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如年》无上上品

35、第 35 章

　　樊华开着车到达了指定地点,府学西街,
　　元宵节期间举办了庙会，这里便成了吃货的聚集地,樊华拢了拢衣领,可是他觉得今年的广东格外的冷.
　　他穿梭在人群中,人非常的多,多到他几乎走了几步,就要停下来等一等.他茫然的环顾着四周,迫切的想要找到那张他熟悉的脸孔.可是他已经走到了街尾,仍就没有找到李博然.
　　他觉得李博然可能混迹在兜售美食的商贩中,但是他几乎找过每一个摊铺,都没有收获.
　　后来他站在街尾的报刊亭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不远处的几个小孩嬉笑打闹着,其中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孩子端着一盒臭豆腐,蹲在一个乞讨的人面前.
　　“叫爸爸,叫爸爸就给你吃.”
　　乞丐低着头,他的面前摆着一个又脏又旧的泡面桶,里面空空如也.
　　小孩子似乎很不高兴,将嘴里嚼烂的臭豆腐吐到泡面桶里,几个大人看不下去,上前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小鬼,几个小孩子哄笑着跑开,那几个成年人应该是外地来广州旅游的,一个年轻的女人掏出钱包,扯了几张零钱扔进了泡面桶.
　　乞丐依旧匍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脏的看不出本色,他的一条裤腿有些破,露出的皮肤上还沾着泥巴.樊华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灭后,就又掏出一根香烟.
　　拿出火机点了好久,可是风有些大,香烟始终没有点着.他的余光扫向那个乞丐,只见一直不动的他缓缓的爬了起来,伸出双手,用两只手的手腕夹起了面前的泡面桶.
　　樊华手中的火机掉在了地上,他看到那个乞丐的右手手腕上系着一条手链,手链上的蓝色水晶微微的晃动着,那画面如此的熟悉,熟悉到让他有了一种心疼的感觉.
　　他快步走到乞丐的面前,可是乞丐却拖着一条腿吃力的走进了美食街.他用泡面桶里的零钱换了两个包子,然后又吃力的走回了刚刚乞讨的地方,包子还热着,他用两个手腕去夹,被烫了一下后就赶紧抽回了手,也许是太饿了,樊华甚至能看见他吞咽口水的动作.
　　樊华怔怔的看着他,而他呆呆的看着包子.画面好像定格了一般,整个世界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那曾经耀目刺眼让他不忍撇开目光的人,那个双目明澈笑容纯净的让他悸动的人,那个窝在他的怀里入睡时会撒娇的人,那个人前自强独立可在自己身边却宛若孩童的人,那个在他们分开后,夜夜入梦和自己缠－绵的人,就此刻一点点,一寸寸的真实了起来.
　　樊华感觉到了一种窒息般的疼痛,突然想起了自己跟他表白时说的那些话:“别说傻话,我是不会和你分开的,就算你以后要抛弃我,我也会像个膏药一样,死死的黏住你.”
　　可是他们分开了,就那样不清不楚的分开了,他甚至没有给彼此一个交代,带着他引以为傲的自尊,消失在了彼此的生活里.
　　如果他会预知未来,那么他一定会死死的抓住李博然的手,就算他要和自己分开,他也绝对不会放弃.
　　乞丐吃完了包子,又继续匍匐在地上,忽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双亮晶晶的皮鞋,乞丐抬起头,看见的就是一张憔悴的俊脸.
　　那俊脸的主人扬起了嘴角,乞丐学着他的样子也扯了扯嘴角,可是不知道为何,他的脸颊渐渐的湿润了,仰头看向天空,但是却没有发现下雨的迹象.随后他跌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那熟悉的气息让他恍惚了起来.他听着那个男人说:
　　“我再也不会抛下你了.”
　　乞丐笑了,虽然不认识这个男人,但是此刻的他突然有了一丝的安全感,就好像找到了归属一样.
　　区杨抱着小福赶到医院的时候,就看见了病床上死命挣扎着的李博然.他行动有些不便,医院的护士要给他换衣服,但是他却并不配合.樊华站在病房外,神情凝重的看着病房内发生的一切.
　　病床上的人死死的抓着床单,嘴里只是一遍遍的重复着两个字,那就是:阿杰.
　　樊华身形一怔,然后有些激动的跑进了病房.病床上的人看见了他,他哭着跌入了樊华的怀中.区杨抱着小福走进了病房,小福挣开他的怀抱,跌跌撞撞的跑到病床前.
　　小小的他一遍遍的喊着爸爸,但是那个跟爸爸一模一样的人却陌生的看着自己.
　　区杨来到他的身边,喊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并没有任何反应.樊华接过护士小姐手中的病服,在区杨的帮助下,替李博然换好.
　　然后他们陪着他接受了全面的检查,检查结果让两个大男人失了分寸,蹲在医院的走廊里情难自控的哽咽出声.
　　他们不知道李博然这两年内到底经历了什么,以至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李博然的一条腿落下了终身残疾,医生说是由外伤引起的,怕是这辈子都治不好了.后来医生还告诉他们,李博然的脑袋受到过外力撞击,右脑里有明显的积血,这些血块压迫了神经,所以李博然的左半边身子都不能灵活的运动.
　　而且还有一件让他们难过的事就是,李博然只剩下了一个肾脏,而那个肾脏的下落,成了未解之谜.
　　他的精神状况很差,他除了会说阿杰这两个字以外,就根本不会说别的了.
　　医生说像李博然这样的情况,康复起来会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脑部的淤血最好还是不要通过外力途径取出,因为他以前做过一次开颅手术,再次进行手术的成功率会很低.与其冒险取出脑补淤血,不如等其自然吸收.
　　至于精神状况,这就只能看患者自己了,也许脑部的淤血是导致他精神失常的原因之一,但是从患者的表现状况来看,这应该不是主要原因.
　　区杨和樊华在医院的走廊里呆了很久,他们发泄够了,就一起回了病房.
　　病床上的李博然抱着小福,他们似乎熟悉了起来,那副安逸的画面让两个男人的心平静了下来.
　　后来他们打了一盆温水,帮李博然擦拭着身子.樊华和区杨看到了他腰间那道蜈蚣一样的疤痕,心都被捏了一把.
　　李博然和小福睡在一张床上,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随后就轻手轻脚的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两个人一个坐在凳子上,另一个靠着墙站着.两个人沉默了很久,最后区杨哑着嗓子说道:
　　“我不会扔下他的,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他逃离我的视野了.”
　　区杨没想过再次找到李博然时会是这样的情景,如果他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也许他会坚定自己的想法,让李博然和樊华在一起.可是他现在不能放手,李博然需要他.
　　“我也不会.”
　　樊华的话让他回过神,斜靠在墙上,盯着椅子上的那个男人,看了很久.
　　两个人再也没有多说什么,也许浮萍一样的李博然需要的不仅仅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人,他是舍不得放开任何一个人的.
　　一年后,小福站在区杨的面前,低着头不敢说话.
　　区杨刚刚参加了小福的家长会,然后就被这个孩子气的不轻.
　　老师跟他说,前一阵子班级要求孩子写一篇作文,作文的题目是<我的妈妈>.然后小福很难过的告诉老师,他没有妈妈.
　　老师觉得这孩子挺可怜的,就把作文题目改成了<我的爸爸>还说希望他写完后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朗读出来,也让这些有爸妈疼爱的小皇帝们向独立自强小福学习一下.
　　可是第二天小幅就当着全班的同学面读了那篇作文:
　　“我的爸爸叫李博然,他是全天下最好的爸爸,他从来不骂我,他会给我买好多好吃的,还会和我一起玩游戏,而且我的爸爸会帮我写作业.”
　　全班同学一片哗然,可是小福接下来读到的就是.
　　“我还有另一个爸爸,他叫樊华.他是我见过最帅的爸爸,个子很高,做饭很好吃.樊爸爸对我特别好,不过他不让爸爸帮我写作业,他一旦发现爸爸帮我写了作业,就会把爸爸关进卧室,然后狠狠的教育一顿.我听见爸爸哭的很伤心,就再也不敢让他帮我写作业了.”
　　全班沉默了.
　　“我还有第三个爸爸,他叫区杨,他是我最不喜欢的一个爸爸,他会打我,还总是把我爸爸弄哭.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能听见爸爸说:不要,不要….然后就是他的哭声.我年纪小,打不过他,但是我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帮爸爸报仇.”
　　全班继续沉默,老师脸上的表情非常好看,那天正好是公开课,全校领导都来听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