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香》无繇可医

8、八、生而

　　程琦玉是被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的剧痛唤醒的，双眸迷茫地盯着头顶的纱幔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不是死了吗？

　　“你醒了。”温润如玉的声音从床边传入程琦玉的耳中，她转头，看到一身青衫的赵文昊端着一碗散发着浓烈草木味道的汤药向她走来。

　　赵文昊将动弹不得又有些呆滞的程琦玉扶起，塞了一个枕头在她身后垫住，然后将苦涩又难闻的汤药一勺一勺地喂给了程琦玉。因为眼前发生的景象实在太过出乎她的意料，所以最讨厌吃药的程琦玉在机械地把赵文昊喂过来的药喝完后，才被满嘴的苦味惊醒。

　　程琦玉后知后觉地大叫一声：“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踏上淮关战场的那一刻，程琦玉就已经做好了以身殉国的打算，她一直以为自己恢复意识的时候会站在一座桥边，排队等着喝汤，谁曾想她真的喝了汤，却不是在桥边，而是在赵文昊的身旁！？

　　不不，一定是她睁开眼睛的方式出现了故障，她要重新来过。

　　程琦玉闭上眼睛，再睁开，再闭上，再睁开，就这么循环了几次，发现自己不管再怎么闭眼睁眼都会看到赵文昊时，程琦玉脸黑了。

　　“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程琦玉冷冷地看着赵文昊，经历过生死大战的骇人气势不自觉地升腾而起，仿佛连空气都变得压抑起来。

　　赵文昊一愣，将只剩一点药渣的碗放到一边，不管她躲闪的动作掏出手帕给程琦玉擦了擦嘴角的水渍，道：“是夏玉和纪芙星把你从战场上带回来的，现在，你与纪芙星已经是逝去的人了。”

　　程琦玉闻言瞪圆了眼睛：“什么？夏玉将军和纪将军都没死？”

　　“嗯，假死的事是纪芙星要求的，她说能够在淮关之战中活下来不容易，以后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当这个天才将军了，只想过平淡的生活。还说你的想法应该和她是一样的，看着战友一个个离开，还是被算计着牺牲，你绝对不可能再愿意留在战场了。”赵文昊三言两语地将本应很复杂的事解释清楚，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光，但沉浸在震惊中的程琦玉并没有注意到。

　　上一世，程琦玉是看着纪芙星和夏玉在她面前死去的，而她自己也葬身于淮关战场上，可这一世她被救了，夏玉和纪芙星也都没事，那是不是说明，从今往后，她的人生可以自己做主了？

　　突如其来的幸福让程琦玉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的，赵文昊见她竟然就这样无视了自己发呆，苦笑了一下，端着药碗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有了希望后，程琦玉变回了最初的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在无聊的养伤生活中，以逗弄单纯的方黎小公子为乐，几乎每天她的房间里都会上演一出“方黎小公子气势汹汹地来垂头丧气地走”的闹剧，让赵文昊无奈至极。好在程琦玉还有分寸，不会闹得太狠，饶是如此，方黎也依旧天天被气得不轻。

　　“讨厌的家伙！讨厌讨厌讨厌！”

　　不学乖的方黎再一次被程琦玉气得跑出了房间，脚尖踢着院子里的歪脖子树，气呼呼地骂道。无可奈何地追出来的赵文昊见状，连忙上前拉住了他。

　　“好了。”赵文昊揉揉方黎的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格，明明每次都会被气到，为什么还要乐此不疲地去撩拨她？”

　　方黎嘟着嘴，委屈地说：“她是女人嘛，怎么就不能让让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讨人厌的家伙，我讨厌她！”

　　“好好好。”小公子炸毛了，赵文昊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应了几声，然后走回了程琦玉的房间。

　　彼时程琦玉正在啃苹果，那模样有滋有味得十分欠揍，赵文昊叹道：“小黎是孩子脾气，你怎么也那么幼稚，就喜欢将他气成那样？更何况，你是女人，让让他不行吗？”

　　程琦玉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将啃光了果肉的果核丢掉，说：“怎么，凤鸣国的法律规定女人一定要让着男人？什么破规矩，我不乐意遵守，怎么着？还是说你觉得长得好看的男人就该被呵护，只能被宠着一句重话都不能说？赵文昊，你说这些话是在逗我吗？”

　　一句话引来了一连串反驳，赵文昊也有些愣住了，脸上露出些想法被猜中的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是什么意思！”程琦玉嗤笑道：“他长得好看关我屁事？我为什么要让着他？你也别觉得自己长得漂亮就比别人优越，心机城府深沉的人，长得再好看也不会得到别人的真心拥戴的，要不怎么说难得糊涂呢？”程琦玉站起身，冷声说道：“你知道吗？下场最差的，就是那些锋芒毕露，自以为聪明绝顶的人。”

　　赵文昊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许多。程琦玉话里的意思，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那句心机城府深沉，说的不就是他吗？

　　“行了，”程琦玉挥挥手，说：“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便会离开，这些天来谢谢大公子的照顾，日后若大公子有差遣，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绮玉必定全力以赴。”

　　赵文昊眼神微黯，“你要走了？”

　　“嗯。”程琦玉没有发现赵文昊的异常，点点头。

　　赵文昊不语，只道了句小心身体，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他的眼神泄露了他真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