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蒹葭苍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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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男子并未被牵丝鸟打断行事，只见他继续抬手，按在石碑上。
“众妙之门”四字上发出琉璃般的光芒，随即凝固，再没有半分变化。
封印？难道秘钥已失？
青衫男子挑眉不语，转头看向山中道观，神情似笑非笑，眼中却流露出几分追思和缠绵。
梁郢的真武别院。
姜元贞欣喜于修行进境，正准备巩固修为，感应到卫骁等人已经回到别院。待他前去询问调查进展，三人虽然心思各异，却都缄口不语。
卫骁不言，是觉得姜元贞过于依恋亲情，此事利用得好，可以让姜元贞趁机斩断尘缘。
叶师秀不言，则是发现黄文涛背后有自己师门的影子。栖霞事涉紫虚仙派的秘境，只怕是玄女峰那几位野心勃勃的世伯们的手笔。自己虽然事先不知，但到底是真武弟子，多少还需避嫌。
至于燕赤侠，别看他身形彪悍，但迫于卫骁和叶师秀都不开口的压力，也只有跟着一遍咧嘴傻笑。
最后还是卫骁言简意赅道：“姜许想利用黄文涛去大肃，黄文涛想利用姜许探知栖霞村。此乃红尘人自扰，你虽为人子，但已在方外，切勿插手。”
黄文涛要探知栖霞村做什么？卫骁不愿多言，但姜元贞在梁郢短短几日已经懂得了许多事情，对众人的隐瞒也能猜到几分——定是有修士不知何时开始觊觎栖霞村，但又忌惮九州灵殿，不敢公然出手，是以利用父亲想要去大肃出仕之事，让梁郢的府尹做探。只是未曾想母亲乃汝川柳氏嫡系，为自救不惜售卖冰蚕，引起多方注意，迫得真武不得不派人调查。
姜元贞心思缜密，猜得大致不错，真武确实是不得不派人调查。只是作为始作俑者，他们派了叶师秀过来，却是别有用心。
旁人不知，叶师秀自己却心知肚明。作为真武北斗峰前峰主叶朝宗的遗腹子，叶师秀虽然修为低微，但眼界绝不低微。他之前虽然没领会姜元贞与卫骁那一唱一和出于何意，但如今跟着卫骁查探了黄文涛的底细，哪还会不知道玄女峰打得什么算盘？
紫虚封山，托真武、峨眉二派看顾绍洲。实际上就是真武和峨眉抢夺土地人口，划分各自在绍洲的势力范围。不过两派自诩名门正派，吃相不能那么难看，表面上还是遵照紫虚过去的安排，不曾招摇，只是暗中激流涌动——梁郢虽属真武看顾，但处于两派势力范围交界之处，并且紧临当年号称“紫虚七大子孙观”之一的大罗山紫虚观，自然被峨眉盯得紧。此地出了冰蚕彩绸一事，哪有不趁机扯皮的？
大罗山上不仅有七大子孙观之一，还有上古流传的秘境和传说中的静一遗宝。真武仙派在此地经营多年，已然摸到了包括栖霞村在内的一些线索，岂有放弃之理？但此事若不能有个交代，只怕峨眉会有所察觉。是以真武遣叶师秀来，用他的身份堵峨眉的嘴，且以他的修为查不出什么，若真查出什么了也只有当炮灰的份。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此行会遇到紫虚仙派的九代弟子，一遇就遇到两个！
既然正主都出现了，旁人再不好说三道四。此时莫说峨眉无话可说，连真武也不得不暗中停手，静观其变——区区两个修为低微的九代弟子不妨事，会妨事的是他们身后的常明真人。
因此叶师秀嘴上不提，心中对卫骁和姜元贞还是颇为感激。
回到房间，布下隔音障后，姜元贞向卫骁提及与观中道友汇合回山之事。
“既然如此，你自应早日回山，留在此处也不过自得其扰。”
姜元贞终是忍不住，说话的口气有些冲：“你总说什么红尘自扰，让我不要插手，难道你就清心寡欲？”
“自然。”
姜元贞被彻底激怒了：“荣华富贵你无欲？”
一个人吃不了两人份的饭，穿不了两个人的衣。卫骁始有记忆便是卫国储君，自幼锦衣玉食，但后来粗茶淡饭也安之若素，不觉得荣华富贵有何了不起：“无！”
“玉体横陈你无欲？”
卫骁想起父皇与元贵妃的荒唐，想起元贵妃勾引自己而后在父皇面前陷害自己荒淫，只觉号称卫国第一美人的元贵妃那一身皮肉无比恶心。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道：“无！”
“权柄滔天你无欲？”
元贵妃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生下儿子后就对母后百般设计，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储君，不惜杀害亲生女儿陷害母后，还设计让我失去父皇欢心：“无！”
姜元贞还欲质问，却见卫骁已经双眼通红，不由弱了气势，柔声道：“难道师兄就没有敬爱之人，仰慕之人，心愿守护之人？”
卫骁正脱口而出要说“无”，眼前闪过儿时父皇的严厉，母后的慈爱，后来魏将军的忠心，拜入师门后师父的谆谆教诲，真人的春风化雨……
“太上忘情，却不是太上无情。若是无情，何以忘？”
“过去乃今日之因，未来乃今日之果。你若不能正视过去，便没有你之今日，更没有你之未来。”
“此次应劫，你往东去罢。有一同门，你且去做那引路之人。”
卫骁体内真气鼓荡，气血沸腾，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姜元贞原本怒气冲冲，见卫骁吐血，顿时吓蒙了。他见卫骁摇摇欲坠，忙上前扶住：“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吐血了？师兄，师兄我错了，我再也不和你顶嘴了，你别这样啊……”说到后来，甚至带出几分哭腔。
卫骁缓了一口气，已然目光清明。他摆摆手，安慰道：“无碍。”说着又吐了口残血，见姜元贞手足所措，目光含笑道，“命中劫数而已。”
……
姜元贞本是懵懂幼童，虽然知世甚多，但又是个不知所以然的，能说出一百个道理，但能问出两百个为什么来。是以方观主觉得他虽然比同龄人持重，但最多也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老气横秋罢了。只是这趟下山不过四五日的时间，方观主却觉得姜元贞好似变了个人，气质稳重了许多，实在蹊跷。可问又问不出什么，一想到他小小年纪，修炼不过一年有余，就到了蓄气阶段，方观主便同戴清一般把姜元贞归为天才一类了事——遇上个锻体阶段就把法宝使得风生水起的，换谁都得头疼。
姜元贞真龄七岁，正是抽条的时候。刚到山上修炼时，个子拔高不少，但没过半年就又开始不长个了。姜元贞原本就比同龄人矮小，因此对身高变化十分敏感，这次成功进入蓄气阶段，身高一下子拔高不少，似乎证实了他一直以来的猜想——想长高，先修炼。
以前在栖霞村也是，我从小就长不高，娘亲特别着急，怕养不活我。还是后来跟老桂树和绿牡丹说话，得了玉露和冷香来吃，才慢慢赶上小伙伴们的个子……现在想来，牡丹玉露和霜桂冷香也是帮助修炼之物，所以我入门后进境迅速。可这是为什么？别人长高只要吃饱饭，为什么我长高就必须修炼呢？要是将来能修为很高，会变成巨人吗？
姜元贞躺在床上，望着月夜星光，满脑子十万个为什么，倒是把对父母之事的牵挂冲淡不少。
月色如水照客眠，杏花似雪落人肩。
青衫男子穿梭在杏树林中，随手在空处一扯便好似凭空扯开幕布般，身影闪烁，位置倏忽变化，可不一会儿又回到原处，停下了动作。
他一直有些轻佻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自言自语道：“这阵法却是破不了。莫急，且再等我一些时日，下月十五便来寻你。”
姜元贞回山，卫骁和叶师秀、燕赤侠三人在梁郢城中也不意久留。
卫骁虽为紫虚弟子，但毕竟修为和地位摆在那，无法做主此事，故仍需调查出些结果报与真武、峨眉知晓。不过事涉及另一位紫虚九代弟子的家事，卫骁因此也有了更多的主动权。
常明真人曾令卫骁进栖霞村采集凡阳露，自然告诉过他其中的辛秘——栖霞村乃大罗妙境的入口，每到望月之日才能进入，同时，村中一次只能容纳不超过五位修士。一旦村中进入修士满五，则阵法自动改换，村中人需等到下月十五才能离开——栖霞村有此关窍在于，大罗妙境乃上古两仪门的一处试炼场所。
而这一切的关键在于，秘境的秘钥必须在大罗山上！
秘钥到底是什么？无人知晓。常明真人也只言静一祖师曾经得到过秘钥，并将“门锁”设定在一块“众妙之门”的石碑上。
一旦秘钥离开大罗山范围，“众妙之门”就自动封印，虽然栖霞村仍能进出，但秘境无法开启。
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很少。
但青衫男子似乎正好知道这一点。他在闯杏树林阵失败后重回山中紫虚观，见“众妙之门”石碑上的琉璃色的封印已然消失，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进入大罗妙境，而是“秘钥离开大罗山后又回来了”——这样，查找的范围就会缩小很多。青衫男子祭出圆光回溯镜，慢慢探查起来。
与此同时，卫骁带着叶、燕二人也上了大罗山。因为山上的方观主虽然只是一位子孙观的观主，但却是一位丹成九品的金丹期真人！
是日晴空如洗，山风料峭。卫骁背手而立，站在芦荡峰顶的一个水荡边上，不理风中摇摆的那些黄黄绿绿的芦苇，只静静地看着一身白衣趺坐在碧水中央的姜元贞。
芦荡峰因为峰顶平坦，积水成湖，是以有许许多多的大小水荡，荡边长了大片芦苇，每到秋时便有南下的雁群在此栖息，又名落雁峰。
荡中水汽的被山顶寒风一吹便凝成丝丝缕缕白色的烟岚，缭绕在水面。随着姜元贞的真气修炼，雪白的烟岚拢在他周身，时聚时散，有的凝结成霜，有的蒸腾化气，隐隐结成莲状，将人围其中。
直到接近晌午，水气结成的莲花消散。姜元贞运功完毕，睁开眼，见荡边低矮的芦苇中，卫骁矫然而立，人如宝剑在匣，锋芒内敛。
看来师兄修为又有精进。
姜元贞笑着踏水行至卫骁身边，雀跃道：“师兄，你怎么上山来了？我还以为你会扔下我不管呢。”
卫骁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不会的，你是我师弟。”也是我应劫之人。
这时，心血感应，两人同时拿出紫虚玉令。只见玉令上光华流转，神识中感应到其中传来的讯息——师门要在十年后开山。
二人两两相望，到底是姜元贞年幼跳脱，高兴地拉起卫骁的手就往望云峰跑。边跑边开心道：“我们快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要开山了！”
八大仙门的掌教和和几位德高望重的散修都收到了此信。
短短几日后，紫虚仙派要在十年后开山的消息已经传得沸反盈天。
对于紫虚仙派这个恪守“绝地通天”和“法不相扰”的老古董，众人是又爱又恨。老古董说我要回来了，大多数人都认为让天下会重新秩序起来，因此受乱世苦的人高兴，得乱世利的人忧心，只有少数人明白——紫虚如今即使想重新号令天下秩序，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首阳山开山，天下总算是要太平了！”
“这可难说，说不定会更加血雨腥风。紫虚仙派总是能出大人物，那种呼号天下的大人物。”
“不管怎么说，都是件大事。”
“是啊，且不说玄天和静一两位老祖，就是藏渊，那也是大人物啊……”
有道是——
首阳惊讯风云起，辗转难眠孤夜长。他年天涯难再忆，谁在蒹葭水中央？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 蒹葭苍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