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員魔法使い！》篠山白実

97、格格不入的恋爱商谈

　　艾尔此刻的状态非常紧张，并且这种紧张是非常具体又写实的，安妮雅和莱昂从来没看见过白发少年如此不冷静的样子，他在自己的队员面前向来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有什么苦什么泪通通自个儿往肚子里咽下去，哪会害怕到嘴唇都白了？
　　——对，就是害怕，甚至称之为恐惧也都不为过。哪怕他强装镇定坐地腰板挺直，额头上却格格不入地在这种凉快的环境下冒出了一层细密汗珠[ 虽然是夏天，不过皇宫多得是降温法。]。
　　“队长！”安妮雅又叫了艾尔一次。
　　“我没事。”少年还嘴硬。
　　“不就是洛安没来吗？难道艾尔还怕他被那位王怎么了？”莱昂做了一个手势指指空出的主座：“你也太会操心了，大人物之间谈得深入一时走不开多正常，要是打算二十四小时盯着他那刚才就应该一起过去才对。”
　　“我没有——”艾尔想反驳莱昂的话，但如此明显的慌张，他自己也知道这时的反驳有多么无力，最终只好泄气道：“……总之不是你想的那回事，我并没有在担心洛安的安全。”
　　“那是怎么了？”安妮雅轻柔地询问，生怕刺激到艾尔。
　　看着她关切的表情，艾尔心中有一丝动摇。余光扫到左手边的莱昂，他有些犹豫：“你也想知道？”当然是可以不告诉他直接和安妮雅聊，不过这里只有他们三人那样太没礼貌，所以特地征求了一下莱昂的意见。
　　莱昂见状一耸肩：“不用了，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总有一天你会自己来问我的。”
　　既然他这么说了，艾尔便毫无压力地凑到了右边和安妮雅咬起耳朵来。
　　“——安，你觉得洛安会不会留在终北？”
　　“啊？”安妮雅做好的是情感咨询的准备，没想到开头第一个的问题居然是人生进路：“队长觉得殿下有这个打算？”
　　“我也不知道……只是洛安他，和这里太亲近了，我……”艾尔很难形容出自己的感觉，也不知道安妮雅能不能理解。
　　没想到安妮雅很快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她昨天刚因为艾尔对洛安的信任产生了强烈敬佩，便猜想正是这种依赖反映出了艾尔有多离不开洛安。
　　原来队长在谈恋爱的时候是这么粘人没有安全感的类型啊？安妮雅面上丝毫不露，只在心中惊奇了一下。
　　——咳咳、其实要是真能说出来她就知道不光是这么回事，艾尔发觉自己喜欢上洛安起码也有四五年，但害怕他离开自己却是从联合对抗赛开始的，当中又没有发生过特殊事件，所以问题肯定不光在艾尔身上。
　　“别想这么多啊队长，我觉得殿下不会留在这里的。你不是说你遇见他之后他就没有回过终北吗？”安妮雅扳着手指头给艾尔解释：“就算殿下出身终北，就和队长是明苏出身的一样，这不代表今后你就会定居在明苏了吧。”
　　魔药师的这一番分析让艾尔稍微心定了些——真的只是“稍微”，占据他大部分心神的依旧是慌乱：“那企王找洛安谈这么久是为了什么事？一见面就让洛安留下，现在更是连本来准备好的晚宴都不出席了，难道不是在劝他留在这里？”
　　“队长啊，既然你记得企王见面就让洛安殿下留下、那也该记得殿下回绝了企王的要求啊。”安妮雅语重心长的样子怪有趣的，不过艾尔此时显然笑不出来。
　　“万一他改变主意了呢？我要怎么办才好……到时候洛安不愿意让我一起留在终北大陆的话……”何止笑啊，少年说话都快带上哭腔了。
　　听到这发言安妮雅十足愣住了。
　　她之前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总觉得洛安回不回终南其实都可以，反正是他的自由嘛，就是艾尔肯定会难受。但现在艾尔的意思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看样子洛安要是决定了长住终北，艾尔肯定是会想方设法留在这里的——靠夭，那魔法使的队长不就没了？回去要她怎么和塞西莉娅她们交代？
　　这一开窍终于让安妮雅意识到艾尔是有多在乎洛安，此举简直比除了中文之外什么语言都不会的□□人随着伴侣一起移居到冰岛[ 冰岛语非常非常难，以及作者喜欢这个地方。]的行为还要再更进一步啊！现代移居虽然生活环境变了语言变了，至少大家身为人类的习惯在一定程度上是差不多的吧。可终北不能用魔法！不能用魔法！不能用魔法！保留着现代记忆、但从小就作为法师被培养的她只是在这里待了几天已经觉得浑身不舒服了，现在艾尔居然能毫不犹豫放弃魔法留下来？这还是那个她认识的艾尔·菲尔奈吗？
　　这么一想安妮雅也开始担忧了。
　　要是洛安真的选择留在这里，照这么看艾尔铁定不会乖乖回去，可不仅魔法使这支队伍离不开艾尔，同时艾尔也是她们的挚友啊。安妮雅自己知道始末还好些，其他三人本来只是抱着小别的心态和艾尔说的“再见”，等一回头发现这“再见”快要变成“永别”了？克里斯绝对会哭的[ 克里斯：为什么只说我！]。
　　“真这么担心的话，要不要考虑直接问问看殿下？”于是安妮雅决定改换策略，坚决不让艾尔陷入“洛安会留在终北大陆”的想法中起，免得他思考得太过深入，把魔法使当成牺牲品。
　　“……安，如果你碰到这种事情，你会选择问吗？”艾尔没有回答，反而把问题又抛给了安妮雅。
　　“我会啊。”安妮雅没有丝毫犹豫，接着她思考了几秒钟罗赫的情况，肯定地回答：“为什么不问，这种事情憋在心里多难受，本来伴侣之间就应该坦诚相待的，有什么问题就问出来不是很正常嘛。”
　　“怎么感觉这话像是塞西莉娅的口气。”艾尔有点不可置信。
　　“我们对待感情的处理方式可能比较相似吧？”安妮雅想了想，却觉得自己和塞西莉娅还是有些不同：“不过你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说不定真的喜欢了反而说不出口。”
　　安妮雅在和朋友或者和熟人交往时比较谨慎，但伴侣就不是这么回事了，绝对是“有话就要说”的拥护者之一，至少她对待罗赫的时候一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当然，可能这也和两人认识的比较早有关，在安妮雅心里罗赫不仅是她的爱人，或许还有点弟弟的意思。和自己弟弟又有什么好客气的[ 爱西丝和曼菲士？]。
　　“唉，她的心思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温菲尔德也是个迟钝的家伙。”谈到这个安妮雅就忍不住插了点题外话，艾尔闻言也一脸不忍地点头。
　　“不过为什么要听我的做法？队长呢，队长问不出口吗？”绛发少女说话时看着桌上的吃食有点不知如何动手，这国家的烹饪方法和她过去记忆中菜色差别挺大，还不如克兰雅的食物吃得习惯呢，最后只好拿了块小点心啃啃啃。
　　“这么做的话……我会担心给他压力。洛安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如果让他知道我的想法，他做决定的时候肯定会顾虑到这点、或者是觉得对我有所歉意，我不愿意看到这种情景出现。”艾尔回答。
　　“你这么谨小慎微地和他相处不累吗？”安妮雅很是不解。
　　“不能用‘累’来形容。就像安你当初为了罗赫殿下加入安德森家族的事费了这么多工夫，我做这些也是因为能从中获得满足感而已。”艾尔无奈苦笑：“总觉得自己很卑劣，明明是自私，还要给这自私带上一层无私的帽子。”
　　这怎么能叫自私呢！安妮雅第一时间就想反驳他，没料到最后听了一段却沉默不语半天的莱昂居然抢在她前面开了口：“洛安还真是捡到了一只雏鸟，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母亲。要是我处在他那个位置，恐怕早就忍不住要哄你去做点我自己不想动手的事情了。”
　　“就是因为他不是你这样的人，所以我才会全心全意信任他。”艾尔这次并没被莱昂挑拨地上火：“不过还是谢谢你提醒我。”
　　听了艾尔的话安妮雅才反应过来莱昂刚才不是单纯的嘲讽洛安，或者说从前的嘲讽或多或少也是有点提醒的意思在内，只是艾尔通常都不加理会罢了，不知为何今天突然转了性子。
　　但说实话，安妮雅也不太赞同莱昂的观点。艾尔毕竟不是刚破壳的幼鸟，洛安做的一切可不止把他带离了牢笼般的古堡，十年照顾绝不是随口两三句就能讲清楚的，好比你能说明你父母对你有多好吗？这基本就是强人所难。
　　至少以艾尔对其他人的说辞是：和洛安在一起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非得强迫自己去做某件事”的境况。而且洛安在不施加给他任何压力的基础上，还做到了最周全却毫不烦人的关怀，哪怕洛安再有权有势带着个小孩不费劲，那些关心总不是造假的吧？单方面强加的“为你好”和真正了解你需求之上的关心，这样的差别艾尔在很小的时候就懂得分辨了。
　　总之，最终整个晚上艾尔都没能开心起来，安妮雅和他、加之莱昂极偶尔冷不防的插嘴贯穿了整场晚宴。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众人依言在宫内留宿一夜，分散到各个房间准备休息，除了杜瑜珉之外的人明早便会离宫。
　　但或许是冥冥中早已安排，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丑寅时交替、也就是三点左右的时候，几乎所有人同时被门外的动静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