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王》枭药

2、第二章

　　一片漆黑之中，伴着些轻微的响动，何大自床头爬了起来，虽然在连日的奔波之后只刚歇了不到两个时辰，但他却不见丁点刚起的朦胧之色，双目圆睁，目光炯炯,坐直身后，侧耳听了一阵周围的动静——

　　季瘸子还在右侧打着呼，睡的死熟，便连本该警醒的何凡都呼吸清浅，去会了周公。

　　逃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甩脱了追兵入了山,便让他好好睡一觉吧！何大这么想着，便也没有去叫自个侄子，只自个取出压在枕下的布囊，便已与体型很是不符的轻盈步伐，狸猫般悄没声息的出了门去。

　　门外清辉似水，已然月上中天，因着何凡干活时的不上心，倒在屋外地上那两具尸体便在月光之下兀然出现在眼前，连在尸身上爬行忙碌的腐虫都清晰可见，比起白日里更添几分恐怖。

　　但何大的目光却只是一扫而过，甚至未起一丝波澜，二十余年的密探生涯，早已将他的心脏捶打的坚实无比，为了保证追兵不会从这夫妇两个的口中探知到他们的行踪，杀人灭口是必须的手段。至于两条无辜的人命？对他来说如寻常虫蚁一般毫无不同，事不关己时毫不在意，若对自己有了影响需要解决，那也不过举手之劳，最多对着它们的尸体无谓的感叹一句“真是可怜，”转眼也就不留于心。

　　只是从屋内的衣服物品来看，这猎户夫妇还有应还有一十岁左右的女儿未曾看到，这倒是有些麻烦。何大脚下不停，心中思绪也是匆匆闪过，不过就像之前和何凡说的那样，一没见过世面的山里女孩罢了，估计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由她去吧，如今还是赶快传信给本国接应，将永安图和那季瘸子妥善送回去才是当务之急！有了这次的功劳，想必足够领赏告老，不再干这卖命的营生了！

　　想到这的何大面色一喜，脚步不由的更加快了几分，身姿矫健的在浓密的树林之间匆匆而行，而这般的仓促之下，自然也绝不会想到就在他擦身而过的苍苍古树之上，便正安静蹲坐着那个他刚刚想起，却不甚在意的小女孩。

　　即便何大的身影已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浑身僵直的雀儿还是又等了一阵，这才缓缓的长舒了一口气，整了整腰间的柴刀，抱着树干无声而轻巧的滑了下来。

　　在今日之前，雀儿其实对自己藏匿的功夫还很有些自信的，起码前年冬日里，她与爹爹一起伏在雪地里猎兽时，便连狡猾的老狼都没发现他们。可今日在面对着那个领头的大胡子时，雀儿野兽般的直觉却已告诉她这个人很不好惹，恐怕比山里落单的孤狼都厉害，由不得她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不过还好没被发现，否则这三个人她一个都别想杀的了！雀儿抿抿唇，面上露出些庆幸之色。

　　她在树上守了半夜，本就是寄希望于夜里会有人单独出来方便时她便可在树上用箭弓先解决一个，接下来不至于太过被动，可这计划也有许多运气的成分在，不说这一晚上到底会不会有人起夜，便是出来了两个或者出来的是那领头的大胡子，她都没有什么把握能一击必杀，一旦惊动了另两人，后面便只会更麻烦。

　　但现在那大胡子不知道为了什么自个跑远，尽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也算是难得的时机，她要做的便是在那大胡子回来前最少杀掉屋子里另一个带刀的人，当然，两个更好！

　　想得清楚的雀儿弓着身，步伐轻盈，如平日里猎兽一般，控制着脚步不发出声响，却尽可能快的迅速往前，不过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便已经跑到了屋门前的篱栏外，雀儿转个方向，正打算往门口方向走时，院内的屋门却忽的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雀儿脚步一顿，瞬间矮了身子蹲跪下来，小心的往屋门口看去——

　　是那个瘸老头，推开门后一边在念叨着什么一边晃晃悠悠的往外走着，出了门后看见屋外的尸体却是猛地一颤，摇着头转身行到了没被月光遮蔽的墙根，背过身去，专心的低下头解起了裤带——

　　恰好停在雀儿面前。

　　简直是送上门的猎物，即便比起爹爹来经验差的多了的雀儿，也不会坐视这样的机会溜走。

　　当机立断的放下了柴刀，雀儿左手自背后取弓，右手搭箭上弦，顺势拉满，这样近的距离几乎连准头都不需怎么对便猛然放手，等得箭射出去后，雀儿看都没再看一眼，便立刻扔下弓箭，捡起方才搁在手边的柴刀一个暴起自屋内冲去。

　　因为雀儿清楚的知道，墙根那瘸老头是三人里最弱的，也决没能力在这种情形下躲过这一箭，更何况便是躲过了要害也没关系，她用的弓虽简陋，射出的箭都是爹爹亲手做出来的好东西，西山上砍下的箭竹，大雁上拔下的翅羽，在模子里绷了三个多月，箭头上还淬了最毒的毒麻藤汁儿，冷幽幽的闪着光，黑瞎子挨上了也得腿软，只要中了箭，哪怕只蹭破了一点皮，那瘸老头一天之内也别想再动得了！

　　因此她现在要做的，便是抓紧时间对付屋里那个第二难对付的年轻男人，在第一难对付的大胡子回来之前！

　　但屋内那年轻的男人却比雀儿想象中还要灵醒的多，几乎是瘸老头刚刚倒下的瞬间，听到屋外重物倒地的沉闷声响，何凡便猛的睁眼起身，右手同时摸向了腰间刀柄。而雀儿此时，却才刚刚进门跃起，将将来得及举起手中砍刀向何凡砍去。

　　“锵！”刀口砍进牛皮的闷响，雀儿倾尽全力的攻击便这般被何凡轻而易举的用刀鞘挡了回去，雀儿也被对方的力气冲撞的忍不住后退一步。

　　何凡这时才能拔刀出鞘，就着门口的月色看清楚了偷袭他的敌人，一个最多十来岁的女孩，刚到自己腰间，矮小瘦弱，背上是竹片制成的简易弓箭，手上是一把已然钝了的柴刀，即便满面都是以命换命般的仇恨决然，看来也依旧如同撼树的蚍蜉，简直弱小的可怜。

　　何凡方才还有些惊慌的心情便瞬间淡定了下来，扯着嘴角嘲讽的笑着，随手扔下了左手的刀鞘，没有多言，只是抬脚上前一步，便毫不犹豫的举刀猛然砍下，动作简单干脆，并没什么惊人的声势。可何凡却却仿佛已然看见了自己的刀刃砍在了女孩的喉间，一刀两断，血花飞溅。

　　但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何凡的意料，他这一刀砍下，面前单薄瘦弱的女孩也随之矮身下蹲，本冲着脖颈的刀锋便就那般擦着头皮而过，不过割下几根轻飘飘的发丝。

　　怎么可能！何凡瞬间稳住因为去势落空而有些踉跄的身体，心头一惊。

　　自家人知自家事，何凡清楚的知道自己刚才这一刀虽然看来简单，但却是在多少生死相拼的战场上练出来的真本事，不是要强身健体，也不为以武会友，甚至不求自保威慑，这就是杀人的招式，抛弃的任何花哨的架子，在一次次关乎性命的淬炼中融进肢体、融入骨头，每招一出都是为了彻底夺去敌人的性命，绝无缓和的余地。

　　寻常人面对这样的攻击几乎绝无可能躲过，更别提还能躲得这般轻描淡写！走眼了，看来要杀这小姑娘还需费些功夫！意识到这一点，何凡却是不忧反喜，激动而残忍的扯了扯嘴角，笑容狰狞。

　　差不多和上回在山上遇见的大虫一样快，小心些还是能躲过。只是一招，却足以让雀儿瞬间在心中得出这样的判断。

　　对她来说，躲过这样速度的攻击并不算什么太难的问题，在她刚刚学会走路不久，爹爹便已经开始拿山里的幼兽训练她如何躲避了，更莫提之后的跟着爹爹下套打猎的许多年，见识过太多野兽的雀儿，对类似这般毫不掩饰的杀意与杀招都并不陌生，甚至早已如吃饭喝水般习惯。

　　毕竟，再没有什么杀意会比受到生命威胁时的野兽更直接纯粹，也很少有人的攻击能够比大虫狼群的扑咬还要迅捷果敢。若是连这些都察不出躲不过，雀儿也没法在这深山里活这么多年。

　　因此，对此习以为常的雀儿并不知道自己的躲避给对方造成了怎么样的意外，她只是全心关注着柯凡的动作，在脑内清晰的分析着对方的战力。

　　毕竟，雀儿需要的并不只是躲过的对方的杀招，她想要的也不仅仅是保全自己的性命，能躲得过对方的攻击并不代表就能反之杀掉对方。自小就在爹爹的训练下学习躲闪，却还未来得及学习攻击的雀儿自然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好在，长于打猎的雀儿更清楚，人能成功猎到野兽的缘故，大多时候都并不在于人本身比它们强，

　　雀儿紧握着已经卷了刃的柴刀，目光极其快速的在自家的屋内掠过——

　　后退三步，那是一块活了地砖，踩上去一定会歪一下；

　　再往后的炕角，那有一个锈了的捕兽夹，是爹爹上回从山里换下来的，还没来得及磨，但一旦被夹了照样能看得见腿骨；

　　边上些的小灶台上，刷子下头是阿娘惯放的菜刀，小罐里是专给爹爹准备的混了辣面儿的盐巴……

　　这木屋内从上到下所有的一切，雀儿了如指掌，便是闭上眼也能在脑海中清晰的一一浮现。

　　但何凡，却正如同徘徊于陷阱近旁的凶狠猛兽，毫不自知。

　　而如此同时，距此三里之外的树林之中，刚刚用竹哨召来信鸽，将写满了蝇头小楷的字条送走了的何大，却正带着满满对告老归乡之后美好生活的期盼，转身踏上了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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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