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无忧》冥九黎

11、第 11 章

　　又是这个地方，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又’这个字，亦不知道在这徘徊了多久，

　　入眼一片雪白，分不清天与地，分不清东南西北，整个身体完全麻木，只本能的

　　抬脚、落下，再抬脚、再落下。像是过了千百万年，终于在这满目苍白里见到两

　　个人影，我本想飞奔过去，可脚再也不能迈近一步，只得远远望着那前方的那两

　　个身影，意识逐渐清醒，眼睛也逐渐适应，大约一刻钟后才看清那两个身影是一

　　男一女。那女子手中的剑直刺那男子的胸口，鲜血顺着剑锋一滴一滴的流下，掉

　　落在地上，入地那瞬间绽开成朵朵炽烈鲜红的花朵，那两人面部模糊，看不清表

　　情。只能看见那男子额间黑色火焰形状花纹，以及那女子悲伤至极的那双眼，莫

　　名的觉得心中一整刺痛。
　　疼痛让手脚慢慢恢复知觉，我感觉自己已经能控制住它们，奋力向那两人走去，

　　总觉得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就在我能触及到他们时，一眨眼他们又到了离我很

　　远的地方，再次上前他们又离我而去，反复几次却始终触碰不到他们。我再一次

　　尝试时，脚下不稳，踉跄向前倒去，浑身似被抽空般没有力气，便顺其自然，大

　　不了就是摔一下。
　　我闭上眼，疼痛没有如期到来，我原以为我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疼痛，睁开眼眼

　　前的景象与刚才所见完全不同，一眼望去满眼的红，绯红的彼岸花蔓延至天际，

　　连天空也被映的殷红，混着原本的颜色，靓丽的好看。
　　原来只是一个梦，可心痛的感觉却那么真实，在细想，我已记不清梦中所见，一

　　种莫名的情绪围绕在心头。这些年我一直做着这个梦，可每次梦醒，只能记得个

　　大概，记得有一男一女曾出现在我梦里，他们的长相，说的话做的事却完全没有

　　印象，这种迷茫的感觉可真不好。
　　来这里已经三百年了，不知筱玥和阿墨可还好？当年跳下悬崖时，我本以为一生

　　就此终结，再睁开眼时入眼的就是这一片彼岸花，似人间仙境。只能说我命不该

　　绝，有时我在想说不定就这么死了，便真的打破天命。当年做的这个决定时没想

　　过太多，也没一丝犹豫，可当跳下悬崖那一刻，我便后悔了，不该那么轻易的跳

　　下来，至少不应该让他们看见。
　　我从初夏那得知，这里叫无极之境，没有日夜交替，也没有四季之分。这里千百

　　万年来就只有她一人，当初也是她发现我救了我。可她告诉我，这个地方不在六

　　界之中，我无意之间闯了进来，这里除了她别人是不能任意进出的，不过这个地

　　方每万年会有一次与六界相连的机会，下次就在三百年后。我已经等了三百年，

　　便一直在等这一天，现在终于可以再见到他们，不知道他们还好吗？还愿意再见

　　我吗？
　　“准备好了吗？”
　　“恩，准备了三百年了，初夏你要跟我一起出去吗？”
　　“不了，我习惯在这里生活。阿芷，你看起来也是个生性淡泊的人，怎么就那么

　　放不下凡尘俗世”。
　　“那里有我放不下的人。初夏，谢谢你这些年来的照顾，要是你哪日想出去，记

　　得来找我”。
　　“好，保重”。
　　——
　　再次回到六界，眼前出现的不是魔界断崖，而是人间。这三百年人世间似乎什么

　　都没变，又好像变了很多。一时间真不知该何去何从，遂在附近找了个客栈稍作

　　休息，也为以后的去处稍作考虑。
　　不知道筱玥和阿墨他们在哪，六界之大又何时才能找到他们？也不知慕然有没有

　　遵守与我的承诺。要是他们还活着会去哪儿呢，也许他们跟着千洛去了妖界，也

　　许还在樱山，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回樱山去，至少树爷爷还在那。
　　“那个姑娘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见着个好看的姑娘你就说见过，你几时又来过人间了”。
　　“恩，也是。只是那女子长得跟神女言初有几分相似，我曾在凤凰一族的族会上

　　远远见过几次，这也真当是那女子的福气”。
　　我听着他们似乎是在讨论我，顺着声音望去几个仙气绕身的仙人正坐在客栈里喝

　　茶，目光时不时飘向我，这些人也真是来到人间也不知收敛收敛。也不知说见过

　　我的那人说的是真是假，不过倒还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认得我。我静静听着他

　　们说下去，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这六届发生了些什么新鲜事，尤其还是关于我的。
　　同行的一人问：“你说的神女可是在与天帝成亲那天丢下四海八荒的宾客逃婚的

　　那位”。
　　被问的男子得意洋洋：“正是”。
　　听了这话差点一口茶喷了出去，我明明是‘死了’好吗，怎么还变成了我的不是

　　了，只是仔细想想确实够让苏辰丢面子的，虽不是我愿，倒还真是有些对不起他

　　，哎！还是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说清楚吧，不然我在这世上还真是没两个朋友了。
　　听那人说起凤凰一族的族会我就知道他说不定真见过我，毕竟被定位天后起，每

　　百年的族会不管我愿与不愿都会出席，为了不被他认出来以至于再丢脸一次，我

　　起身欲走，却为他们接下来的话停住脚步。
　　一女子说：“真羡慕你，你师父对你那么好，不仅让你去逍遥岛岛主明日的婚礼

　　，居然还参加凤凰一族的族会，哪像我家师父。不过听说逍遥岛主木谦和和他的

　　新婚妻子东海公主梓汐与言初神君是旧相识”。
　　“恩，听说他们曾一同在桐平宫学习，只是言初神君比他们早一步离开”。
　　“啊？为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倒挺佩服言初神君的，那是她还未身居神位就这么一

　　声不响的翘了白灼上仙的课，后来还翘了天帝的婚，可谓是前无古人啊”。
　　他们后面的话我没听到几句，只是逍遥岛主木谦和，他的新婚妻子梓汐这两句话

　　已足够让我消化良久，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他们俩，只是进展够快的，明天就已

　　是大婚。无论如何终究还是要去的，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先去看看树爷爷。
　　再次回到樱山，漫山樱花依旧开得灿烂，樱山外不知为何建起了结界，我却能毫

　　不费劲的穿过，不知道这结界到底有什么用。大概是小妖怪做的，法力薄弱才没

　　能阻挡住我吧。竹屋内没有丝毫灰尘，我不禁对小妖怪他们还住在这里抱了那么

　　一丝希望，可当我在樱山转了一圈后，却发现这里没有一个人，安静的只闻风声

　　。
　　在竹屋后我见到了树爷爷的墓碑，坟墓上已经长满杂草，我将杂草一株一株的拔

　　出，心中难受。虽说树爷爷性子孤僻，不太愿意和我们说话，但从母亲去世后，

　　是他收留了我，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很关心我，我第一独自回桐梧山时

　　，他不放心，在桐梧山外等了我三天，知道我没事才放心回家，我没能见上他最

　　后一眼，难免有些遗憾。
　　竹屋应该也是筱玥或是千洛施了法才一尘不染，看这坟墓上这么多杂草，他们应

　　该很久没有回来了，不过知道他们还活着那就可以了，在这再待下去也没意义，

　　不过在去找他们之前，还有个地方必须要去。
　　拜祭完树爷爷，我向东海飞去，明天就是梓汐大婚的日子，在她还没出东海之前

　　得去见她一面，明日的正式典礼我还是不要出席的好，毕竟我可是六界以来第一

　　个‘逃婚’的天后，到时候在梓汐的婚礼上引起混乱，她说不定会杀了我的，即

　　使她是我在六界唯二的两个朋友之一。刚出樱山不久，就见到一束白光向樱山方

　　向落去，急促而充忙，樱山现在什么也没有，想必那人的目的应该是樱山后的妖

　　界，我也就没在意，继续前行。
　　到了东海才知道梓汐昨日已经到了逍遥岛她的婆家，想了一下，还是必须得去见

　　她一面才好，我们也有这么久没见，要是哪一天被她撞见，那我可真是有嘴说不

　　清了。不过听到木谦和我还是有些吃惊的，她怎么会嫁给那小子，梓汐不是最看

　　不起那个油嘴滑舌的人嘛，说起来那两人还真是一对冤家。
　　今日的逍遥岛热闹非凡，虽说正式典礼是明天才开始，但一些和木谦和家关系较

　　好的仙人今天便到了，好久没遇着这么热闹的场景还真是有些不习惯。木谦和家

　　族也算是仙界较大的家族之一，与凤凰一族差不了多少，门口迎接宾客的阵仗也

　　是宏伟，只是对于我这么一个‘仙界耻辱’也不大可能正大光明的从正门进入。

　　只能带上从人间买的斗笠，找个偏僻的地方翻墙，想想我好歹也是身居神位的人

　　，在同龄的仙家中也算是高了一级，如今却落到这番田地，但愿不要遇见认识的

　　人，尤其是慕然，她现在大概还不知道我还活着，要是知道了说不定还会做出什

　　么事出来，还是不要冒那个险的好。不过我们凤凰一族向来和逍遥岛没什么交集

　　，她应该不会来。也幸好我在修炼法术的时候没有偷懒，才能这么悄无声息的潜

　　进来。
　　我从未来过逍遥岛，真不知道他们把一个住的地方修的这么大做什么，我在木谦

　　和的府邸饶了好大一圈，大半个时辰才摸着些门路，走到我差点准备放弃才在庭

　　院中见到梓汐，此时梓汐静静站在院里，不知道是因为要嫁人了，还是许久不见

　　，总觉得梓汐长大了许多，不只是那个盛气凌人东海公主。
　　梓汐似乎已察觉到我的到来，朝我所在方向说道：“什么人在那，出来吧”。
　　我走到梓汐面前，取下斗笠，笑着看着她，说道：“小公主，新婚快乐”。
　　我原以为她会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以前在桐平宫学习法术时，我俩关系可好着

　　呢。只是事情并没如我所愿。梓汐看起来有些惊讶，后又有些莫名的情绪，实在

　　是看不懂，好像确认了是我一样，接下来便是劈头盖脸的骂了我一顿：“言初！

　　真的是你？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化作尘土了。你既然还活着这么

　　多年做什么去了，你要是当初不喜欢苏辰为什么还要答应，既然答应了逃什么婚

　　。还一逃就是这么多年，你是不是嫌丢脸，觉得对不起苏辰才不回来，那你还是

　　真的瞎操心了，人家苏辰可没把你放在心上，他现在取了老婆过的好着呢，你既

　　然这么久没回来，今天又回来做什么，干脆这辈子都不会来才好，你~”。
　　梓汐说到后来有些哽咽，捂着眼不再说下去，我有些内疚，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

　　在乎我的人也有些欣慰。不过梓汐这是怎么了，她向来不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

　　不过几千年不见，至于把我说的如此不堪吗？我打趣她：“梓汐，你什么时候变

　　得这么啰嗦了，这还没有为人妻呢，等明天嫁了人，木谦和怎么受得了你”。
　　看她还没有恢复情绪，知道她是真恼了，也不再跟她开玩笑：“别伤心了，是我

　　不好，不该这么多年都了无音讯，其实我一直想着你们的，你看我这不是知道你

　　要成亲特地赶回来了嘛”。
　　不过苏辰那厮也太不讲义气了，我还‘尸骨未寒’他就另娶新欢，也太没有义气

　　了。大概娶的是那只青鸾鸟，他才会如此积极。看他们一个个找到好的归宿，我

　　倒也是欣慰，至于喜酒，过段时间一定要好好讨回。
　　梓汐平复下来：“算你还有点良心，你说你这些年到底去那儿了”。
　　知道梓汐也算是消气了，我放下心来：“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我慢慢跟你说。

　　倒是你怎么会嫁给木谦和，我记得以前你可是很讨厌他，还说谁嫁给他谁倒霉”

　　。
　　梓汐微微脸红：“缘分这事谁说的清楚”。
　　我有些讶异：“噢，你还信缘分啊，这些年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言初！”
　　“好好，我知道了”。
　　“有人来了”，我带上斗笠，将整个脸隐藏在面纱之下。
　　梓汐不解：“你带着个干什么，难道你以为这么久了，还有人记得你长什么样？

　　”
　　不过是三百年的时间，在你眼里仙人的记忆是有多不好啊：“以防万一”。
　　“小汐，你怎么出来了。恩，这位是？”来人是木谦和，好久不见似乎稳重不少

　　，与当初那个死不要脸的跟屁虫判若两人，他看向我问道。
　　梓汐说道：“她是言初”。
　　木谦和不可置信的望着我：“言初？你真的是言初？你居然还活着，我以为你早

　　就不在世间了”。
　　我朝他笑笑：“虽然也是九死一生，不过不好意思，未能如你所愿，我还活着”

　　。
　　“呵呵，哪里的话，你能来这是我的荣幸，而且最重要的是梓汐高兴”。
　　“你说这话可就折杀我了，你现在可是逍遥岛之主，是我的荣幸才对”。
　　“你们两就别这么文绉绉的了，言初，你可得在这多呆几天，我可是不会轻易放

　　你走的”。
　　“梓汐，等明天你的婚礼结束了，我就得走了，我还要去找人。等我找到他们，

　　再回来好好陪你，而且你们新婚大喜我赖在这像什么样子”。
　　“找谁啊？让木谦和帮你找吧，毕竟他们家族也有这么大，找个人应该不是什么

　　难事”。
　　“梓汐，你马上就要嫁了，该改口了，虽然这样是好，不过我要找的人是妖魔两

　　界的人，你们逍遥岛不是最讨厌他们吗？我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还是我自己去

　　找好了”。
　　“好吧，不过这两天你得好好陪我”。
　　“好”。
　　梓汐目光落在我身后不远处，对木谦和说道：“谁又惹他了”。
　　“不知道，刚刚他突然飞了出去，回来后脸色很难看”。
　　转身看去，一玄衣男子自我身后疾步走过，这男子面色冰冷，眉头深皱，眼底落

　　寞却清晰可见，我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人很面熟，仔细一想我熟知的人里面应该没

　　有气息如此邪佞之人。而且我认识的人是指可数，可是为何如此熟悉？
　　听这语气梓汐他们应该认识，我问道：“他是谁？”
　　“他是我姐姐的孩子”。
　　“你姐姐？美女姐姐？他居然是美女姐姐的儿子，我说呢怎么有些面善，说起来

　　跟美女姐姐倒有几分相似，只是冷了许多”。
　　梓汐鄙视我：“言初你多大人了，还美女姐姐，也不怕臊得慌”。
　　“习惯了嘛，话说当年美女姐姐失踪了我就不知道她的音讯，这究竟是？”
　　木谦和说道：“我也不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姐姐失踪很久回来后已经

　　怀上他了，我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也只是笑笑不说话。我父亲知道这事气极

　　，毕竟我们在仙界也是说得上话得，而且姐姐和白灼上仙还有婚约，父亲为了不

　　丢颜面，将她关押在后山。他出生后也是和姐姐一起生活在后山，极少出来”。
　　“那美女姐姐现在？”
　　“姐姐已经去世了，姐姐死后就他自己跑了出去，我很久才找到他，不过不知道

　　他这些年在外面经历了些什么，回来就一直冷着脸，我还从未见他笑过，也不见

　　他和任何人亲近。说起来也是我们的错，想必他这些年在外吃了不少苦”。
　　梓汐一脸不悦在旁答话：“你这话就错了，我就觉着他对西海那个刁蛮的小丫头

　　挺好的。至少我至今为止只见到他维护过她一人，不过云霓还真是挺有眼光的，

　　居然喜欢性格那么古怪的人”。
　　木谦和无奈：“梓汐，你该不会还在怨恨云霓上次的恶作剧吧，那事已经过去了

　　，你就别跟小孩子一般计较了”。
　　梓汐冷哼一声：“是，她是小孩子，我是老太婆！这小孩上次让我丢脸丢的还不

　　够？木谦和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特感激她，要是她在努力一点，今天嫁你的就是

　　她那貌美如花温柔贤淑的姐姐了。要是你后悔了也还来得及，毕竟我们还没有正

　　式行礼，我还没落魄到非嫁你不可”。
　　“梓汐大人，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云欣怎么会及得上你，我木谦和这一世心里

　　，眼里，脑里就只有你一人，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那下一世就是云欣了？”
　　我好像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他们夫妻的事也不好插嘴，木谦和软了语气，那奴才

　　样我实在不忍直视，撇过头去，木谦和的侄子已经不在了。
　　我已经听不下去了，梓汐以前只是高傲而已，何时变得这么得理不饶人了？不过

　　他两人还真是叫人羡慕：“适可而止啊，我来可不是听你们说情话的，有什么在

　　你们被窝慢慢说”。
　　大概是记起还有我在，木谦和正了神色：“梓汐听话，别闹。我刚刚来是为了告

　　诉你天帝派遣的人来了”。
　　“苏辰？他现在面子可真够大的”。
　　“梓汐，别这么说好歹他也是天帝，现在既然言初来了，你就跟她说会话吧，我

　　先去招呼他们，等到晚宴的时候再来叫你”。
　　“去吧去吧，反正也不想看见你”。
　　“行，我先消失，不过以后就由不得你不想见到我了”，木谦和谄媚的笑着，说

　　完便迈着欢快的步伐走了。
　　梓汐也不理他，看向我：“言初，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还是一如既往，真好”。
　　“我们去后院吧，反正你也不想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