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旧事》禾页田田

1、离家

　　宋天禧年间，武陵山的崇山峻岭中住着一户庄姓的人家。丈夫名子云，夫人名唤李荩。夫妇俩是外乡来的汉人，扎根在此之后生养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一家四口与当地人来往不多，只是自顾着种地打猎，习文练武，便也其乐融融。
　　直到这一天早上，大女儿外出取水，没有回来。
　　男主人庄子云从山里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的时候，正听到妻子李荩说起这个事情。他想着之前远远看到的那片林子那阵异常的骚动，没有多交代，拿着剑便往那儿寻去了。
　　那是屋前山后的一股山泉。泉水极其清冽甘甜，只是位置过于险峻，自多年前庄子云打猎时无意中发现后，并不时常来取。孩子们学了点功夫后，便学着父亲的样子来取些水回去显摆一番。此后，庄子云便在这片山林里设下了一些陷阱，起初是为了阻止孩子们冒险，后来，随着孩子们功夫日益精进，机关陷阱改了又改，这里逐渐变成了他磨练和考验孩子们功力的地方。
　　此时晌午已过，山林里没有蝉叫鸟鸣，一片寂静。山风吹过，落叶飞起，一个被破坏的陷阱显露出来。庄子云刮开周围的枯枝败叶，看着这陌生的粗糙陷阱，不禁握紧手中的剑。
　　“爹，都查过了，所有机关陷阱都被破坏过了。姐姐不在这里。”一个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显得异常清亮。
　　庄子云看向少年，道：“小灵，你不必跟来的。我只是来确认一下，很快就回去。”
　　小灵有些欣喜，道：“姐是回去了吗？”
　　庄子云摆摆手。
　　小灵有些懵了。
　　庄子云又指着脚边的陷阱，道：“认识这个陷阱吗？”
　　小灵的脸蓦地红了，心知自己偷看父亲设置陷阱的事被发现了。又一转念，父亲这次显然没有计较，便小心翼翼道：“自然，不认识。”
　　庄子云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前行，道：“有外面的人来过。我们先回去给你娘知会一声，然后抄小路下山等你姐。”
　　小灵连忙跟上，问道：“我姐下山了？”
　　“不是下山还会去哪儿？这山里还有什么困得住她的吗？”
　　“不是还有外人来过吗，万一……”
　　却见庄子云已经走得老远，只飘过来一句话：“有什么话，见到她再说罢！”
　　一个时辰后，父子俩行至山下。如庄子云所料，女儿并没有到。
　　小灵对此十分疑惑：“爹，我姐会来这个地方吗？我们都没来过啊！”
　　庄子云斜了他一眼，道：“你没来过而已。”
　　小灵惊呼：“我姐什么时候来过？”
　　庄子云拍拍儿子的肩，让他坐下，道：“你姐没来过，可你爹来过，别人来过！你忘了她怎么出走的？”
　　“哦。”小灵闷闷地坐下。爹说的话是没错，姐姐跟着陌生人走，未必会去寻常去的地方。可是在这里就能等到吗？
　　仿佛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身旁的老爹又说了一句：“且耐心等会吧，他们会来的。”
　　一个不愿多说，一个不敢多问，父子俩就这样杵在这个路口，偶尔遇见个路过的熟人，便不咸不淡说两句。
　　然后他们看到了走得满头大汗的一老一少。只见那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在前面，不时向后张望；年过半百的老汉走在后头，似乎在叹气。
　　庄子云走上前去，向那老汉招呼道：“这是王师傅吧？多年不见，你怎么也来这地儿了？”
　　那王师傅扯着一张笑脸，慢腾腾地走过来，道：“庄兄弟，你知道的，我父子俩打这么远来，还不是奉夫人之命办差事。”
　　庄子云捋了捋胡须，笑道：“哦。那事办完了吗？”
　　“这不，我们正要回去了。”王师傅笑着应了一句，准备继续往前走。
　　庄子云拉住了他。
　　王师傅回头，笑脸中竟有一些惶恐。
　　庄子云道：“王师傅，这可不能走。”
　　王师傅忙拱手道：“庄兄弟，你是明白人。我们此行确是奉夫人之命，只要看到你们生活和乐，便心安了——”
　　庄子云冷哼一声，打断老汉的话，“这就心安了？我女儿呢？”
　　王师傅吃惊道：“你女儿？难道……”他叹了口气，命身边的年轻人往林子里去寻，又将之前的遭遇一一道来。

　　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王师傅便带着他的两个儿子阿春和阿秋来到了庄子云家门前的那座山上。本想找一个制高点看看具体情形，不料阿春无意间触动了一道机关，险些受伤。王师傅本就精通此道，便留意查看了一番，又发现好几处机关陷阱。
　　正研究着，就见一个小姑娘突然出现。她以几个人反应不及的速度，将他们牢牢钳制住了。阿春留了个心眼，脚一滑便将姑娘拽下了他新挖的陷阱。没想到姑娘身手敏捷，翻了一个跟斗一跃而起，三两下又将父子几个人钳制住，还用藤条把他们绑成了一串。然后，她高兴地拾起身旁的木桶，跃上峭壁取水去了。
　　父子几人被弄得得目瞪口呆。看这姑娘一身粗布麻衣的打扮，就是普通的当地女子。尝闻当地人多彪悍，却不知有如此能耐。
　　现在想来，倒不是当地人如此，只不过因为她是庄子云的女儿罢了。
　　几人正打算借姑娘挑水的时候偷跑，却见崖上突然滚下一些碎石，姑娘始料未及，被砸中了胳膊，水桶里也落满了沙石。她不得不躲下来。
　　显然，她千防万防，却没有防到崖壁上这一道机关。她沮丧了一会，便拉着几个人离开。
　　阿秋偷偷割断了绳索，顺手将她的后桶拉下扔到山下去，人则拔腿向反方向跑。姑娘火冒三丈，草草将另两个人拴在大树边，听到两个年轻人喊老汉的爹，便也不担心他们逃跑，一门心思去把那个逃跑的捉来教训了一番，再拉着他去寻丢掉的那只桶。
　　待她寻到那只桶之后，才放了山上的王师傅和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