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成长记》明月皎兮

2、画楼朱阁尽相望

　　正是清晨，熹微的曙光透过春日的薄雾，浅浅的射入院中，朱红的楼阁，碧绿的垂柳，便沐浴在这轻柔的阳光里。群翠掩映之下，一座描金飞彩的小楼在阳光下更是熠熠生辉。
　　“吱呀”一声，小楼的门被轻轻打开，打破了满园的寂静。等了一会儿，像是发现周围没人，糊着软烟罗的小门被开得更大，一头乌黑的发髻就这样冒了出来，紧接着，浅粉色的身影便一跃而出，小心翼翼的踮着脚尖向外走去。
　　莞娘恨不得自己现在变成一只鸟，一只猫，或飞或跑，轻巧地离开这个院子。手指不禁紧了紧，抓着裙角，抿了抿嘴唇，一脸的谨慎。可是，她的算盘还是落空了。

　　“小姐！”一声惊讶的呼唤从身后传来，莞娘吓得一缩脖子，接着便是哐当一声响，似乎有人把什么重物放在了地上，然后传来窸窸窣窣走动的声音。
　　莞娘无奈的叹口气，认命般地放下裙角，放松脚步，挺直了脊梁，恢复了以往母亲面前的端庄模样。

　　身后的人急忙忙赶了过来，来不及裣衽行礼，一叠声说到：“小姐，您起这么早，怎么不叫奴婢一声？绿桑呢？昨晚上不是她值夜吗？还没有洗漱吧？也没人伺候您，这怎么行……”絮絮叨叨说得不停。
　　莞娘连忙转过身，干笑着看着这个身着深红裙裾的少女，说：“茜草，我就是想在院子里醒醒神再叫你，待会我自行洗漱便可，不碍的。”
　　“呀！”茜草又是一声惊呼，“小姐，您这样的身份，怎么可以自己动手呢？还是由奴婢来吧！”莞娘无奈的笑，茜草总是这样，只不过比自己大两岁而已，却恨不得把她当小孩子看，总想着事无巨细都替她办了。

　　看到茜草还要再说，莞娘心思一转，瞄到她手上戴着澄金虾须镯子，拉起茜草的手，故作惊讶的说：“茜草，这镯子可真好看，可没见你戴过呢！”
　　茜草一怔，腼腆的将手伸回，说到：“这是之前夫人赏的，原也是戴过，只怕小姐没注意吧。”话音刚落，又觉得不妥——她这样的人物，小姐注不注意有什么区别呢？连忙又说：“小姐妆匣子里的好东西可多着呢，前儿夫人不是才上了一套粉色碧玺头面?配小姐今日的衣裳可正正好！让奴婢回屋去给您装扮上可好？”

　　莞娘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奈何只得随了她回屋，心下想：完了，本想赶早到哥哥书房里寻求庇佑，这下可好，被堵在这里，可该要被李嬷嬷逮个正着。
　　原来那次求了父亲偷偷去参加杏花游，对母亲说是随哥哥一道在外书房习字。可母亲遣人送点心时一身不慎说漏了嘴，不仅父亲哥哥落了埋怨，自己更是被母亲抓着，说是让自己重新跟着李嬷嬷学规矩——天知道她哪里不规矩了，谁人不夸林府的小姐是出了名的端庄秀丽，知书达礼？

　　满腹嘀咕的随着茜草回了房间，乖乖的任由她给自己净了面，一旁绿桑见莞娘嘟着嘴满面忧思的模样，不禁笑眯了眼睛——小姐这个样子，可真像孩童故作大人模样。
　　心思一转，想到在家小姐清澈单纯的孩童心思，不禁又有些忧虑——以自家大人的身份，想来小姐日后也将嫁入门当户对的权贵人家，可这样的性子，将来可如何是好？

　　虽然绿桑自己是家生子婢女出身，却也知道这权贵人家的勾心斗角，自家主子府里人事简单，除过夫人外只有两个妾侍，还都是夫人的陪嫁，顾虑忠纯不爱折腾，老太太又是个慈善不揽权的，主子们上下一团和气才养出了小姐这样的人物。
　　可若是换了人家，又有哪个好相与的？不说别的，前几日听厨房的小篓说，顾司马里刚刚闹出了一通宠妾灭妻，硬生生逼得嫡子出走，夫人撞柱。好在顾夫人娘家也是个硬茬子，兄弟几个打上门，逼得顾司马指天立誓陪尽好话，这才了结。

　　绿桑心里这般想着，面色上不觉就带了出来，心不在焉从一旁匣子里拿出檀木梳子，却半晌也没动静。
　　莞娘在镜子里看这她这般模样，心里暗笑，这绿桑，又不知道走神到哪里去了！笑问道：“绿桑，又在想什么呢？”还孩子气的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绿桑猛地回神，忙笑着说：“不是看着小姐这檀木梳了吗，心里纳闷，小姐怎么就不喜欢那些象牙的牛角的，单单爱这檀木的呢？不觉着就愣了神了。”边说着，边梳理起那一头黑亮的长发。
　　莞娘一笑，微偏着脑袋：“金玉俗气也就罢了，木头纹路天然，气味芬芳，触之柔润生温，不像牛角象牙那般冰冷，还要人气儿来暖。你说，用檀木梳子，岂不是最合适？”

　　茜草恰端了水来，听着自家小姐这般说，一边把雪白的帕子投进水里一边笑道：“也就小姐有这些讲究，偏偏还能说出道理来，让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长了见识呢！”
　　绿桑清脆一笑，手上熟练的从妆盒里捡出几条串着粉色碧玺的丝绦，干净利落地在头顶上挽了个小髻，又把余下的头发和丝绦一起打了个辫子，末了仔细端详端详，又取出几个蔷薇花样子的小钗，细细的插入发髻里，在辫子尾又系上了一串儿碎玉穗子，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莞娘见绿桑给自己梳好了发，在镜子里端详端详，满意的赞了一声好。又就着黄铜盆子净了面，烫热的毛巾敷在脸上的刹那，感觉浑身上下都是一松，不禁又满足地喟叹了。
　　看着自家小姐眯着眼的小模样，绿桑和茜草相视一笑——这样的小姐，叫人怎能不喜欢？更遑论自小就来侍候，当主子敬当妹妹疼，真是觉得小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好的。
　　等处收拾好了，早有人在正屋摆上早饭，一碟金丝馒头卷儿，一碟水晶烧卖，一碗赤豆红枣粥，并一碟凉拌笋丝，一碟蒜泥茄子，一碟清蒸乳鸽，一碟酱烧板鸭，样数不算多，却都是清淡爽口的。

　　林家也算一方权贵，却是诗礼传家，作风朴素。父亲虽是江南布政使，不说两袖清风，也当得起节俭二字。这边莞娘正在细细喝着粥，那边二等丫头翠袖掀了帘子进来，福了一福道：“小姐，李嬷嬷已经到了，现下在门外等候。”
　　莞娘放下碗，有些无奈有些不情愿，“请李嬷嬷进来吧。”

　　“是。”翠袖低眉垂首徐徐退下去，到了门外，忙笑着迎过去：“嬷嬷可是快进去吧，小姐正在用早膳，一听您来了就放下碗，忙着让您进去呢！”
　　李嬷嬷哎呦一声：“这不好好用个早膳怎么行？小姐本来身子就弱。”脸上带着抱怨，隐隐还有些喜意。翠袖一笑，也不接话，只是躬身打了帘子。
　　一进当屋，就看到桌子上摆着还没撤下去的碟子，绿桑伸长了筷子正给小姐把烧卖夹进碟子，茜草在一旁拆着乳鸽，把肉丝一点点剃下来搁在碗里。

　　李嬷嬷笑着一屈膝：“老奴给小姐问安了！”
　　“嬷嬷快请起，可别这般客气了。”莞娘忙示意绿桑去扶。
　　绿桑上前几步搀过李嬷嬷，她也就顺势起来，笑眯眯的低声问：“小姐昨儿歇得怎么样？今儿精神可好？”
　　绿桑忙答道：“小姐今儿一早就起了，想必昨儿歇得不错，刚用了半碗粥并两个烧卖，一个金丝馒头卷儿，胃口也不错。”

　　李嬷嬷笑得更开心了些，“你和茜草都是小姐身边的得意人儿，千万仔细着服侍，若有什么不好，可别替她瞒着，定要告诉嬷嬷我。”
　　莞娘听见李嬷嬷这般说，不由得嘟着嘴，放下了筷子，说道：“嬷嬷这般说我可就委屈了，人家怎么会有什么不好？”
　　李嬷嬷忙无奈赔笑：“是，我家小姐最是知书懂礼，是嬷嬷说错了。”
　　看着莞娘脸色阴转晴，茜草不禁莞尔，笑着把拆下来的鸽子肉放在莞娘面前。

　　一时饭毕，茜草和绿桑叫了小丫头撤了碗碟，收拾了桌子，安安静静侍立一旁，看着自家小姐跟着李嬷嬷学规矩。别看李嬷嬷平时对莞娘慈爱有加，连句狠话都舍不得说，可一到了规矩上面，便就是个铁面阎王，板着张脸，动作稍有不当就让重新来过。
　　屋子里主仆几人你教我学，屋子外几个不当值的小丫头叽叽喳喳聚在一旁说话。

　　一个微圆娃娃脸的看着守在门口的翠袖，一脸羡慕的说：“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像翠袖姐这般有脸面，拿二等月例就算了，还在主子面前也说的上话办得了事儿。”
　　“就是就是，翠字辈几个姐姐，就数翠袖姐最得小姐喜欢。”另一个顺口接到。
　　“翠袖姐那算是什么本事，你们没看到，她刚刚对着李嬷嬷赔笑脸的那股劲儿，要说我啊，有朝一日定要做到绿桑茜草两位姐姐那般，说话有分量，在太太面前也得脸啊！”梳着双丫髻的丫环不甘示弱地说，大大的眼眸里满是志在必得的光芒。

　　“喜儿你这话说的，你又不是家生子，想做到那两位姐姐的位置，我看难！”小丫头们咯咯哄笑开了。
　　喜儿红了脸：“只要我对小姐忠心，小姐总有一天会看到我的好的！”
　　众人见她恼了，忙转了话题，聊起别的杂事来。

　　“哎，翠袖，看那边那几个小丫头。”帘子一旁的翠衫低声笑着说，“看她们，像不像我们原先，总是聚在一起。”
　　翠袖看过去，柳树下几个丫头还在兴高采烈的说着，嘴角撇了撇，嘴上却说：“是啊，我们也是从小丫头熬过来的嘛。”
　　翠衫正要接着说些什么，海棠红绣杏花的帘子已经从里面掀了开来，忙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