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终篇-执子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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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蒋延，重回昔日碧城，心中百感交集。时节已至夏初，沿途风光济济，绿荫好沉眠。
蒋延一觉好笑，付天玄说是放自己出了宜琅，可这天气已经入夏，过不了多久，他付天玄就要跟着来避暑了。
没来由的，蒋延又回想起山庄那夜，自己被人使计下药的画面，思绪不经起起伏伏。这才不过几年光景，仍是让人无法适应，好似物换星移，却又历历在目。
为此，一行人在入了碧城后，蒋延有意将行程放慢了下来。
再是，自己能答应付天玄来这沁莲山庄，其实也有一些其他打算。一方面可以抽空去看一看他哥蒋敬，告诉他一些付夜付公子的情况，只是不知道如今，他哥还会不会在那处隐秘的地方修养着。其次，自己亦想重回当日薛御出事的地点……这或许才是心中迫切需要去做的事。
蒋延抬头看了看碧城日盛的艳阳，心头许多事都翻晒般的透了出来，因得了皇上的允诺，现下反倒是自由，只这自由，却因少了故人，少了那袭欣长难忘的身影，就好像飞出鸟笼的鸟儿，才知早没了翱翔天际的羽翅。
“大人，我们到碧城也有两日了，不如今日就进山庄吧！臣等也好回去复命。”蒋延身侧的李将轻声建议。这人蒋延不太熟悉，不过一路上都由他忙前忙后照料着，又是极为周到，想是皇上精心挑的人了。
蒋延这才想到自己的这些随从不比自己，若是付天玄为此迁怒于旁人，多又是冤枉。心里一阵苦笑，“在下未曾考虑周全，这就随大家进山庄吧！”
听后，李将不好意思道， “大人也不必急于一时，此刻快正午了，不如先去辰碧楼里用些饭食，再走。”李将用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家酒楼，“这辰碧楼里的冰镇雪梨很爽口，正适合这样的天气吃，想那昔日的蒋大将军总会来这里吃。”
“原你是我哥的旧部？”蒋延问。
“旧部实在是愧不敢当，臣随蒋将军不过两年，蒋将军为人热忱，心胸开阔，总能和大家谈笑一片，昔日在沧云之地，才是真逍遥，无奈挥军灭西凉一事，竟会是……”李将一叹，住了口，有些惋惜。
蒋延心里只有感叹，亦不能说他哥其实未死，诸多纷扰，当下看来，只能是让各自去缓解了。于是，又考虑起入了山庄后，待一切安排妥当，自己也许还能见一见他哥，想到这，蒋延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李将看着蒋延眉目一时微蹙，忽又舒展开来，才发觉自己这话的不合时宜，急忙补救道，“啊，臣，臣不该提这些陈年旧事，让蒋大人徒增悲伤。”
“一会儿，你们几个也不要再喊我什么大人了，就叫蒋公子吧！我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人。”蒋延挑了句话，掩过方才的一丝凝重。
于是一行几人，入了碧城这里的酒楼，彼此又都改过装扮，如此看去，他蒋延倒还真是个富家公子回乡省亲的模样，也合乎常理。
此时，近了正午，日头正盛，没想这辰碧楼里人满为患，竟是连雅间都没了，一时让建议来这里的李将极为尴尬。
于是忙着来招呼的店小二，将人安排着坐在了大堂靠着低矮的一侧窗户边，倒也算清静。不想人才坐下，就听到了这样的说话声。
“爹啊爹，你看，这玉做的扇子可真漂亮！”小孩清脆的声音引起了蒋延的注意，循声望去，原是自己邻桌传来的，此刻那桌旁正坐着两大一小三人，其中一个约摸只有四五岁的孩童正赖在一名气宇轩昂的男子怀里，展了手里的玉扇，炫耀般的朝着另一位眉目略显清润的男子道，“我们晋中就没这东西。”回头，那孩童仰着头，又对着气宇轩昂的男子说，“大爹爹，你府上有没有用玉做的扇子？”
“煜儿，你自己坐好了。我们先喊东西吃，你爹脸色不好，怕是这几个月坐船坐晕了。”那气宇轩昂的男子笑着看了眼身旁的清润公子，然后朝着店小二招了手，喊了几样清淡的菜。
那小孩子听后，嘟着嘴，却道，“煜儿觉得爹是被大爹爹睡晕的，才会这样。”
“煜儿，大庭广众的，口无遮拦，别以为现在有人护你了，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那清润俊逸的男子愠怒的沉下了脸。
“爹，你刚才不是说晕船晕的很吗？你哪里还有力气打我？大爹爹，你说我爹是不是在撒娇？”那孩童狡黠着眨了眨眼，一副你奈我何的神情，将那玉扇展开，挡着自己半张贼兮兮的小俊脸，偷笑着。
这场景让一旁的蒋延看得心里一暖，却又被那孩子挡着脸的玉扇惊的面色一下白如素纸。这，这扇子不就是……不就是！
蒋延盯着那孩童手里把玩的扇子，不敢确定那是不是原本薛御赠自己的，可拆两把，可并一扇的玉骨扇啊！此时自己胸怀里还有一把，这，这孩子哪里得来的？！
正在这时，店小二将一盘新鲜可口的冰镇雪梨递上了桌，却不好意朝着邻桌的三人道，“几位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店中生意太好，已经没有冰块可以做雪梨羹了。望各位见谅，掌柜的会退钱给几位。”
“叔叔，你这是明摆着空口说白话，为何他们桌有，我们就没有，还有，我们比他们来的早，理应没有，也是他们那桌没有啊！”那孩童指着蒋延桌上那盘新鲜可口的冰镇雪梨，就叫嚷了起来。
“这，这……”小二心里真是为难，一会儿看看这桌，又看看那桌。这桌坐的两大一小三人，一看就是外地的，怕是渡了大船远道而来，并非是宜琅国的人，虽然穿着上也算考究，但面生的很。而这边，几人围着一个清秀淡漠公子坐着的，可是宜琅皇都里来的人物，若不是事前那公子身边的人特意嘱咐过，他小小一个店小二，可担当不起这罪责。只是平白的，今天事儿也太不凑巧了，让人左右难办呐！
“店小二，没事，劳烦你换个其他的就是了。”那清润公子拿着筷子，浅浅笑着打了圆场。
“爹啊，你就是太好了，大爹爹，你也不说话？”小孩子左右看了看身边两个大人，又瞥了瞥蒋延桌上的冰镇雪梨，有些不开心。
“煜儿，你爹若是不好说话，岂能这般宠你？”那气宇轩昂的男子笑答。
“大爹爹，你这么帮爹，以后吃亏的就是你。哼。”小孩子一脸的不屑。
蒋延听着这些，心里竟是觉得有趣，忽然插了话，含笑道，“兄台，若是不嫌弃，在下将这盘雪梨让与你们。”
“咦，大哥哥也是个好人啊！”那孩童一点儿都不怀疑这样得来便宜，惹的在场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两桌人倒是热络了起来。
蒋延继续说了下去，“小公子，你这玉扇从哪里得来的？能否借在下一看？”
众人犹疑，蒋延便自顾解释了昔日曾有人赠与一把一样的，想看看是不是出自一家，说时毫不在意的将自己怀里的那把也拿了出来。
这下，让坐在一处的几人都吃了一惊，这两把扇子，明显就是一对儿的。蒋延拿过孩子手里那把，手都有点儿打颤，强忍着平静道，“这扇在我们宜琅叫玉骨扇，本是一对，可以合起来并成一把。”话才说完，两扇当真轻轻一扣，合成了一把，一时让在场的人都有点儿震惊。蒋延低头不语，好似在强自压抑着什么，低沉道，“在下，在下想问，此扇诸位是如何得的？”抬头时，蒋延眼中已湿润一片，却慢慢淡出笑来。
此时，那清润的男子抱过孩子，另一名男子则抱拳拱手道，“公子，在下姓缚名恒，我们也算避难而来，实属不知此扇对公子的意义，幼子不懂事，我们方才在进碧城时，路遇一个卖山草药的姑娘，便是从她手里买来的。想是那姑娘经常会出入碧城吧，公子不如可以去各家寻一寻。”
蒋延听后，心中一震，起身便要走。“大哥哥，你，你这扇子不要了吗？”小孩子低低的问。
蒋延摇了摇头，激动道，“在下谢过各位，今后若有需要，可去沁莲山庄找我，在下姓蒋名延。”
“耶？好的好的，我爹叫沈砚，我叫沈煜，山庄里若是有好吃好喝的，我们这会儿就和你去啊！唔，大哥哥，你……唔……”那孩子还想说什么，已被身侧的清润公子捂住了嘴。
山水人家，这奇异的三人顿时在蒋延心里留下了一份难以言说的幸福和美好，也许这就是此生自己不可得的那份自在！
然，那玉骨扇能合二为一，蒋延心中笃定，薛御一定没有死！！心里排江倒海而来的情绪，压的人实难喘息。
……
此后，蒋延在碧城找人打探询问了多时，知道了这里确实是有个卖山草药的姑娘，那姑娘是妙春仁的徒弟，这妙春仁是这一带有些名气悬壶济世的神医，喜欢游历天下，又说四五年前来了碧城这一带，也不知在那山里捣腾什么，竟就一直未走。然，他那女徒弟可不好惹，小小年纪，竟是喜欢强买强卖，耍着无赖让人买她的山草药，百姓都很头疼。如今，那姑娘只一人住在了山里，说是他那师父游历去了，也有说是不要她了，就将人丢下的，于此之外，也没见过还有其他人。
这日，碧城的天色不好，有些雨，蒋延带着李将一人出了山庄，便是要去寻访那妙春仁，一说是自己这灰白的发，兴许可以找人医好了。
下雨后，这山路一点儿都不好走，李将倒是觉得蒋延有些性急，非要赶在此时。但蒋延得知那姑娘真实的住处后，根本等不及一刻。原本自己只希望一人前来，可他李将一定要跟随，便就这么踏入了山林。
蒋延心里一时激动，又有点担心，各种情况和结果在心里千转百回，这几日根本睡不好，那玉骨扇，明明就是薛御的。当时从那孩子手里拿过的那柄扇子，原本一定被人经常拿在手里摩挲，不然那玉不会有那种滋润的莹莹光泽，和自己的这把竟有一样的光泽。既然这么珍爱此扇，又如何舍得被人拿去卖掉？那么，到底又是为什么要卖玉扇呢？
这般想时，人已近到了这地方，蒋延向前仔细一瞧，不远处真的有屋舍，还有袅袅炊烟，掩在这绿意甚浓的山林间，还真有那些书里头所撰写过的世外之人隐居的清雅之态。
快到屋舍的院门前，隐约就能闻到淡淡的药香，蒋延挥手让李将等在这里，他一定要亲自去，不能让任何人知悉这里面的丝毫秘密。李将无奈，只能遵照着蒋延的意思，彼此约好，最多半个时辰，蒋延一定要回来。
蒋延点头，转身而去，此时心中犹如有个东西，正一帧一帧敲击着自己，直到推开了那粗糙的木栏栅，突兀听到里头清脆洪亮的女声，正在大声抱怨和怒骂：
“我师父是骗你的，你当真觉得把你那块破玉悬在大门上，就能看到希望啊，这都快两年了，可有人来看过你啊！”
蒋延抬头看着那屋门上，正是自己那块暗沉血红色的琉璃暖玉，当日丢过，被薛御找回，又彼此交换过，没想薛御守了这么多年，蒋延眼中顿时就泪如泉涌。
“老娘为了治好你，他妈的都揭不开锅了！师父为此也跑了，不拿你那破扇子换钱，我俩是不是准备喝西北风啊！”
蒋延只觉自己的心跳在加快，止不住流下泪。
“师父是傻子，你他妈也是！整日整日抱着把破扇子，看着那枚玉，人就能回来啊！要不是师父进山去找我那缺根筋的师弟，我真该把你丢了不管！”
蒋延整个人再也挪不了步子，只能定在原地。
“呐，你听着，老娘一会去几家药铺卖药材，要是得不到几个钱，改日，他妈的把你那破玉拿了也卖掉，反正你这样没精打采的，怕也是活不了多久了，不如死了算了！”
隐约听到屋内有人挣扎的声音。
“嘿嘿，怎么不服气啊！谁让你是被师父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你说说，你他妈白吃白喝老娘多少饭菜，你还真不能死了。快了快了，也不过就几个月了，到时候，你爱去哪就去哪！不如现在好好养精蓄锐，然后去找你那个老相好，还能再同老娘斗上千回。如何？”
蒋延站在屋外，咬住了嘴唇，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
“哟哟，装死啊！你再不死起来喝药，老娘立刻就拿了那玉去卖了，怎么样？薛御！……”
一时屋内有罐子打翻的声音响起，“他妈的，光顾着和你说话，老娘的饭要糊了！”说时，便有人噔噔噔跑到了门口。
那女子一脸的俏皮，古灵精怪，年纪那么小，居然就是刚才那个一口一个老娘的“泼妇”？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那姑娘见了院内这袭白衣静默的公子，鞋上都是泥浆，头发又有些灰白，一双眼只盯着那枚门上的暖玉，兀自流着眼泪，反倒让人有些发愣，随后，女子兴奋的对着屋内大叫道，“薛御，这回不是老娘要卖你的玉，居然有人找上了门来啦！”
蓦然，一扇窗从里头往外翻了出来，那双从未忘记的眼，脸上还带着方才未褪的怒意就这样照了过来，彼此瞬间说不出话，好似这样对望着，就可以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有风打从中间吹过，蒋延踉踉跄跄，张口说不出话，而兀自趴在窗边的人，不可置信的伸出了手。
“哼，两个神经病！”女人说完，背着竹篓，走出了院。
……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终篇-执子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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