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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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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三秒,电话那头的咳嗽才止住,我心开始往下沉,额头一阵阵的发麻,这个时候从那个小窗口冒出的黑烟几乎都快把整条背后的小巷子淹没了。
我抓着墙,都没想往安全的地方跑。
我又问他,狗哥,你在哪儿?
他声音变得有些嘶哑,但语速尚算平稳,可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说,纪文,记不记得我的农历生日是几月几号?
我脑子一下就炸了,像那种花屏了的CD,迈开腿就往前门跑。
他笑了一声,说,就知道你记不住。0507,这次要记住,再记几个人的名字,我爸阮云忻,我二叔阮云析,我三叔阮云汰。你要是找不到我,就去找我二叔,他家有个地下室,地下室的数字密码我刚刚告诉你了。记清楚了吗?
我说不出话来,喉咙像是被刀割,肺像是鼓风机一样扇动着,我跑出巷口,周围远远的已经围了许多人了,但他们不敢靠得太近,我眼前全是绿的红的点。
砰————
热浪从建筑的窗口涌出来,红色的火舌卷着黑色的烟气往外扑出,浓烈的焦味弥漫在空气里,劈里啪啦,劈里啪啦,我又开始耳鸣,火浪烫得我头发都开始发软。
他没有在巷口来接我,也没有在前门。
艹你妈的骗子!
骗子!
骗子!
骗子!
我不知道什么样算是发疯,但是我太气愤又太绝望,以至于我无法去思考任何东西,包括死亡。
我记得我开始往酒吧里冲,温度很高,烫得我很难受,很痛,我只注意到那场火,特别大,铺天盖地一样的,整个世界都是那场火。
可是没有他,哪里都没有他。
有周敖,有阿生,有孟夏,有小晓,有小秋,有刘学,有张继东,有那么多那么多人,好多好多。
可是没有狗哥。
我看一眼就知道了,这里没有他,我把他记得那么清楚,想过那么多遍,我就算只看到他的一双鞋,一个背影,一只手臂,我也认得出来。
但是没有。
有人抓着我,我开始嚷,开始挣扎,开始打人。
他怎么可以骗我呢?
我那么相信他,他怎么可以骗我呢?
他说了在巷口来接我的。
只会骗我!
就他妈只会骗我!
我好骗是吧,好骗是吧。
我他妈好骗是吧。
我说,周哥,我要进去,他还没出来呢。你让我进去,我给你磕头了。
没有人理我,周敖只是紧紧的抓着我。
他说,消防员都来了,纪文。他会没事的。
我往下跪,跪不下去,好多人抓着我。
我说,你们行行好吧,行行好吧,我下辈子给你们做牛做马,做什么都行。
阿生开始哭了,他说,纪文,你还有你爸,想想你爸,想想我啊。
他哭什么?
消防员都来了,安全了,我只要进去就可以找到他了。
我说,阿生你让我进去,我们是兄弟不,是兄弟就让我进去。
他哭得更厉害了。
我说,阿生,你别哭了,我想我爸,我想你,我就呆在这。
我伸手去帮他擦眼泪,他笑了一下,说,我自己来。
我揍了他一拳,我从来没揍过他,我第一次揍他,就得把他揍进医院。
我跑了。
他们都以为我是去送死,其实只有那条路才是我的生路。
不然,找不到他,我怎么活得下去呢?
我还是没能冲进去。
记不清了,也许是我自己晕了,也许是有人把我敲晕了,也许是注射了镇静剂。
我恨他们,我更恨阮荀。
很难去形容我再次清醒过来的瞬间传遍全身的那种颤栗,因为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充满了残酷刻薄与恶意,我更宁愿继续睡,睡到死。
我不敢睁开眼,甚至压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一想就会崩溃。
我不怕崩溃,可是我怕想他,我怕面对结局,我怕我再也找不到他在哪里。
我听见有人说,醒了。
特别熟悉特别熟悉的声音,但我忘记是谁了,就是想不起来,想不起来那种想不起来,大概和雷达始终无法定位一样吧。
他说,文文,爸爸在。
我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我果然是个废材,我连含辛茹苦养了我十多二十年的爸爸的声音都不知道了。
我这么笨,怎么会不被人骗呢。
他说,文文,有哪里痛吗?
我摇摇头。
他把手伸进被子里,在我手臂上捋了捋,叹了口气,说,医生说有轻微灼伤,还有就是组织破损,没什么大碍。
我偏着头,全身都缩起来,至始至终没睁开过眼,我很努力的想要睡,但是在再也睡不着了。
过了会儿,进来个人,我听到脚步声了。
声音放得很低,他说,纪文,阮荀救出来了,安全,还没醒,你不要担心了,一会儿我陪你去看他。
我抓着我爸的手开始发抖,我特别激动,因为我特别恨他。
我一点都不想去看他。
我把头埋进枕头里,一边流眼泪,一边撕咬枕头的布料。
我爸一边叫我,一边轻轻拍我身上的被子。
我又想起那场火,我想起他在电话里面说等我出来。
如果再聪明一点就好了,我就不会翻出来,而是把厕所门撞开,找到他。
是他骗我。
阮荀醒过来都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周敖说他没有表皮烧伤,因为他当时躲在储物室下面的一个放酒的小地下室里面,主要是缺氧和吸入一氧化碳,不过救援及时,命是抢回来了,但肺部有损伤感染,还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他说,纪文,你去看看他吗?他都醒了。
我没吭声。
他笑笑说,他肯定最想看你了,烧起来那会儿他离门口最近,所有人都朝外面跑,但他却朝里面跑,他说要找你,我拉都拉不住。
我捏紧拳头,咬着牙。
周敖说,不想说话就不说话,去看看他吧。
我说不出来话,醒来就说不出来了。
喉咙痛。
一要张口就想到我嘶声力竭的求他们放我进去,想到那些灌进来的烟雾,想到他问我记不记得他的生日。
我跟着周敖往他的病房走,我没走进去。
我之前自己偷偷来看过,站在很远的地方,只能看见进进出出病房的人和病房外面的保安。
我靠着门边探了个头,这会儿里面已经没几个人了,除了周敖,还有个看不出来年纪的男人,大概四十好几吧,他和阮荀眉目有点像。
他瞅见我了,眯了眯眼。
我又退回去。
阮荀说,纪文,你不进来看我吗?
我听见他在笑,笑着笑着就有点咳了。
我侧着身子往里瞟了一眼,眼睛就红了。
又爱一个人又恨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我不想进去,我真的不想见他。
看到他就忍不住想起那种绝望。
世界那么大,你却找不到他。
无限的事物,无限的星空,无限的宇宙,但是一个他也找不到,这是不是无限的绝望。
他说,你真的不进来吗?不进来我让周敖关门了。
我往里走了一步,擦着墙站着。
他说,站过来。
我看着他,他下巴都是胡茬,头发剃得差不多了,估计是被火烧焦了。
他看我没动,说,你到底是不会说话了还是不会走路了?你是要我下床走你那边去是不是。
坐一边的那个男人清了清嗓子,说,我先回去了,晚上你二叔过来。
他走我身旁过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背,说,小纪啊,没多大个事,放轻松,精神不要那么紧张过几天就能开口说话了。
周敖说,阮叔,你慢走。
他点点头,出了门。
周敖也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只剩我和他。
他说,帮我倒杯水。
他床头有倒好的,我瞟了一眼,还是走过去递给他。
他让我喝,他说他还不能喝。
我喝了一口。
他用手指来回抚摸我的喉结附近,低声说,怎么不说话了?
我把那杯水都灌进去了,不想说,喉咙痛。
他摸了一会儿,拉着我的手放到他胸膛上,我能感觉到胸腔里面的那块地方在有节奏的跳动着,强健而有力。
他说,纪文,我在这。
我想打死他,我拳头都捏好了。
却只是抵在他胸口,剧烈的喘息着。
他说,不是说想一直爱我吗?这才没几天你就想打我了。
我怎么真的舍得下手打他,只是把耳朵贴上去听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摸着我耳朵,也不知道是揉还是在扯,好一会儿,突然说,纪文,你知道我,最宝贝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