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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枉将绿蜡作红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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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卢蕊他们真正安顿下来,卢府和明府两家就开始为婚事而忙碌起来,而在两府紧张筹备婚礼的这段时间里,正主儿容若却并不在明府,因为明珠和觉罗氏私下商议,为了让婚事顺利进行少生枝节,他们借口让容若出去散散心,打发他去西郊别院小住一段时间。
一日傍晚,容若正在别院书房中借酒浇愁,管家阿克敦推门来报,“少爷,顾先生来了。”话音未落,顾贞观就摇着折扇从阿克敦背后闪出来,一脸的盈盈笑意,“成德,前段去你府上想邀你参加我们的诗茶会,府上说你病了拒不见客,今儿我一得了你到别院养身的消息就急忙忙赶来了。”顾贞观随意地上前拿下容若手中的酒杯,搬个椅子自顾自坐下道:“怎么,有心事?”
容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真是抱歉,前段身体不适,误了诗茶会这等幸事,如何?”
“少了你无趣了许多,草草散了,无甚佳作。”顾贞观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复又想起什么,兴奋道,“倒是有一件趣事儿,我们这次诗茶会设在一条画舫里,本待散场,忽听湖上另一条画舫上遥遥传来琵琶声,很是精妙,于是陈维崧就给那画舫上的人使了些银子,邀得那女子弹了几曲琵琶,那技艺,当真有白乐天笔下‘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妙,真可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容若轻笑着戏谑道,“能得梁汾兄如此盛赞,恐怕是那琵琶女姿容绝色吧?!”
“当真是琵琶技艺了得,不信你今天跟我去听上一曲儿,你就知我所言非虚了,走走走!”顾贞观自诩绝对正人君子,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好色,容若这玩笑话正好戳到他痛处,惹得他倔脾气上来,死活要拽着容若去见证他所言非虚。
于是,容若就被拽着火急火燎地到了锦绣阁,二人一进门,一浓妆艳抹的老鸨见两人拘谨模样,就谄笑着甩着帕子上来说道,“哎呦,两位爷,头一次来吧,要不要嬷嬷帮你们选几个姑娘啊?”
“不用不用,我们就想听颜姑娘弹几曲琵琶,帮我们安排一个雅间。”顾贞观忙摆手道。
“好嘞,秋月赶紧带两位爷到楼上雅间,冬梅快去叫如玉出来好好伺候着!”
容若和顾贞观刚在雅间坐定,只见一袭水绿色曳地纱裙的年轻女子抱着琵琶,碎步穿帘而入,低头微微一福后,在他们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调了几个音后,行云流水般的琵琶声便自其手下流泻出来,容若原是在自顾自饮茶的,听得琵琶声后不禁被吸引住了,抬头向那弹奏者撇去一眼,这一眼就让容若震惊得失手打碎了茶杯,那女子也受了惊吓,抬头怯怯地看着容若。
“怎么啦?怎么啦?”顾贞观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不小心,你继续弹吧!”容若复又倒一杯茶掩饰道,但那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的心情,这个弹琵琶的女子眉眼间竟有六七分像惠儿,尤其是那一双怯怯地大眼睛如烟似雾,看得容若心里一阵阵揪心的疼,“惠儿,惠儿,你现在好不好?是不是也像我想你这样在想着我?”
容若愁肠百结,和着这触人心弦的哀伤琵琶乐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此时,门外急急进来一个小童,着急道:“公子,老夫人刚刚突然晕倒了,夫人在家急得没了主意,叫公子赶紧回去!”
顾贞观一听,立刻起身对容若道:“成德,我家中有事先行一步,你少喝些酒,抱歉抱歉!”
“无妨无妨,你快回去吧。”容若带着三分醉意,摆摆手道。
不知是锦绣阁的酒易醉,抑或这琵琶乐勾人相思,容若只觉得越喝越是想念,越想念心里越是如钝刀剌肉般疼痛,酒入愁肠人易醉,三壶酒空后容若已经醉眼迷蒙趴在桌子上了。
琵琶声戛然而止,弹琵琶的女子轻轻走上前来,温柔地拍拍容若的胳膊,“公子,公子,您醉了,奴家扶您到榻上歇一歇吧?”说罢,扶着脚步踉跄的容若将其安置到榻上,细心地替其盖好被子,容若迷迷糊糊间闻到琵琶女身上一股幽幽的栀子花香,这香味他太熟悉了,熟悉得他整个人一怔,努力眨着眼睛集中眼神死死盯着琵琶女,醉眼惺忪间,恍然看到朝思暮想的惠儿,正含羞带怯地替他盖着被子,容若激动得一把抓住她的手,“惠儿,惠儿,你终于回来了,惠儿,我可知我好想你啊!惠儿……”
“公子,公子,你先躺好,奴家替你去拿一碗醒酒汤来,喝了就舒服了,你先松一下手吧。”琵琶女在这风月场所见惯了逢场作乐,难得见到如此情深一片的英俊公子,心底不免泛起一丝柔情,怜惜地轻声安慰道。
“你别走,求你别走,惠儿,求你别走,陪着我,陪着我……”容若一见她要离开,更加死死握着她的手,情急之下猛然一拽,琵琶女站立不稳整个人跌到容若身上,容若深情地望着她,轻轻地抚摸着她柔嫩的小脸,“别走,我真的好想你!”话音未落,便带着两行清泪和着无限相思深深地吻上了她的唇,“呜呜呜”琵琶女挣开容若,慌乱道,“公子,你醉了,你认错人了,我是如玉,不是惠儿!”
“不,我没醉,你是惠儿,你是惠儿,你是在怨我对不对?怨我没有能力阻止这一切对不对?我无用!我无用……”容若哀号着,一拳重重地砸在墙上。
“你别这样,我不怪你,我不怪你!”琵琶女已经完全被容若的悲伤融化了,她心疼地捧着容若破皮渗血的手,温柔地轻轻地吹着,大眼睛里盈着泪水,“都出血了,很疼吗?我给你拿药去。”
“别走,惠儿,你别走,别离开我!”容若紧紧地抱着她,轻轻地吻着她含泪的大眼睛。
“这样也罢,反正落进了这个火坑也不指望守身如玉一辈子了,将来万一被肮脏龌龊的人得了头夜,倒不如今夜慰藉了这位深情公子,何况还如此俊逸不凡……”想到这里,琵琶女欲拒还迎,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清晨,当容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赫然看到一只纤纤玉臂搭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转头一看,一个香肩半露的女子正睡在他的旁边,他大惊之下整个人都清醒了,腾得坐起来,发现自己竟睡在陌生的房间里,宿醉加上震惊使他头痛欲裂,他扶着额头使劲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只依稀记得自己喝醉了酒,然后看到了惠儿,“啊!什么情况?!”
“公子,您醒啦。”侧畔的女子微微欠身,使劲用被子遮着胸前,不甚娇羞地看着他,“昨晚您喝醉了,然后错将奴家当成……”
容若恍然大悟,脸色惨白,如被火燎般迅速下床慌乱地穿好衣服后,羞愧而又抱歉地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昨晚喝醉了,冒犯了姑娘,我真该死!”
“公子千万不必自责,奴家既身处这青楼之中,已不敢奢望守身如玉的了,公子情深,奴家既感且佩,昨晚……昨晚奴家是心甘情愿的。”琵琶女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一句她已是满脸羞红声如蚊讷了。
容若无限懊恼地跌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酒杯复又蛰手般迅速放下,他静静地望着琵琶女那张与惠儿有着六七分相像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因为不安而微微颤动着,这让他又想起了最后一眼看到惠儿时她那深情哀伤的模样,不由得对这琵琶女心生一丝怜惜,既然自己无力改变惠儿的命运,那么,是不是可以帮助一下这个同样失去自由的可怜女子呢?何况自己还伤害了她,想及此,容若认真地说道,“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名叫颜如玉。”琵琶女答道。
“如玉姑娘,你是否愿意离开锦绣阁?”
“奴家愿意,奴家愿意,如能离开这里,奴家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公子!”如玉急急回道,一面不停地给容若磕头。
“你先穿好衣服,我去和嬷嬷谈谈需要多少银两给你赎身,我先走了。”容若看着如玉因磕头而裸露的光洁的背,面红耳赤逃也似的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如玉看着容若离去的背影,惊喜得又哭又笑,心里一片柔情深种。
而容若逃似的回到西郊别院后,一口气喝了一整壶茶定神,平静下来后,他叫来贴身小厮,“达哈苏,你上次说你有个远房表姑住在附近,是不是?”
“回大少爷,是的,自从我表姑父去了以后,表姑就一个人住在离咱们别院儿数里地的小四合院儿,两个表姐都出嫁了。”达哈苏回道。
“有个事儿你去办一下,爷……爷昨儿见锦绣阁一个弹琵琶的姑娘挺可怜的,准备替她赎身,让她住你表姑那儿和她做个伴。”容若略有些尴尬地说道。
“爷不会是……”达哈苏贼兮兮地笑道,心道咱家爷可算是看通透了。
“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爷就是看那姑娘可怜,如果她日后看上什么人,也拜托你表姑多费心!”容若恼羞成怒,一掌使劲拍在达哈苏的光脑门上。
“哎呦,奴才错了,奴才这就去办!”达哈苏摸摸脑袋一溜烟跑个没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