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也在这里》星尘的颜色

2、亲切而友好的会谈

　　他们到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小猪仔正窝在母猪身边吮吸乳汁，菲奥娜安德森——一位约莫四十来岁的长相和善的女士——正对恩人感激涕零着。
　　安娜为自己躲过了看母猪生产过程这一劫而松了一口气。易维则直接冲了上去。
　　“轻松！”
　　还在擦手的文青松扭过头，看到了易维，愕然非常，手里的擦手布也没抓紧，俗套地掉在了地上。不过这种剧情发展容不得太过注重这种细节，易、文二人随即执手相看泪眼，情感十分外溢。
　　两人交换情报：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交换的。易维知道的也就是从他森林里醒来之后发生的事情，文青松一醒来就被形势逼迫去发挥专业知识了，纵使他素来话多爱搭讪也没太多机会搜集情报，唯一的收获就是他现在身上的这套衣服，是和发现他的安德鲁马洛借的。“他锄草的时候把我的衣服也连带锄破了，为了表示歉意就借了一套衣服给我，”文青松说，再次感慨了一下这边的民风淳朴，“说起来，料子还不错。所以这里大概已经是工业革命之后的生产力水平了？虽然好像没有什么污染。”
　　“我一醒来就被那边的那位小朋友用毒蘑菇攻击了，”易维说。
　　“呃，其实我刚才还想到你了，”文青松说，“我刚过来的时候简直有如五雷轰顶，一直在脑内循环why me why me——不过我一想，万一你也来了，如果你独自一人的话以你码农的专业肯定会过上一段艰苦的日子吧，而有我在一定会好一点不至于让你受苦。我就释然了。”
　　“嗯……你高兴就好……”易维真心实意地说，和文青松认识这么多年他已经明白了这么个道理：如果无法被他的逻辑绕进去，就好好地躺平接受吧。
　　“不过这里真是奇妙，”文青松没管他言语中透露的无力感，继续高兴地说，“我敢肯定这不是地球上任何一个阶段的地方。但是他们都说英语，看来设定之神对我们还是仁慈的。”
　　“你说得对……”
　　安娜和菲奥娜在一旁看着两个外地人叽里咕噜地说着谜之语言，或者说，一方叽里咕噜地说着谜之语言，另一方在他停顿的时候点点头表示赞同。安娜觉得有点无聊，跑到一边蹲着看蚂蚁去了。但菲奥娜作为成年人，还是得表示点什么，于是迟疑地上前打断了一下他们的谈话。
　　“呃，不好意思，”她说，“我刚才也问过文先生了——二位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确实有点冷，两人的衣服因为在湿润的土地上躺卧许久都潮了，风一吹冷飕飕的，于是感激地点了点头。
　　“安娜，”菲奥娜朝小女孩喊了一声，“你也一起来吧，我这里有饼干。”
　　安娜欢呼了一声，把蚂蚁抛到了九霄云外。
　　菲奥娜的家从外面看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舍，结果里面比想象的要宽敞。进去之后是一个大概可以被称作为起居室兼厨房的房间，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孩子坐在餐桌旁边，一脸阴霾地翻着一本封面上的字已经磨损的厚书。安娜跑了过去跟他打招呼。
　　“你好，弗雷德，”她说。
　　弗雷德哼了一声。
　　“弗雷德，把水壶烧上，”他母亲唤道，“安娜，饼干在盘子里。”
　　弗雷德叹了一口气，把书重重地倒扣在桌子上，出去了。
　　“请坐，”菲奥娜向壁炉前的几把椅子示意道，但转念一想：家里的椅子都比较粗糙，这两位外地人——虽然那位易先生身着奇装异服，文先生还得问安德鲁马洛借衣服穿——显然都是过好日子的人。如此考虑后，又见到易维看着椅子面有难色，不禁深感尴尬。
　　易维其实是在考虑自己衣服的问题。他之前在森林里醒来，衣服上沾了泥，现在不好意思坐下来。就算人家的椅子就是粗糙的木椅，但看上去也挺干净的，估计每天也得擦擦不是吗？于是菲奥娜和易维都站在那，两个人都很尴尬的样子。
　　文青松看了一眼易维就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了，于是笑着说：“菲奥娜，真是不好意思，我朋友怕自己衣服弄脏你的椅子，我看我大概得再去找人借件衣服给他，否则他估计会站到世界末日的。他就是这么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菲奥娜释然道：“既然如此，如果易先生不介意的话，我儿子的衣服看来大概和他差不多大小，不如先试着穿穿，我待会帮你把衣服洗了晾干？”
　　易维赶紧摆手说：“不用，我……呃……你不用这么麻烦……”
　　文青松见他磕磕绊绊地试图用英语客气不禁觉得好笑。菲奥娜已经上楼梯去拿衣服了。“我说你，口语都还给老刘了吧，”他说。老刘是他们高中时的英语老师，信奉李阳之道，常常逼迫同学们在课堂上大声吼叫，偶尔还拉到操场上让大家“拉练”。也就是因为高中时的这些可怕经历，易维才视开口练外语为洪水猛兽，导致现在这种落寞局面。
　　“是是是，”易维说，“都得想你一样舌灿莲花才好……一上来就和人家名字相称了，不应该叫某某女士或者夫人吗？我看你真还是一贯的自来熟啊。”
　　“哎哎，”文青松挥挥手，“我可是一开始这么叫了，她说不用：‘我就是个劳动妇女，用不上这种封建统治阶级的繁文缛节。’”
　　其实，菲奥娜当时说的是：“我可不是什么夫人，文先生。”文青松于是得寸进尺地表示：“那我就叫你菲奥娜不介意吧？”并且眨了眨眼。
　　上面这种对话易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太清楚文青松这人的品性了，倒也不是说他爱拈花惹草，但他就喜欢乱说话，而且还屡屡得逞，十次有九次效果拔群。不过虽然是这样，这么多年也没听说他有过什么女朋友。大概是现在的女孩子聪明吧，不会被表象所欺骗，易维心想。
　　说起来，连易维都交过一个女朋友，听说这消息的时候文青松颇受打击，一直到他和那姑娘和平分手了之后才振作起来。
　　文青松感到易维又在用那种评判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觉得心里发毛。看到安娜还在一边啃饼干，于是过去向她打招呼：“你好啊，刚才还没介绍我自己。你叫安娜是吗？”
　　安娜点点头。
　　文青松逗她说了几句话。（“你的名字好难念。”“那你想怎么称呼我呢？”“呃……让我想想……”）这时菲奥娜的儿子拎着水壶回来了。
　　他把壶“啪”地放在灶台上，文青松注意到里面并没有木柴。他原本以为这是这位阴沉少年的疏忽，没想到弗雷德倒是一副一切如常的样子，朝水壶挥了挥手，“呼啦”一声，壶下面窜起了熊熊的火苗。
　　文青松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愣愣地望着水壶。弗雷德扫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怎么，你以为我们这种穷乡僻壤就不可能出现有魔法天赋的人？”
　　“啊？”文青松说。
　　一旁的易维也吃了一惊：“啊？”
　　“你们难道没发现这里面的空间是魔法扩展过的吗？”弗雷德问。
　　“我只是以为你们户型设计特别合理而已……”文青松说，“所以，等等？你们家里面比外面大？就像TARDIS——呃，别管我。”虽然易维的专业更像典型的宅男，但文青松才是那个看了各式幻想文学/影视作品的人——大概是因为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大概注定孤独一生，所以放弃了认真谈恋爱的妄想，多了一些业余时间，于是就用来让自己深陷注孤生的刻板印象了。
　　“弗雷德，礼貌点，”菲奥娜也从顶楼拿着衣服下来了，她对易维说：“我看弗雷德的衣服你确实可以穿，要不要比对一下？”
　　易维接过衣服，感觉大小确实差不多——大概吧，他脑子还在处理刚才弗雷德随口透露的惊人消息。要么这位年轻人脑子有问题，要么这是个魔法世界，无论哪种选择都说明他目前面临的处境很疯狂。
　　都已经穿越了，相信世间有魔法好像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他想。
　　“呃，谢谢，”他对菲奥娜说，“不过在这里换……好像不太好？”
　　“哦对，”菲奥娜一拍脑袋，“你看我这脑子。那就上楼去换吧？”
　　“我陪他一起去，”文青松立刻说。
　　在场的其他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他……不会自己换衣服？”弗雷德发问道。
　　“因为我们通过很奇怪的方式来到了这里，所以说不定他的头脑遭受了某种程度的损害，这都不一定嘛，”文青松一本正经地说。
　　易维倒是没做什么表示。他估计文青松又不知在打什么算盘，所以就随他去好了。于是在其他人略带同情的目光下，两人爬上了楼梯。
　　“你总不会真觉得我不会穿衣服，”易维嘀咕道。
　　“不是，”文青松解释道，“我只是想看看楼上的布局，是不是真的里面比外面大。从外面看的话，如果里外一样大，二层应该就是个小阁——”
　　二层并不是小阁楼，而是和一层面积相等。它被隔成了几个房间。菲奥娜的声音这时从楼下传来：“就去弗雷德的房间换好了，在左手边第二间。”弗雷德的抱怨声不绝于耳。
　　两人推开了弗雷德房间的门。里面倒也没多大，但比它理应占据的面积要大许多。房间很杂乱，书摆的到处都是。易维默默地开始换衣服。
　　“所以，里面真的比外面大，”文青松说。
　　“是的，你重复了很多次了，再重复下去BBC都要来告你剽窃了。”
　　“这里没有BBC啊老兄。”
　　“嗯。”易维发现文青松之前说得没错，料子确实还不错。
　　“这里有魔法就一切好解释了，”文青松说，“比如说这不错的料子，比较先进的生产力水平，却没有污染……掐我一下。”
　　易维照办了。
　　文青松呲牙咧嘴地说：“疼疼疼疼疼……好吧，我之前也拜托了安德鲁大叔掐了我一把，那次也很疼，所以这肯定不是在做梦——不过，为了保险我也掐你一把好了，这样你也能确定。”
　　“操！”
　　“你爆粗口了，看来你也很疼，”文青松点点头，易维揉着胳膊，“所以，我们俩都不在做梦。那么我们确实穿越了——那么，我们现在知道这个世界有魔法。所以，我们能不能借助魔法回家呢？”
　　“说不定，”易维说，“我们穿越也是因为魔法的原因。”
　　“嗯，对，没准什么大魔法师做实验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就把我们俩给拽过来了。”
　　“有可能，”易维同意道，“不过你不是一直可喜欢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了吗？我以为你会先兴奋几天再说回家的事情……或者压根就不想回家。”
　　文青松斜了他一眼：“我可没那么没心没肺。好吧，我们先下去，弄明白这里的魔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