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如年》无上上品

7、第 7 章

　　母子二人到达医院后,看到的是已经陷入昏迷的父亲,胶已经被医生取了出来.但是估计有一部分已经被吞进了肚子,因为胶管爆裂的瞬间所带来的冲击力,并不是人的自主意识可以抵抗的.
　　母子二人在医院守了一夜,第二天李妈哭着赶儿子去参加考试,李博然看了看躺着病床上的父亲,突然想起了父亲的话,他以后要考上大学,要有自己的生活,如今他还要担负起这个家,想到这,他走出了医院,回家拿了准考证,两只笔,冷着脸去了考场.
　　他和区杨的考场不在一起,一天考4门,上午两门,下午两门,考两天.李博然总是第一个交卷,监考老师对他这种做法很是不爽,可是看到这孩子的答题内容后,也就不敢多说什么.
　　李博然考完试就去医院,在病床前照顾父亲,说是照顾,但是病床上的李爸格外安静,不用拉撒,也不吃喝,李博然和母亲只能看着他宛如熟睡的表情.李妈一直在哭,脸上总是挂着两行泪痕,她没有哭出声,只是看着丈夫不断的掉眼泪.
　　中考的第二天,李博然依旧是从医院出发,上午考完两门后,他就第一时间回了医院,父亲没有醒,母亲今天也不再流泪.李博然安慰自己,会好的,会好起来的.怀揣着这样的心情,下午再次赶到考场,但是刚发完试卷,写了考号和名字,门外就传来了王叔的声音.
　　监考老师不让他进,但是他那带着哭腔的哀求声让李博然慌了阵脚,扔下卷子跑了出去,不理会监考老师的警告,他只是本能的往医院跑,他知道,王叔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父亲出事的当天,他还因为担心影响自己考试,死活不想告诉自己.
　　如今他来考场找自己,那就表面了最坏的结果,父亲他…
　　李博然狂奔到医院,跌跌撞撞的来到了父亲的病房,看见的却是在病床上痛苦挣扎的父亲.父亲挣扎间看到了儿子,身体痉挛般的抽搐着,很久才平静下来.
　　李博然跑到父亲身边,他知道父亲那双眼睛里有很多话要告诉自己,将耳朵贴到父亲的唇边,那沙哑的只言片语里,吃力的交代着他的遗愿.
　　李博然认真的听着,父亲说完后就又开始痉挛般的抽搐了起来,最后血从他的口鼻间流出.人的眼睛一翻,再也没有动一下.
　　李爸的死相不是很好看,医生和护士全都被吓的不清,只有李博然平静的为父亲擦拭口鼻处的血污.只不过有一点他没法帮李爸,那就是他那半睁着的眼睛怎么也比不上,李博然以为学着电视剧里一样,用手一扶,死者的眼睛就能闭上,可是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
　　李博然心里不好受,父亲这是死不瞑目,他说他想见那个人,但是那个人现在出差了.
　　遗体被安放在殡仪馆,单位为李爸料理后事,单位的领导前来吊念,李妈哭着答礼,哭着为丈夫烧纸.临发丧那天,李博然拨打了那个人的手机,手机被人接起,听着熟悉的声音,李博然竟然有些失神,停格了几秒钟,他艰难的开口说道:
　　“区叔,我爸去世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随后传来了区爸爸的哭声,他以为只是小意外,厂子的领导打电话告诉他老李住院了,他以为不会有事,他以为老李出院后他们还可以一起喝酒,一起庆祝儿子们成为高中生,他以为…
　　可是人就这样没了,在他以为不会有事的情况下没了.区爸爸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那对憔悴的母子,孤苦无依,可怜巴巴的站在人群中.几个岁数不大的少年跪在遗体前磕头,那声音磕的特别响,他在那群少年之中找到了自己儿子.
　　当他走近时就听见儿子哭的和死去的人说:
　　“爸,我对不起你,然然说你想我了,可是我那天没去看你,我没想到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我对不起你,你那么疼我,可是我不懂事.爸,你安心的去吧,我会照顾好妈,也会照顾然然,我也是你儿子,我这次绝不撒谎,我肯定照顾好他们.”
　　区爸爸绕过自己儿子,直接走到棺材旁,棺材开着,里面的人面色有些发青,除了那没有闭上的眼睛外,他看起来还是很安详的.
　　“李哥,弟弟我来了.”
　　区爸爸说完,就趴在棺材旁哭了起来,他这辈子都欠老李的,死都还不完.他哭的伤心,而一旁的李妈看着痛哭的区爸爸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李博然看见了那丝笑容,心顿顿的疼了,母亲全都知道,一直都知道,这样好的一个女人嫁给了爸爸,成了自己的妈妈,可是他还是觉得,妈妈并不幸福,她活的很痛苦.
　　几乎是一瞬间,李博然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这辈子都不会娶妻生子的,哪怕是自己和区杨走到陌路,他都不会娶任何一个女人,因为这对那个女人是不公平的.
　　李博然紧紧的抱着了母亲,母亲拍了拍儿子的背.区杨和老肥子他们走到李妈身边,几个人肩并肩的跪在了地上.李妈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们,只听见他们几个齐声喊了一句‘妈‘
　　李妈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这次不是默默的哭,而是打开了嗓子,拼命的哭着.
　　老肥子上前握住李妈的手,流着眼泪说:
　　“妈,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儿子,我以后毕业了,就挣钱孝敬你,我虽然没有爸,可是这三年,李叔给我一种有爸的感觉,我以前早就想像二哥一样喊你们爸妈了,可是我不好意思,我现在可后悔了,没跟我爸他一起喝顿酒,他走了,可你还有我们这帮儿子,我们以后一起孝敬你,你就是我们的亲妈.”
　　李妈一边哭一边点头说:
　　“好娃娃,好娃娃.”
　　平时最能说的疯子说得话最短:
　　“妈,爸也不希望你这么伤心,哥需要你,我们还想吃你做的川菜呢!别哭了,儿子们心疼.”
　　区杨跑到李妈面前,一把抱住李妈的大腿,他只是哭着喊妈,其他的话都被他的呜咽声淹没了.弟兄好几个挨着过来磕头喊妈.而李博然则是看着区爸爸的背影,他听不见区爸爸的声音,只能够从他颤抖的后背猜测到他此时在哭,哭的挺伤心的.
　　出殡的时候到了,区杨去扶区爸爸,可是区爸爸却抱着棺材不撒手,手就死死的扣着棺材板,根本不理会来宾的目光.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似乎见惯了区爸爸这样的人,找了几个力气大的把人架走了.李博然去整理父亲的仪容,走到棺材前惊奇的发现,父亲的眼睛闭上了.
　　突然想起了父亲临死前的交代的事情,他说希望自己考上名牌大学,希望他能成为一个男子汉,担起这个家,希望丧事办的简朴点,钱留着以后用,最后他希望自己能看看区杨的爸爸.
　　李博然突然明白了,他爸说的歪路,也明白了他爸为何担心他走歪路.他爸这辈子活的太苦,太累.
　　丧事办的不算铺张,普通的骨灰盒,风水也不是很好的普通墓地,墓碑上几个简单的字交代了死者的亲属关系.虽然区爸爸要掏钱给李爸安排最好的,但是李博然拒绝了,他说这是他爸的遗愿,区爸爸不再说话,带着妻子儿子去坟头拜祭了很久.整个暑假弟兄几个几乎长在了李博然家,他们怕李妈妈寂寞,就变着花逗她开心.李妈的精神状态很好,这几个孩子才渐渐放下心来.临近九月,孩子们就差不多该散了,老肥子去了广州,疯子去了新疆,大家还笑话他,怪不得能直接读专科院校,原来是支援大西部去了.
　　区杨考上了高中,成绩算勉勉强强够格.李博然缺考两科,成绩不是很理想.进入高中后,要重新分班.万恶的学校使用的成绩分段分班法,四十名一个班级,李博然和欧阳在一个班,还有弟兄里的另外两个,一个叫四狗,带着眼睛,看起来很斯文,发起飙来像只疯狗.另一个叫蜘蛛,他比疯子瘦,但身手比疯子好,打起仗来就像个带毒的蜘蛛,一击致命.
　　高中学校离自家很近,不像初中那阵子,要走好远.中午步行15分钟,回去陪妈妈吃饭,然后呆上半个点,再回来上学,晚自习他一般不去上,妈妈身体越来越差,他怕妈妈没法照顾自己.校方原本不同意李博然这么做,还是区爸爸出面,校领导才签字放人的.
　　李博然的高中生活平平淡淡,只不过老师们都要被他气死了.他每次月考和小测,保准都是年级第一,但是一到期中期末这样的大考,他就拉肚子,发烧,反正就是发挥失常.从年级第一到倒数第一,这样的落差让他班主任气的直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