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6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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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0月
芦贞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选择住进西侧尽头的那间客房。说是客房，但屋内过度华丽的装饰怎么看都像是主人无声的炫富。巨型双人床上面铺着用大马士革玫瑰精华熏蒸过的埃及棉床上用品，贞安躺在上面觉得自己像是木乃伊，又像是陷在网中的小虫子，那种别扭与无措感就好像母亲仍在她身边一般。贞安婚后的卧室风格简洁，只一床与两盏落地灯，而母亲的家就像是未经整理的博物馆仓库，除了体现主人奢华的审美观与善变的审美情趣之外，贞安无法透过这些昂贵的饰物触摸到母亲的心。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芦新源遥远又亲切，贞安自觉，她和母亲的少女时期，也就是芦笑影有那么一丝丝相似，但像在何处，她又说不太出来。
凌晨两点半，芦贞安仍了无睡意，她披上睡袍，起身去煮一壶热巧克力暖心。水蒸气慢慢飘上来，模糊了她的眼睛，四周静静无声，直到这一刻，她才按捺不了心中的千万般情绪小声哭出来，也只有这一刻，她才能允许自己顾影自怜。怎么就不知不觉迷迷糊糊走到这一步？年近三十，丈夫劈腿，小三大肚上门，而她虽然豪气冷面走人，但最终竟然只能沦落到住进母亲的家，更狗血夸张的是，母亲本人正失踪中。贞安好奇，如果母亲并未失踪，知晓她和康凯之间的狗血剧情，会如何冷嘲热讽？
如果说贞安和新源之间还有一丝微弱的共同点，那就是对甜食的热爱。打开厨房柜子，整整一个隔断都是巧克力与糖果，包装精美到令人不忍拆开。贞安端着煮好的巧克力奶，又顺手拿了盒榛子巧克力，趿拉着拖鞋走进母亲的书房。
环绕于书海，贞安渐渐冷静下来，这间四壁全是高大橡木书架的书室是贞安最喜欢的房间。让贞安百思不得其解又觉得饶有趣味的事儿，母亲的藏书与装修品味截然不同，新源并未收藏任何的稀缺古版书或是现当代知名作家作品，满满一屋子的书，竟然都是儿童书籍，中国的有小布头奇遇记、舒克与贝塔等，西方的有爱丽丝梦游仙境、□□小熊等。甚至连哈利波特系列母亲都收藏了英美中三国不同的版本，在这瀚海的儿童图书中，竟然没有一本母亲自己的作品。
贞安从未考虑个中原因，也许，正是因为母亲缺失正常的童年，所以成年后才想要寻找失去的纯真光阴，这些书，很可能是母亲内心渴望的证明。成名后的母亲活得恣意洒脱，甚至可以用任性妄为来形容，也许母亲只是想成为活在她童年之梦里的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是交际花樱桃，还是双心呢？
当贞安打开书房里那台黑胶碟唱机，周璇的声音缓缓自音响中传出。听到这首母亲好心情时常常哼唱的《永恒的微笑》，贞安回想起偶尔母亲呆在家里，她会唱着歌为三个女儿煮上一壶酸酸甜甜的山楂羹，上面点缀着漂亮的糖玫瑰。
贞安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一些不曾在意过的生活片段，每每总有记者询问母亲，樱桃是不是母亲的自身投影或者亲身经历，贞安记得母亲总会四两拨千斤般解释敷衍过去。贞安一直觉得这种问题太没礼貌，现在想想，是不是每一次提到樱桃，母亲都会想起府学胡同里那间四合院呢？
小说界不是有个不成文的说法嘛，处女作品常常是作者的自传，任何一个作者，第一部作品总会带有太多的自我经历的烙印。贞安最近一次阅读母亲的小说还是在十六岁军训的营地，寝室里有个姑娘悄悄带了一本《交际花樱桃》，十几岁的小女孩总是对爱情与性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特别是得知书作者的女儿近在眼前时，她们熄灯后打着手电迫不及待围坐在贞安身边，贞安几乎是被半强迫着每晚读一章。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贞安仍记得自己烫红的脸皮与如坐针毡的窘困不安感。她对母亲的作品只草草读过便仍在一旁，一时很难回想起哪些情节与现实相关。
贞安还是从置物间的角落里翻到一本初版的《交际花樱桃》。
———引用《交际花樱桃》———
樱桃踩着楔形红底鞋，一身D&G红丝绸连衣裙令她整个人像是一团火，熊熊燃烧却又无法掌控。她是富豪们最珍贵的玩具，他们的眼睛追逐着她纤细的小腿，期盼着一阵神奇的风可以掀开裙角，风光乍现。樱桃的面容如酒，只是轻嗅着香气，都令人沉醉。他们知道，只需一张薄薄的支票，眼前的尤物便会张开双腿，任人索取。他们不知道的是，樱桃也在玩弄着他们，她只会和出资最多或者最帅气的脸蛋上床，那让她有种征服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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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与芦新源不同，她并非是被生活所迫才走上这条路，她受过良好教育，又继承了巨额遗产。与男人嫖客的追逐战，对樱桃来说是场有趣的游戏，是操纵与被操纵。而母亲的童年，是压抑与无力反抗，她们二人本质并不一样。但贞安注意到樱桃和她那个千里迢迢自美国寻亲的小姨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玄妙。
———引用《交际花樱桃》———
樱桃的小姨有着一对经过加工处理夸张到令人瞠目的胸部，据说这是一位澳洲整形医师的杰作。魔鬼身材配上永远一丝不苟的红色大波浪长发，令小姨浑身散发着致命的性感气味。樱桃一直坚信着某一日她也会拥有小姨这般完美的身材，为了获得完美，就要有所舍弃，樱桃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永不生子。
每每坐在小姨身边，闻着她身上的香水味，看着罩衣下朦胧的曲线，樱桃都无法自拔地将带入自身。
“发生了什么事？小姨。”樱桃看着小姨有些焦虑的脸，不解问道。
“我需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小姨拉住樱桃的胳膊：“我现在手上没有钱交给王先生。”
“你又去吸毒了？”樱桃警觉地盯着她：“这个月固定投资的收益去哪了？”
“哦，樱桃，樱桃。”小姨嘟起红唇，撒娇地说：“我遇到一个男人，他说他能走私到……总之，我没有钱给王先生。”
“这不是我的问题。”樱桃扬起脸，努力保持冷静地说。
“你想看我被王先生毒打吗？更可怕的是你想看我因为吸毒而被抓起来吗？”小姨恼怒地加重手劲儿。
“反正也不是你第一次被威胁。”樱桃假装无所谓的说。
“小丫头！想想我为你的一切。若不是我千里迢迢找到你，你指不定会烂死在哪个臭胡同里呢。”小姨对着樱桃的耳边大吼着。
“你找到我，从来就不是我期望的事儿。”樱桃眼里含着泪，但仍倔强的顶嘴道。
“你这个不知感恩的小贱人！”小姨说着狠狠扇了樱桃一个耳光。
“我为什么要感恩？”樱桃揉着被扇肿的脸：“你难道忘记了吗？你是如何将我卖给那个王先生的手下？”
“我没有让你去卖！”小姨恼羞成怒地逼近樱桃：“你是自愿的！你自愿去陪他！”
“你的记忆力永远是这么可笑。”樱桃呵呵笑出声，她从兜里掏出一叠人民币，用力甩在小姨的脸上：“拿去吧，去买你的毒品也好，养你的男人也罢。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垃圾！你懂吗？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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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至此，贞安才想起为何樱桃会走上交际花之路，她的小姨是个为毒品和男人愿意出卖自己的女人，被这样一个看似光鲜华美，实则腐朽溃烂的女人养大，樱桃怎可能不走上极端？如果说这是隐晦的芦新源自传，那是不是证明，芦婶曾经将笑影当做物品出卖掉？
一阵寒意自脚底涌上贞安心头，如果说母亲芦新源曾是个妓女，那她的父亲，会不会是嫖客？也许母亲逃到救助站，不是因为男人，而是为远离自己的职业？
如果父亲是嫖客，那是不是意味着芦贞安再也不可能知道谁是她父亲？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6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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