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故事的人》bibiworm

10、透明

　　今晚的客人不多，阿枚找了个很醒目的位置在玩塔罗牌。我走过去，她头也不抬，“你在我附近晃了很久了，有什么话，说吧。”

　　我坐下，想了想，才开口，“你当时为什么收留我？”

　　她放下手中的牌，仔细看着我，笑的很是满意，“亲爱的，你开始问问题了。”

　　好像是的。半年前，无意走进浮生，被阿枚收留，租房子给我，安排我在这里听故事，于是我就留了下来。我从没问过问题，因为我根本不关心。我连自己都不关心。遇到她，她爱作主也由她。如果没有遇到她，我也不知道现在会在哪里。

　　我也不十分明白，想要问她什么。思考是很累的，我不自觉的低下头。

　　见我不说话，她继续说，“亲爱的，虽然我喜欢你，还是希望你只是这里的一个过客。”

　　我不解的抬起头，她笑了一下，冲我身后扬扬下巴，“有客人来了。”

　　那个女人好像。。。太干练了一点，以至于我第一眼看到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她是T吗？”最近果然是看耽美看多了。

　　事实证明她不仅是长得干练，点酒，入座，付钱，都是一晃眼的事儿。她没废话，爱作主，却不讨厌。到我再有时间仔细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坐在对面很享受的吸烟了。

　　她长得不难看，可是无论第几眼，她都不算美女。年纪不轻了，到了被人用可爱来形容会尴尬的年龄，套用现在的流行词，她算熟女。

　　染过的长发盘在脑后，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大概是用一根筷子形状的东西固定住。不过她给我的感觉，搞不好真是筷子直接插到头上就大方出门也可以。金耳钉，左手干净，右手一条金链一只金手镯。六寸小高跟，白色牛仔裤，配了一件花的不能再花的紧身t-shirt。暗红色logo的coach包。这一身的装扮很有点不协调，却似乎又有那么点乱中有序的味道。

　　她突然冲我晃了晃左手臂，“我想再去配一只玉镯，成就所谓金玉良缘，你看怎么样？”

　　“诶？”怎么突然说到这个。

　　“你在打量我。”她铁口直断，怪有趣的笑着。

　　好像没办法否认了，我点点头，尽量显得坦然，“对呀。”

　　她哈哈大笑，笑够了，叹一句，“我喜欢你。”

　　我忍不住再多看她一眼。这么短的接触内就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是轻佻吗？那声音和表情，到是有无比的正当性。可是不管怎样，我当然不可能热情回应一句“我也喜欢你”。

　　似乎她也没意思等我回应，没形象的靠到沙发靠背上，“如你所见，大龄，中人之姿，工作稳定，个性。。。”想了想，接着说，“算正常吧。积极寻觅良人未遇，有点郁闷。”

　　说故事的她是另一个样子，好像收起了爪子，人也显得安静一些。只是，她所谓的个性算正常，这样的形容词，还真特别。

　　“不久前被朋友教育了，她的话让我想了一整晚。晃悠至今，以前不承认我挑，后来赫然发现，我是挑，我真的挑。”

　　“朋友说，我若二十岁，当然该毫不犹豫追求爱情，她绝对鼓励我轰轰烈烈去爱。现在这把岁数，该现实点，能婚则婚，爱情是不靠谱的，感情是可以培养的。甚至某些时候，对爱情抱有幻想，是进入婚姻的大忌。梦做够了，该醒醒了。”

　　“我问她，可否爱情婚姻统一，我婚一个爱情。她直直看着我说，你信吗？我不说这世界上一定没有这回事儿，可是你觉得你够好运能遇到吗？”

　　“哈，我被她问死了。。。”

　　“我不甘心，继续问她，为什么上天不许给我爱情？我吃过苦头，可是我依然有爱的能力呢。很多人已经丧失了爱的能力，而我依然保有，我自认为是很珍贵的。”

　　“她说，你没爱过吗？”

　　“我说爱过。很深的爱过，爱的死去活来过，寻死觅活过。虽然后来发现，是不值得的。现在，我自问长大了，成熟了，懂分辨了，也懂珍惜了，这个时候给我一份爱多好，我会爱的又美又暖。”

　　“她说，什么是爱？爱就是你什么都不懂，可是你以为你什么都懂，你什么都敢作。不是因为他好，他值得，而是因为你爱他，所以天上地下，你啥都不顾了，完全没理智了，死活跟他，没他不行。他就算是根烂草，你也瞎了眼当他是宝，谁说他不是宝，你跟谁拼命。这就是爱，最纯粹的爱。你爱过一次了，该知足了。”

　　“她一句都没说错，可是我听的心里哇凉哇凉的。”

　　“她最后说，若我铁了心非爱不嫁，我就尽管这么耗着，耗一辈子。否则，就趁早闭上眼，从了这滚滚红尘。”

　　“她的话，我想了很久，想了很久很久。”

　　“不是不能从，只是不想从。人生不过几十载，我想活的更。。。自由一点。”

　　我似乎有点明白，我想问阿枚什么了。面前的女人，她的故事并没有悲伤，是挣扎和选择，但不是悲伤。她传递给我的不是悲伤这种情感，而是寂寞挣扎这个事实。为什么这样的她也是我的顾客呢？我的顾客群变了，是因为我变了吗？

　　她突然凑近了，敲敲我面前的桌子，“你在发呆。”

　　“我在放空自己，感受你。”脱口而出这一句，令我自己都呆一下。

　　“哈，你耍赖的样子真可爱。”她眯起眼，“不过，这个说法，似乎又很说得过去。”

　　“好吧，听我继续说。我想要过的更自由，既然这么决定了，我就往更自由的方向去走：在可能的范围内，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包括去寻找某个能相知相惜的人啊。”

　　“我有认真的参加活动啊相亲会，注册交友网站，请朋友帮我留意，忽悠大家自荐以及他荐，成了去我家领红包。”

　　“可惜呀，”她顿了顿，自己笑起来，“我学不来那些迂回暗示，条件比来比去，家世思来想去。真是蹉跎了岁月和心情呀。感情，有什么值得那么复杂的考量，不能直接坦荡？世事难料呢，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合心意的，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大方说一句我喜欢你，有多难？偏摆事实讲道理，在彼此间画下千山万水的距离和不得已。还未进一步，已想好千万条退路。”

　　“这些不是我要的。”

　　“君莫失，妾莫忘。原来大家想的都不一样。”

　　“我想要一颗透明的心，清空了回忆的心啊。如歌中说唱，我的心很透明，每天为你抹干净。行走世间，谁没被伤害过，谁没有煎熬过。那又怎样呢？放不开过去，放不过自己，如何幸福？”

　　“在没有绝望之前，于失望中求一份希望。勇敢的好似没痛感。这才符合我的审美观嘛。”

　　“看到喜欢的人，不吝啬微笑。志趣相投的，只管凑上去。缘份够相处一生片刻都好。毕竟我又不是讨厌的人，兴趣爱好又广泛，个性又活泼开朗，我喜欢欣赏的人当然不会讨厌我。我想要过这样的生活啊。”

　　我偷偷的瞄了她一眼。毫不犹豫的把那么多又字用在自己身上的人，果然是配衬一身金光灿烂的打扮和爽朗个性。而这样的个性，反倒不是青春小妞天生的亮丽，而是经历之后的纯熟。真是有意思。

　　“有朋友看我到处扑腾，跟我说：缘分，不要找，要等。”

　　“哈哈，都行吧。嗯，我的故事说完了，让我说句题外话，你不像天生的阴暗系，希望阳光能照到你心里。”

　　阳光照进我心里？她走后，我在细细品位这句话。第一次吧，我有点好奇，我在浮生之前的记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