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弈剑听雨阁）》乱流间的斯默

1、年夜（2014年12月）

　　（一）
　　小太虚坐在湖边。
　　湿淋淋的小太虚拉了只凤凰盘腿坐在湖边，目光呆滞，一动不动。他在捂衣服。虽然他衣着整齐只摘了发冠。
　　他在捂穿着的衣服。
　　白云观的同门们大概已经在准备晚饭了吧。
　　早上离开的时候天还没亮，值日的弟子已经在晚严师兄的督促下开始扫雪了。还有个师妹偷偷塞给他两个油纸包着的刺绣荷包，一个装着凤凰尾羽，一个装着仙鹤绒毛。
　　晚真师兄照例在白云观的牌坊下晃过来晃过去，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放鹤的师姐温柔地拍了拍仙鹤的翅膀，说去弈剑听雨阁。仙鹤矮了矮身子腾起。听得晚真对晚灯的方向吼了一句：晚饭少备一份！然后起手一个郁风真诀把晚灯抛起的一包干粮吹了过来。
　　仙鹤不满地叫了两声。
　　被寒风吹清醒了以后他才恍惚意识到，今年，看来的确是去弈剑听雨阁守岁了。

　　（二）
　　酒祭完后是趴了一地的人与猴。
　　小弈剑喝得满脸通红拍着小太虚说，今年三十去我那，我请你吃大餐，年夜饭，我包了。一句话几个字没咬清还附带一个酒嗝。太虚抱着酒坛子趴在桌上，微微抬着头点了点，把桌子磕得脆响。
　　随后太虚观收到书信一封。宋掌门见着小太虚的时候还笑说，今年与弈剑听雨阁的联谊就交给你了。
　　思及此，小太虚手忙脚乱地把藏怀里的包裹拿出来打开。里面全是一个一个油纸包，东西都没着水。小太虚松了口气，才想起昨夜师姐神叨叨地拿了一叠油纸进来，说夜观天象小师弟你可能要遭殃，遭水殃。念及师弟你的小白虎曾在我家白虎心情不好的时候来逗它开心，师姐这就来帮你度个劫。于是每样物品都被镀了层油纸。
　　师姐还说，师弟，师姐只能帮你到这了。要是有幸生病了，就去蹭那只弈剑吧。
　　小太虚现在只想问问小弈剑这是哪。或者不要小弈剑，随便来个人都行。只要告诉他这是哪，怎么回去。

　　（三）
　　弈剑听雨阁有一个奇怪的人。
　　他每天无所事事，就在弈剑听雨阁阁楼下方的湖里钓鱼。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只称呼其为迷津钓者。曾有好事弟子来探他的鱼钩是直的还是弯的，被他呵呵一笑一股气送回紫薇阁。之后半个月弈剑听雨阁驻地的弟子都没吃到鱼。喜欢下河摸鱼的师兄也说那段时间啥都逮不到。问迷津钓者，只说，你们惊扰了我的鱼。
　　有人说他是隐士，有人说他是仙人。有人说他是这片湖的化身。
　　还有传言，说他不仅钓鱼，还钓人。
　　这一天，传说更新了版本：恰逢大年三十，湖面隐隐泛光，似有祥瑞之兆。待得晌午一过，水波忽地就翻腾起来。钓者一看，这可是有好东西呀，果断甩杆。嚯，钓上了一只太虚！

　　（四）
　　小弈剑放下手中面团就奔了出去，仿佛整个人都化作了一柄飞剑，剑芒闪进弟子厢房又闪出。靖空前辈接住被剑气割断的白色鬓发，念叨着现在的弟子真是越来越不守礼法了，态度真是不端正啊不端正，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对长辈是恭恭敬敬怎会如此胡来连句道歉都不说，哎呀现在的年轻人……
　　小太虚拎着桶鱼站在翠微阁里抖着，嘴唇冻得乌青，抖抖擞擞地交代落水过程。乘着御剑使的剑一进山门一阵风，剑上结冰，踩滑了。幸好半空中凤凰抓了一下减了势，没摔伤。
　　小弈剑心疼得拿着堆衣服就乌七八糟地裹了上去，顺便蹭得小太虚满脸面粉。陆阁主笑着放下刻刀，说小流氓你不如直接把他带回房整理整理。
　　走到门口小太虚又回来，放下宋掌门交代送的礼物。一块小型磨刀石，一截木头，一包菊花茶。拿刻刀在磨刀石上蹭了蹭，最后还是都放下。陆阁主走到门口，客人上了传送石头，小弈剑御着剑绕着他飞。正是一年好风景。
　　而雪又开始下了。

　　（五）
　　比起太虚观，弈剑听雨阁的年夜饭更为热闹。确切地说，到最后算是在胡来了。
　　飘逸云三兄弟上房打架，掉落的瓦片不知砸中了谁，一人振臂十人呐喊，雪球木柴乒呤乓啷地就飞了上去，三人也不甘示弱地把屋顶上树上的雪给他们兜头扫下。前辈们捻着胡须摇头的摇头看热闹的看热闹，元猿大师拿着木棍逢人就敲：哪个小兔崽子偷了我的酒？
　　后山玄华云顶的雪积了厚厚一层没人扫。
　　小太虚爬上来时费了点力，然后就看见陆阁主倚着石头独酌。
　　——是来挂信物的？
　　——师妹让我把它埋了。
　　山顶这一小方平地上唯一一颗古松枝干虬曲苍劲，枝杈间隐隐晃荡着些木牌荷包。
　　陆阁主看了眼荷包上的绣纹，飞身摘下一块木牌，道，埋一起吧。
　　木牌上刻着一句，梦魂不到关山难。木牌上有些暗色的污痕，借着白雪反照的光，似乎是干涸许久的血迹。
　　弟子厢房那儿爆出几声爆竹声响。
　　——快子时了，去吃饺子吧。
　　——阁主不去？
　　——我在这怀念下故人。
　　又嘱咐道，走路小心些，可别滑下去。
　　远处传来弈剑弟子吟诗的声音，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六）
　　靖道前辈摇头，这帮小孩子哪里能真的知道，上了年纪后半夜睡不着起来踱步，回忆过去的人过去的事的心情。还当这是首情诗呢。他慢条斯理地复原着被雪球误伤的棋局，继续冥思苦想。
　　亦沧揣着云麓仙子送的凤羽荷包在旁边傻笑，亦月在旁边翻白眼嘀咕，恋爱中的男人不靠谱。
　　小弈剑塞了一个饺子到小太虚碗里，笑得狡黠。后者吐出一个铜板，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交出了身上最后一个油纸包。
　　一枚长命锁。
　　小弈剑的眼就弯成了月牙。

　　（七）
　　元猿大师在后山山顶找到了最后一坛酒，抱着空坛子叹气。
　　闹腾的弟子们陆续睡去。夜复寂静。
　　只有雪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