态的事。一堆狠话,出口却是:“你没事了吧?”恨不得把舌头咬掉,这像是夜半惊魂纯洁少女的对白吗?

      赵匡义显然也没料到她如此,如此的友好。一怔,满眼的防备破了一个口:“你还关心我?”

      烟洛无力,猪是怎么死的?笨死的!想要解释,考虑到自己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尴尬,万一惹得他发了狂意,她的便宜岂不是都被他一人占得精光了?扯扯眉毛:“我说,我们能不能正常点的交流?有什么话不能白天好好说,非得搞得半夜闹贼似的?”

      赵匡义继续发冷,隔了一刻,黑眸点彩,突然咧嘴一笑,牙齿白白的像个孩子,答非所问:“这是你第一次跟我抱怨。”过去,她总是一瞧到他就想要逃跑。

      烟洛恼火,他前两日还一副要死的模样,此刻却似全变了个人。登堂入室,害人吓死了无数的脑细胞,他竟还公然开心起来。很努力不显得咬牙切齿:“求你你好好回去过自、己、的、日、子,练功读书,扬名立万,那才是你的正道!”拜托你,快走吧,就算她是个开放的现代女子,也没有闲情逸致深夜里和个闯她闺房的男人闲话家常不是?

      也许是烟洛的声音稍高,门外院里有点响动。赵匡义闻声,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绫包,塞到烟洛枕下,那么直接,第一次没有丝毫犹豫别扭:“不管你如何,我对你心意始终未变。你喜欢大哥那样的男子,我会变得比大哥更加出色。那个时候,你,便是我的了!”说罢竟是傲然扬眉,扭头闪身,飞快的去了。霎那间,紫衫黑发,他的背影仿佛都笼了层热烈的火红颜色,艳魅至极。

      烟洛惊得合不拢嘴,听到院里嘈杂,也无力反应。刚刚,绝对是被赵匡义表白了吧?可惜自己倒无可倒,无法表达此刻被完全雷到的心情。她和他们兄弟俩个,是注定的孽缘吗?有心撕摞,却越拽越紧。头脑里面,似一团毛线球,越缠越乱,越乱越缠……

      再发愁,日子还是要过。自那日起,烟洛落下后遗症,每日都要锁门睡觉,听到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不过,赵家二公子倒是没有再出现过,只有他留下的一枚玉石的戒指,被烟洛埋进了箱底。戒指内侧,有些不整齐的,不知用刀还是什么的刻着三个字:苏烟洛。

      靠窗的梨木桌上,一丛青碧的水仙含了莹白如玉的花苞,颤悠悠的映在五色石子的水中,清浅一点暗影子,空气里便晕开些山雨欲来的幽香。唉,再叹口气。烟洛坐在炕上,努力的干掉面前一碟水煮花生。她一直便有个习惯,有压力的时候便忍不住想吃东西,食物是她舒缓紧张的方法。秋萍端了一碗牛乳进来,柔声道:“小姐,这是赵大人派人送来的,说是才购回的新鲜牛乳。要不要做些小姐喜欢的甜点?”

      烟洛咬了下唇瓣,赵大哥宽容细腻,对自己一味关怀,全无所求,可惜自己,对这份情意愈发难以承受。正望住牛乳发呆,考虑是否该干脆拒绝赵大哥的一再赠与,被秋萍轻轻一笑:“想赵大人想得出神吗?原来小姐也会怀春!”

      烟洛气结,放了心思,冲上去撩起罗袖一通咯吱,嚷嚷道:“取笑我,今天不痒死你誓不罢休!”

      小引端了送红枣枸杞参茶进来,见状也是乐了,放了茶过来帮秋萍。两人一下占了上风,烟洛只好围着桌子边笑边跑,嘴里不忘损小引:“怎么了?小丰丰不理你了?来我这屋发泄郁闷情怀了?”

      小引顿时脸红似熟蛋,不依的跺脚,她与烟洛年纪最是相近,近日里被烟洛彻底洗脑,已经把一套尊卑有别啥的都丢到哇爪国了。呲牙咧嘴的,冲烟洛直扑过去。

      烟洛见她来势汹汹,转身便跑,边给小引做鬼脸边往门边冲过去。秋萍看见门边人影,急道,“小姐,小心前面!”话音未歇,烟洛就“嘭”的撞到了人。两下一袢,二人一同倒下。只是烟洛比较好命,压在被她撞的可怜人身上。烟洛定睛一瞧,竟然是小丰——他手里正握着一本册子,后仰的姿势怪异的紧,却仍勉强撑着身子,让自己不至于膝盖着地。忙慌手慌脚的起身,顺手拉起小丰,“摔着你没有?”

      韩丰一摇脑袋,被撞散发丝便跟着轻轻一扬,“没有!”

      烟洛转头,瞧见小引定睛不动在小丰身上,口水就要泛滥成灾了。暗暗乐了,推推小丰:“去,叫小引带你验验伤,如果哪里破了就上点伤药!”

      小引这时倒忸怩作态,哼哼唧唧跟她矫情:“小姐……”

      烟洛坏心的一笑,走过去附在她耳边讲了一句话,小引那脸蛋当场可以蒸蛋了——腾腾冒气。拉着韩丰便往外走。韩丰被小引牵着,到了门口微微一停,眼角尴尬的扫过烟洛,已经身不由己被拽了出去。烟洛记起刚才小引的表情,没忍住捂嘴偷笑。自己刚刚说的那些个疯话,若有一句传了出去,她苏烟洛□□之名必定是坐实了。只是因为这些个陪在身边的人,对她而言早非丫鬟下人,而是贴心的朋友家人,所以自己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吧。

      秋萍摇头:“小姐,你这性子,会给自己惹祸的!”

      烟洛扬眉,俏皮的皱皱鼻子:“倒好,我正是闷得要发霉!”

      秋萍无奈,取来把弯弯的牛角篦梳,慢条斯理的为烟洛理她弄散的一头柔亮黑发,不禁感慨丛生:“过去那么伶仃的人儿,偏偏一朝改了性子,就成了小猴……”说出来发现自己失言了,怕引得烟洛念起旧事,马上住了嘴。

      烟洛倒是浑不在意,本来自己就不是她,又何来失落可言?抓住秋萍的手轻摇:“马上我生日呢,反正不得出去,我们在府里自己乐乐!”

      秋萍还要说什么,门却开了。小勇在外面报,“小姐,潘大人来了!”

      烟洛喜道:“快请!”

      潘美抖落了一身寒气进屋来,一抬头,正撞见了烟洛满面的欣悦:“潘大哥!近日好吗?”

      他整整表情,端了恭谨:“末将参见洛兰郡主!”

      “省了吧!”烟洛眉眼弯弯:“秋萍,快给潘大哥端杯热茶来!”秋萍应声去了。烟洛又道:“从回了京就没见潘大哥,我托人送去的腌鱼,潘大哥可吃了没有?味道好不好?”

      潘美心中猛叹气,想和这个热情张扬的郡主拉开距离,还真是件难事。不过,这次他来,是有军务要处理,拱手道:“奉皇上之命,今日开始,末将会在苏府附近巡逻保护。”

      “啊?又出什么事了?”烟洛见他脸色凝重,直觉不太对劲儿。

      “那个钦犯陈炯,逃了!”

      “嗯?”哪个陈炯?不会是……

      “就是郡主擒到的那个奸细!”

      烟洛登时满脸黑线:那个陈炯这么神通广大,竟然又逃掉了?不会吧,自己坏他两次好事,还很自豪的报了名讳。如果他夜里来找自己算算旧账,她的小命不是要玩完?

      幸好潘美适时插话:“皇上下令,命末将近期守护郡主周全!”

      “这样……”,琢磨片刻,烟洛略定了心,点头道:“烟洛自然信任皇上安排,只是要辛苦潘大哥啦!”潘大哥是数一数二的侍卫高手,而现下陈炯在大周的据点已被彻底查搜,他单人匹马的逃掉,应该一时之间,也无力寻仇上门吧。

      潘美抱拳称“不敢”,秋萍掀帘进来,盈盈奉了清茶:“大人请!”潘美又一愣,眼前侍女软腰修面,温温婉婉,望人眼神不卑不亢,却十分自然妩媚。他不由老脸一红,转开了目光:“多谢!”

      烟洛眼珠一转,心里明了,也不戳穿,笑道:“不如这样,我今儿就叫府里收拾出几间屋子。潘大哥索性搬进来住一段时日,早早晚晚,也好就地保护我不是?”

      潘美听出她话里的揶揄,瞪她一眼。突然心内一动,忍不住试探道:“郡主近日可有赵都虞的消息?”

      一句话,烟洛立刻敛了笑意,僵在那里。经过上次的事,赵大哥除了时常差人送来补品美食,人,却是久未露面了,也不知他近日可好。倒是他弟弟,作了一次夜贼,把自己吓掉了魂,从此杯弓蛇影提心吊胆的。

      潘美见烟洛不答话,不禁私心替恩公不值,哼了一声:“别人用尽心血关爱,有的人却忍心不屑一顾!真是……”原本,听说陈炯越狱,赵都虞是最紧张的那一个。一面报之皇上,一面立刻调动人手来保护洛兰郡主。谁知皇上却当着众大臣的面,吩咐赵郎全力训练禁军,把保护郡主的职责丢给自己。赵郎先时怔忪,末了却对他一笑,说本来他也不便自己亲身前来,随即郑重拜托自己照顾烟洛。赵郎的紧张与落寞,既然他一个粗鲁的武人都瞧的清楚明白了。如果眼前这个小女子有心有情,怎么会无知无觉,任他伤怀?

      烟洛心头一刺,俏脸泛白,语气也冷了:“所以呢,我该怎么样?”因为他好,她就该去他怀里,心肝情愿给他做小老婆,然后分享他的雨露均沾?对不住,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潘美从没见过烟洛动气,此时也是被她的说话噎得一闷。冷笑,是啊,再怎么说,她也有郡主身份。去作人侧室,她自是不甘的!“难为那人一再操心,拜托潘某数次,却是自作多情了。果然他辱没了郡主,末将逾越,决不再提此事,郡主恕罪!”一撩袍子,气冲冲转身走了。

      烟洛知他想偏了,满腹怨气要叫住他论个究竟。再想想,解释清楚解释不清又有何关系?反正自己是打定主意不去作那千万妃嫔之一,而赵大哥对她那一点真心,亦撑不到地久天长。不行,一想便会觉得无力,拍拍手,装作若无其事的对身旁的秋萍道:“今天晚上有什么好吃的?我明儿再开始减肥!”

      “小姐……”秋萍担心道:“你何必逞强呢?那潘大人,据你说也曾相助不少,让他误会你就不好了!”

      烟洛惊讶,瞧瞧秋萍,“我做的这么明显?”是不是全府的人都知道她和赵家兄弟纠缠不清了?唔,丢脸……

      秋萍摇头:“小姐不是说过,只要肯用心,就能看懂一个人!”

      是说过没错,可是不是让你们都火眼金金来透视我啊!烟洛沮丧,自己大半年前灰头土脸的跑掉,实在是,实在是很失水准的做法呢。脑里又浮现出赵大哥温和的面容,念起他永远的悦色和颜,不禁叹气:“我原本只求简单喜欢,简单相对,怎么会这么难?”

      “别烦了!小姐聪明善良,世上定有最好的人配你!”秋萍瞧见小姐泄气,存了心思逗她开怀,语调到了句尾轻轻一提:“还是,小姐已经愁嫁了?”

      烟洛果然急了,扑过去又要呵痒。可巧韩丰和喜儿进来,韩丰还拿着那套本子,平平扬手道:“小姐,这是近日做好的帐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长日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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