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梓》派大果

47、四十七、三月三日约

　　我桃某人算是一个资历颇深的戏迷，三重天的几个戏班梨园常常都能看到我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身影。

　　看得多，所以自然涉猎广泛，从窦娥冤到牡丹亭再到凤还巢，从定军山到空城计再到锁五龙。

　　只要是能叫得上名字的戏目，我都能跟着哼上几句。

　　以往在台下看戏时，我总会注意到那些连配角儿都算不上的角色，譬如演一棵树，或是演一块上马石，总觉得他们怪可怜的，连个脸都露不了。

　　万万没想到，我自己有一天也会沦落至此。

　　我千算万算，居然把自己给算漏了，袁思繁这一世的命簿子里，忘了写上我自己的大名。

　　所以，此时的我，只能演一棵树。

　　应该说，连树都不如！

　　我和袁无郁袁柳城三人捏了隐身诀蹲在一颗桃树上，眼巴巴的看着袁思繁闯进了蟠桃园。

　　又眼巴巴的看着他折树偷桃，搞尽了破坏。

　　最后眼巴巴的目送他离开，挥一挥衣袖，带走了一大堆蟠桃。

　　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一阵风吹过，我们像三颗熟透的桃子，摇摇晃晃，几欲坠下。

　　“姐，今年的蟠桃宴算是没着落了。”

　　“呃……你估计我们还剩多少桃子？”

　　“目测……不超过两百。”

　　“那还办个球的蟠桃宴？”

　　于是，我也像何安祈一样，抑郁了。

　　没有蟠桃，要怎么办蟠桃宴。

　　穆羽结界中的那些，也不能拿出来吓人。

　　莫非今年的蟠桃宴真被袁思繁给搞砸了？

　　我日也愁，夜也愁，吃饭也愁，睡觉也愁。

　　我的愁态都被沈映岚看在了眼里，不知怎么的，他也似乎跟着我有些忧愁落寞。

　　这天傍晚，吃完晚饭后，我便回了房，趴在桌上唉声叹气。

　　沈映岚推门而入，陪我坐在桌边，倒了一盏茶慢慢品着。

　　两两不语，相对无言。

　　又过了一会，他实在忍不住了。

　　率先开口道：“桃儿。”

　　“恩？”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心里怪我了？”

　　“怪你什么？”

　　沈映岚的手忽然搭上我的手腕，掌心滚烫，贴着薄薄的衣袖滑向我的手背，五指一张，顺着指缝抓住了我的手。

　　十指紧扣，脉搏连心。

　　“你要知道，我是想娶你的，就算是梦里都会想。”

　　“啊？”我稀里糊涂，不明就里。

　　沈映岚眉眼轻敛，垂下脸，面容如新月般柔和，五指握得更紧，我的手被他捏的有些痛。

　　“我希望，可以让你无忧无虑的陪在我身边，也希望，把最好的都给你，但如今还不行。”

　　“你在说什么呢？”我更加糊涂了。

　　沈映岚叹了口气，指尖也慢慢松了力气，只是仍旧执拗地抓着我的手，指尖贴在掌心上，一下又一下，轻柔而缓慢的摩挲着。

　　“你是否怪我不娶你？”

　　我心中蓦然一滞，连呼吸都缓了一拍，又赶紧回过神，连忙摇头。

　　“没有没有，你别胡思乱想。”

　　沈映岚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盒子，摆在桌上。

　　我左看看右瞧瞧，咦，怎么这么面熟。

　　“这避子丸，你前几日换衣裳时落在房里了。”

　　“你也知道这碧紫丸？”

　　沈映岚的眸子暗了下去，像是突然吹灭了烛火的房间。

　　“桃儿，你……是不是不想为我生孩子。”

　　“啊？”我满头的问号，完全不知他为何会这么问。

　　“你为何要服用这避子丸？”沈映岚双手捏住我的肩膀，眼底是破碎的光，似乎很是心伤。

　　沈映岚今晚太反常了，把我搞得一愣一愣的，我又没做什么，干嘛突然摆出一副哀怨的神情……

　　等等，碧紫丹……碧……紫……丸，避子丸！我在心中默念了几遍，瞬间反应过来了。

　　“诶……乱套了，这根本不是我的！”

　　我只觉自己的头变成了两个大，还嗡嗡作响，如同雷公电母散雷时用的那金锣在耳边敲个不停。

　　“这是袁无郁硬塞给我的，说是为我们俩好，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就收下了。”

　　沈映岚的脸瞬间黑的如同桃园食肆厨房中的木碳。

　　“那你这些日子是为何忧愁，整天无精打采，茶饭不思？”

　　“哎，你是不知，王母娘娘的生辰就快到了，蟠桃宴眼看着就要准备好，结果园里的蟠桃都被我大哥给祸害了，只剩了两百不到，三月三日那天光是来赴宴的神仙就有两千，这要我如何是好。”

　　“你成日愁眉苦脸就是为这事？”

　　“对呀。”

　　“不是因为我还未提娶你？”

　　“当然不是。”

　　沈映岚眉间一缓，似是释然，将我拦腰抱起便往床帏走去。

　　“以后这种事交给我来操心就好，你这小呆子。”

　　“你才是呆子。”

　　“好，我是呆子。”

　　“喂喂喂，你想干嘛！”

　　“你说我想干嘛。”

　　…………

　　浓霭香中，水云影里，三月三日很快便到来。

　　这日，晚来和气舒，见祥云满空，光景熙熙，蟠桃园里锦灯花烛，似玉皇金苑，宝禄仙宫，万花开处神仙满，尽笑语俱乐春风。

　　沈映岚没有骗我，他果然为我把蟠桃宴安排的妥妥帖帖。

　　蟠桃不够，他便采来了西方梵境的菩提婆罗果，五庄观的人参金果，蓬莱仙山的冰灯玉露，南海紫竹林的天心佛手。

　　皆是世间罕有的神果，甚至更胜蟠桃一筹。

　　王母娘娘笑成了一朵花，头戴金丝九凤攒珠髻，绾朝凰挂珠钗，脖间戴着赤金盘龙璎珞圈，雍容华贵，端庄淑丽，一脸自豪的受着众仙的拜礼，徐徐开口：“蟠桃佳会，特离绛阙，来此相逢。”

　　欢娱处，见群仙开列，共乐瑶池，香雾霭蔼，庭前见花木生春，麟凤跃，鱼龙戏。

　　酒过三巡，王母祝了词，众仙品了鲜果，便是仙姬们的歌舞节目，一阵觥筹交错，仙家们接头交耳，笑闹声不断。

　　沈映岚坐在中央天宫的众仙之列，而我坐在王母亲眷一列，与他隔着舞池相望，我无意间看过去，发现他端着酒盏，眼睛一瞬不离的望着我，我冲他眨眨眼，嘴轻轻嘬了一下，示以表扬。

　　他清朗的笑瞬间荡漾开来，朝我举了举杯，仰头一口饮尽了盏中的美酒，一滴酒液顺着喉结流下，没入衣襟之中。

　　然后便收回眼神，把玩着掌中的酒盏，有四周的仙者过来攀谈敬酒，他便点点头应个诺，却仍是一副冰山形容，古井无波。

　　我不由犯了花痴，用手撑着下巴傻傻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

　　啧啧，我家沈映岚，果然是挺好看的。

　　忽然一阵喧哗声，将我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丝竹弦雅之声渐起，只见一行舞姬翩翩而入。

　　这群舞姬十分特别，皆是十分细长的眼眸，眼尾微挑，勾人心魄，腰肢柔软纤细，姿态婀娜，和着曲调款款摆动柳腰，足踝上的金铃叮叮作响。

　　众仙家先是惊呼，接着便称赞不绝。

　　北海龙王敖吉起身做了个揖，“呵呵，众位仙友见笑，此乃小龙此次带来为王母娘娘祝寿的堇蛇一族的舞姬，此族女子以婀娜善舞闻名，乃我蛟族之远亲。”

　　北海龙王介绍完落座，在众仙家的叫好声中，琴瑟笙箫渐扬。

　　弹筝的是火神祝融家的公子长琴，修长白皙的指尖把琴弦拨得缠绵悱恻，欲语还休。

　　堇蛇族舞姬翩翩起舞，柔软的腰肢在众仙眼前扭动摇摆，浑身上下只着了些轻纱，曲线若隐若现，腰肢倮露在外，细长水润的眼暗送秋波，红唇微启，舞得越发优美动人。

　　不愧是北海龙王特意带来作为贺礼的舞姬，果然身姿曼妙，只怕连舞姿在天庭排行第一的嫦娥仙子相比之下也要惭愧几分。

　　坐在我身边的袁无郁早就看痴了，口水都流到了桌案上，汇成了一汪小潭。

　　我无语的扶了扶额头，偏过头去，装作不认识他。

　　又偷偷的掀开一只眼瞄了瞄对面的沈映岚，只见他眼中似隔了一层纱幕，寡淡疏离，冷眼看着面前扭动的腰肢。

　　忽然，丝竹之声变疾，嘈嘈切切错杂喧然，舞池中的堇蛇族舞姬四散开来，金铃骤响，每个舞姬都选了一方桌案，然后在案前站定，翩然起舞，细长的眼眸瞥向选中之人，含情脉脉，勾魂摄魄。

　　大部分被舞姬们选中的，都是些容貌出群，气度不凡的仙君。

　　我环视一圈，发现有不少老熟人。

　　袁无郁面前站了一个，夜神乔坤面前站了一个，卓小然面前居然站了两个……

　　“哟，这是美人们要选主吗？”

　　“没想到今儿蟠桃宴还有这福利。”

　　“都说蛇性本淫，这堇蛇一族的女子果真奔放火辣。”

　　众仙的调笑声此起彼伏，议论不断。

　　琴曲之声忽又变得委婉柔和，拉长了尾音，按弦轻颤，音色撩人。

　　这些舞姬在选定的仙君面前撩袖，抚腰，抬腿，姿态极尽妩媚。

　　稍微矜持些的仙君，便执着酒盏遮了羞意，但面上仍带了绯色，时不时瞟那舞姬一眼，又不太好意思的低了头。

　　那些不矜持的，便与面前的舞姬眉来眼去，秋波传情，嘴角带着笑意，作欣赏状。

　　更加不矜持的，甚至还有些骚包的，比如说袁无郁这厮，已经勾搭上了面前的舞姬，两人眼看着已经互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