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学渣VS真学霸》镜楼

10、第十章

　　快艇发动引擎，顾南北回首望向逐渐远去的小岛，心里有些不舍：难以忘怀那土壤和草木的温酝味道；难以忘怀或青翠欲滴或嫣红如火的叶片，还有叶上那些宝石般的雨点；难以忘怀菠萝派酸酸甜甜的滋味，仿佛还隐约留在唇边——就算心里知道以后可以故地重游，她仍旧有一种想要跳进海中游回那岛屿的冲动。

　　绕过如同望天祈祷般向一侧弯曲的岩石簇，绕过成群结队贴着洋面飞翔的鹈鹕，亮黄的艇身如利刃一样划开半透明的绿色海水，偶尔能瞥见深色的海藻在水中翻卷，好似海妖迷人的长发……

　　这段旅程只持续了十来分钟便宣告结束，踏上舷梯，眼前是一片艳红的人造珊瑚丛林，通往海洋馆的小径便隐藏在这片三四米高的丛林之间，如同小小的迷宫建造在一片金黄的沙海之上。珊瑚迷宫背后是一堵高大的水晶玻璃墙，墙的那一面便是海水和数不尽的鱼群：鱼群在高于视线三四米的水中不停地急速游动、穿插往来，看似十分拥挤而杂乱；细细一瞅，却好比孩童的万花筒，眼花缭乱中自有其规律和秩序在里头。

　　海洋馆是戈蓝港最受游客欢迎的所在，跟人烟稀少的植物园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旺季时每天的平均游客量可以超过十万。长达四百多米的水下隧道里人山人海，随处听得见大人兴致勃勃的讲解和孩童喜悦的尖叫——这让听觉太好的顾南北十分苦恼，因为她需要很大的努力才能抑制住跟其他人搭话的冲动：比如告诉前头那个得意洋洋的小伙子，不要骗你女朋友说刚刚游过去的是锯鳐，那明明是锯鲨好不好！还有那位博学的父亲，珊瑚礁里那条花一样的漂亮宝贝是狮子鱼不是老虎鱼，虽然同是鲉形目，科属种全都不一样好不好！

　　顾南北去过许多次水族馆，最喜欢的永远是水下隧道；她曾经创下过一天之内从开馆到闭馆连续在隧道里待了足足12个小时的记录，中途除了自己带的一小包饼干和一瓶水没有进食其他任何东西。尽管隧道附近的鱼大多比较常见，不是沙丁就是鲭鱼，偶尔才能瞟见蝠鲼或者双髻鲨，远远比不上主题缸那样色彩绚烂形态多样，但只有在这样广阔的水体里，这些游泳健将们才能找回一些在大海中游弋的自由之感。

　　因为跟朋友有约，顾南北不得不遗憾地一次性通过了隧道，直接前往可容纳5000人的表演馆；当他们终于找到座位的时候，表演还有6分钟便正式开始，直径约有百米的水池中已有□□头海狮在展示它们流线型的柔软身躯和轻盈飘逸的泳姿。匡露一看到顾南北便扯住了后者的手，一边吃吃笑着一边在她耳畔无比热情地说道：“学长说演出结束之后可以带我们去后台摸海豚和杀人鲸哦！帅吧？每天只有200个名额，我还以为一定轮不到咱们的！”

　　顾南北原本以为她又要八卦自己和学霸有没有什么什么，听她这么说，马上放下心来，脸皮也不像刚被她抓住时那般紧绷，甚至能笑嘻嘻地接上话头：“学长？哪个学长？”

　　“笨啊！”匡露朝前方努了努嘴，示意朋友往那个方向看；这时坐在她正前方的安卓恰好也回过了头，于是顾南北马上明白了匡露的所指，便礼貌地冲他笑了笑。学长立即也回了一个微笑，是那种所有人都讨厌不起来的阳光般的笑容。

　　“学长真是帅呆了……”匡露发出了傻乎乎的赞美，眼神迷蒙地喃喃道：“如果我也从小就开始学滑冰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滑，就算把我扔出去然后再接住也行啊！我一定不会害怕！”

　　顾南北没时间向她普及更多花滑的基本知识，因为开场音乐已经响起。海狮们一块儿从水中跃起，几乎是同时跳上了水池正中间的平台——那里站着两名身着全身泳装的驯兽员，女的热情地朝所有人挥手，男的则向其中一只海狮抛出一个大彩球。海狮用鼻子一顶，将彩球传给自己的同伴，一个一个接下去，除了用鼻顶，还有用尾巴拍的，把球传出去之后海狮就纷纷拍打前肢作鼓掌状，十分憨态可掬。传完球之后，海狮们便排队开始投篮，依次将篮球顶进事先挂在平台上的篮框，几乎是百发百中，赢得观众们连声叫好。

　　顾南北身后坐着一家三口，看到驯兽员给完成动作的海狮扔了几条小鱼，中间那可爱的小女孩便开口询问母亲，是不是海狮们在表演之前都要饿着肚子所以才会吞得那么欢实。妈妈给了她肯定的答案，更教导她说：“妮妮以后要好好学习哦。不好好学习就找不到好工作，不工作呢就没有饭吃。你看海狮们，为了能吃到小鱼它们表演得多努力啊……”

　　如果不是因为人类，它们能自己养活自己好不好。
　　顾南北觉得有些烦躁，便略略垂下眼帘，不去看场中的精彩表演。为了演出效果，动物们每天要花十几个小时不停地进行训练，遇到温柔一点的驯兽员还好，遇到严苛一点的，动作没完成好不仅仅是不给吃饭的问题，还可能被揍、被电击。曾经有个水族馆里头的首席海豚训练师每次一跟老婆吵架就会在海豚身上把场子找回来，耍的那些勾当让人恶心得连想都不敢回想！

　　女孩叹了口气，觉得虽然报道上天天说“基因优选让人类生活更美好，道德水平空前提高，犯罪率达到有记载来的最低值”似乎也不怎么靠谱。就在她无所事事地看着前方那人旁边的阿拉斯加时，胳膊突然被人轻轻碰了一下，扭头看去，发现是学霸正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伸过来的手中还拿着一小条长方形的金色物件，目测可能是巧克力。

　　顾南北飞快地把头扭到另一边，看清楚自己右边坐着匡露，而匡露身边则是学霸明面上最好的朋友，这才恍然大悟地转回去，低声确认道：“帮你传给欧克勤？”察觉到学霸右眼危险地眯了一下，她连忙改口道：“给我的？可你不是一直嫌弃我很重么，再……”女孩没能把整句话说完，因为学霸直接把手上的东西塞到了她嘴里；她下意识地咬了一下，没发觉有外包装的存在，也就安分地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什么。

　　黑巧克力的味道在口中漾开，馥郁柔腻，微微苦涩，顾南北觉得里头的可可碱马上就发挥出惊人的功效，让她整个人为之精神一振，完全摆脱了方才缠上来的一点点不良情绪。想起欧克勤在第一天说的话，女孩有些羞愧于自己当时的肤浅：其实那人说的没错，学霸确实人品杠杠的，虽然表达方式实在欠了点。

　　想着想着，一个念头突地跳进了她的脑海，紧接着便转换成了语言：“学霸，你家里应该还有弟弟妹妹吧？”

　　“有一个妹妹，今年上初一。”简短回答之后，池誉面无表情地加上了一句：“打听别人的家事不是什么好习惯。”

　　不想说你可以不说嘛，还非得先说了再来这么一句……虽然心里这么想，顾南北仍是很诚恳地说了句对不起；于是从这时起到整场表演结束，两人都不曾再次对话。

　　等到所有人都开始退场，安卓便依约带着学弟学妹们前往与表演场相通的另一个水池；动物演员们在这里小坐休憩，用它们与台上不同的闲散萌态来取悦那些VIP游客。正常情况下，参观者需要花三倍于海洋馆入场券的价格还要提前预约才能换取二十分钟来跟它们进行亲密接触。不过安卓显然有着内部关系，领他们进来的经理级人员压根儿没提时限的事情，只是满面笑容地问他家人好。

　　浮标和拉网将巨大的水池分为五个区域，分别是企鹅、海狮、白鲸、海豚和虎鲸。在引导人员的指挥下，动物们大多集中在池边一带，以便游客们上下其手，只有少数特别顽皮的才我行我素，自管自在远处遨游。围着白鲸和企鹅的以女孩子和带着小孩的家长居多，因为这两样长相萌还会耍宝：帝企鹅们会随着驯兽员的指令集体用鳍肢向大家飞吻，而白鲸则会摇头晃脑地发出悦耳的哼唱，有些声音比鹦鹉学得更像。

　　海狮们挤在一处发出嗷嗷的叫声，对驯兽员发给每个游客的一条小沙丁鱼垂涎欲滴；虎鲸则很有气势地在自己那片水域里巡游，偶尔会来个水中前滚翻，高高扬起尾巴跟大家打个招呼，而后再露头喷出一片泡沫状的气雾；最受欢迎的海豚们似乎很喜欢人类的抚摸，甚至还会撒娇一般用长吻去蹭游客的脸蛋。

　　绕着池子转了一大圈，顾南北最终一个人停在了虎鲸区，没过多久，高耸的黑色三角形背鳍便划开水面在她面前停下，水里一下钻出一个黑白分明的大脑袋，眼部后上方的白斑十分明显，将脸部轮廓拉得好似在微笑一般。

　　“大家伙你真帅！”顾南北大笑着拍了拍虎鲸骄傲扬起的白色下颚，已经成年的它连头带尾差不多有十米长，一下子就把身边的女孩衬得特别娇小。旁边的驯兽员很有兴致地为她示范了骑行的动作，抓住虎鲸的背鳍游了一小圈，还问她想不想下水。
　　“Why not！”顾南北脱下防晒的薄衬衫，穿着背心和热裤轻巧地跳上了鲸背，虎鲸昂头高叫一声，越发欢快地在水池里游了起来，纺锤形的身躯好像一枚入水的鱼雷，劈波斩浪，明显比被驯兽员骑着的时候更加兴奋。女孩能感受到它的快乐，也能感受到它埋在心底的恐惧和忧伤：虎鲸本是群居的社会动物，而这里只有它一个，周围除了不能吃的食物就是给它下命令的怪物，没有谁能听懂它的歌唱。

　　绕了三四圈后，虎鲸将女孩送到岸边，而后不顾驯兽员的召唤，不顾下一名想要乘坐的游客，迅捷无比地转身朝池中心游去，临别时尾巴重重一甩，溅了所有人一身水。顾南北摸了一把脸上的海水，舔舔嘴唇，觉着咸得发苦——这条虎鲸方才叫自己下次再来看它，听她说短期内来不了之后便傲娇地甩了她一脸；话说脾气这么大以后会被母鲸嫌弃有没有。

　　“用这个吧。”她还在注视那虎鲸的时候，旁边有人递了一条毛巾过来；她接住之后才看清那人是只有几面之缘的学长，顿时不知道是还回去好还是拿着用好。发觉她的窘迫，学长很体贴地补充说明道：“我刚刚在海盗酒吧里买的，还没用过，送给你吧。”

　　“这怎么好意思。”被他这么一说，顾南北越发不敢下手；可这时她的好闺蜜们也已经跑了过来，匡露二话不说就揪起角上绣了个海盗骷髅的雪白毛巾往她头上一盖，帮她擦起了头发，还哼哼唧唧地说那杀人鲸真坏，就喜欢耍人玩儿。

　　“别叫‘杀人鲸’哈。”顾南北被她擦得脑袋左晃右晃，说话也有些含糊，意思却表达得格外明确，“虎鲸或者逆戟鲸都行，这种鲸基本上没什么伤人记录，救人记录倒是不少，跟海豚似的，比鲨鱼什么的安全多了。”

　　“啥？”匡露将手速放慢，一脸的莫名其妙，“那为啥叫杀人鲸？”
　　“因为英文名叫Killer Whale吧，翻过来之后就变成杀人鲸了。”安卓饶有兴味地点了点头，看看顾南北被揉乱得像茅草窝的头发，浅笑着别开了眼，“叫‘杀手鲸’可能更恰当吧？虎鲸是海洋中最好的猎手，连大白鲨都能打赢哦。”

　　“学长好厉害！什么都知道！”匡露PIKAPIKA地开始闪星星眼，顾南北也终于夺回了自己脑袋的控制权，赶紧跳开两步，好好用手抓了几下头发，而后仔细擦好脸，将毛巾扎在随身的挎包上，又从包里取出一个塞着软木塞的小广口瓶，里面是天蓝色的晶莹沙粒，还掺有几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星星，显得特别清新可爱。

　　“谢谢学长的毛巾，这是我在植物园里买的浴盐，请您务必要收下。”女孩将小广口瓶递到安卓面前，后者稍微愣了一愣才含笑接了过去。一旁的匡露则兴奋地朝朋友扑过去，口中大叫：“我的呢我的呢？”

　　“放心吧，我买了很多，大家都有！”顾南北稳住匡露的身子，却没有再次拉开拉链；由于空间有限，她在包里就装了一个，其他的都跟新鲜水果一起放在大提袋里，而那个提袋……女孩东张西望，总算在背后不远处找到池誉那张冷若冰霜的俊脸，视线往他右手边溜了一圈，努力笑出了十二分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