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我家渣攻不可能那么温柔》顾斯纤

8、06溯洄

　　原主的画很像极了他那肆意风流的性子，大开大阖间就勾勒出世间万物的模样，而他笔下的娇嫩的鲜花、偷懒的雀儿、打盹儿的奶猫，乃至偷莲蓬的孩子都有鲜活的生机灵气，这就显示出一种成竹在胸的气魄，是在体察万物后的一种淡漠的放纵。

　　段情还不及他，段情的生活经历太单纯，纵使天资聪颖也少于人情世故、世间艰险的打磨，没有原身困而后发、破而后立的通达。

　　如若段情画一幅画，也许是鲜活有灵气的，却不会像原身，在生命中就能看到死亡。

　　其实段情很好奇，是什么能让活得这么潇洒肆意甚至在外人眼里风流成性的段大少看见了终结还仍然愉悦？

　　段情用指尖细细摩挲着那幅《柔花》，细微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眉目低垂，一时陷入沉思。
　　一旁的苏穆霭认真地整理段情零散的画稿，发现了段情似乎有随手作画的习惯，画稿里有许多速写，有些画得十分有趣，比如课堂上大骂学生是猪的老师自己长着个猪脑袋，底下被骂的学生反倒是人头，郊外等公交车的衣着奇异的女郎无聊地看着一排排树，树木被变形成了一支支口红……苏穆霭看得莞尔，看到底下署的日期，大概是段情上高中时的日子，不禁有种了解喜欢的人的过去的羞窘感。
　　苏穆霭偷偷去看段情，发现段情正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端详一幅画，他态度认真得好似一个老学究，坐姿却随意悠闲，像是古亭里贪凉斜倚，醉卧冷石。

　　苏穆霭不愿打扰他，心中对那幅画却生起了兴趣，于是悄悄探过身子去瞧。

　　画中是一个少年模糊的背影，可说是少年，那背影又似一个青年人般稳重，若说是青年，这背影的气息有太过于沧桑，周围纷纷扬扬的浅蓝色花瓣或鲜嫩地舒展或疲惫地蜷缩着身子，并无时序。
　　苏穆霭却微微蹙眉：“这花瓣不像是没有顺序的样子啊？”

　　“你说什么？”段情霍然抬头看向他。

　　“你看，花瓣有枯有荣，说明是有时间变化的，但画上却杂乱无章，让我觉得有些奇怪。”换做旁人被这么贸然一问肯定有些惊吓，但苏穆霭却显得很冷静耐心。

　　段情恍然，枯荣无序，溯洄路难，这幅画，正是倒过来画出的紫微溯洄阵的模样。

　　段情垂下眼睫，淡淡道：“的确奇怪。”

　　说完那句话后段情整个人沉默起来，苏穆霭后来也整理到一些原身为别人画的画稿，笔墨里的情意，苏穆霭看得清楚，一时有些脸色发白，两人就这么走在夏夜林荫道上，夹杂着花草清香的晚风抚过两人鬓角，却并不能舒缓两人的心情。

　　画室离段情的公寓并不远，没几分钟，两人便走到楼下。

　　暖黄色的灯光铺洒下来，有几只小飞虫在灯光下飞舞着，晚风带着微凉的林木湿气，苏穆霭抿着嘴角，苍白的脸上露出某种坚决来，他看着段情挺拔的背影，眼神亮的惊人：“段情，无论怎样，我们在一起吧！”

　　“嗯？”段情回过头来，皱眉看向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在一起吧”，苏穆霭那张清冷精致的脸满是认真，“就算是见不得光的情人抑或床伴关系也没关系。”

　　我没有办法忍受别人陪在你身边的时候而我不在。

　　“就算放弃原则放弃尊严也无所谓”，浓黑如夜的眸里放佛有星子闪耀，“对我而言，能遇到一个让我放弃一切的人本就是幸事。”

　　就像是黑白水墨画蓦然添上一笔彩绘，于是整幅画都愿意为唯一一抹色彩让步。

　　“你会后悔的。”段情道。

　　暖黄的灯光下，段情的表情很模糊，但他的话语里深藏的若有若无的哀悯，他继续说道：“一时冲动总会酿下苦果，何况我并不是三年前的段情，我以为今天会令你更清晰的明白这一点。”

　　“在我眼中你依旧是你，和三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若不是三年，若是上百年、上千年，不知几世轮回呢？段情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留给苏穆霭一个挺直的脊背，无声地拒绝他。

　　他原本是再认真不过的人，所以总缺少一些圆滑，后来父亲赐字退安，又因大病之后修身养性，才开始有点懒散的样子，学会放开一些、豁达一些、通透一些，许多玄学禅经都是那时才有所进益，母亲也是宽慰不已，而祖父看过自己的书法之后，却叹息，本性难移。

　　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未经打磨好的性子就愈发想要冲破圆滑的表面，露出嶙峋陡峭的峰棱，年少冲动，吹毛求疵。

　　“你就不肯给我一点机会吗？”，苏穆霭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

　　夜里的风有些冷，苏穆霭的心也冷，就在他以为段情不会回答时，段情的话从风中传来：“可惜我不能。”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君掌盛无边，刹那含永劫。”段情低低念着这首英文诗，一首西洋味儿十足的诗经由他翻译竟然有几分东方诗歌的韵味。

　　苏穆霭还在楼下，从窗户下看去，除他之外，伶仃的路灯，黑暗的窗户，还有深夜里几声蝉鸣，再无他物。

　　段情觉得很孤单，没有依靠的，漂泊的，烟火燃烧后余烬的孤单。溯洄、溯洄，唇齿间轻轻绕过这个名字，段情明白这恐怕是一条无尽的旅途。

　　看到那幅画上的紫微溯洄阵时，段情就明白，段情就是段情，许多年前或许多年后的段情，另一个世界的段情，亦或是过去抑或未来某个轮回里的段情。

　　他其实并不想纠结于此段情是否是彼段情，但他不能确定是否该因为孤独而把无辜的人拉下水，他并不能保证陪伴对方一生，也许某个节点，他就消散于此方世界与时间。

　　段情突然想喝酒，埋在自家老宅里桃花树下的桃花酒，自己曾想拿来给自家青梅做喜酒。兰漪棋曾说，若是等到二十八还没彼此都未嫁娶，那就在一起做个伴儿，免得下半辈子太孤单。之所以不是三十岁是因为兰漪棋说是高龄产妇太危险，她得留些余地。段情取笑她，你嫁不出去有可能，我找不到媳妇儿有些难。然后挨了一顿胖揍。

　　大抵人生来就是怕孤独的，以前段情想若是找不到合适的人，个体与个体间不了解的孤独岂不是很可怕？整日里争吵度日庸庸碌碌岂不是很可悲？现在段情才发现，其实没有人会陪伴的人生可能更难捱。这种孤独，就像走在茫茫的荒野中，四顾无人，唯有空旷的风声。

　　段情阖上眼，有风过屋檐的清鸣声，有蝉鸣夏树的嘶鸣声，有远处长廊紫藤花叶的落水声，耐不住寂寞，陌生之处，亦放不开心怀，何苦？

　　段情苦笑一声，觉得人生着实艰难。

　　楼下，苏穆霭一人独立，深夜露重，风抚摸过皮肤，有些寒意，而他恍然未觉。

　　二十几年深潭未动，恍若无情，一朝情动，如此无望。

　　低叹一声，到底是不想放手。

　　中手机微微震动，拿出手机扫视一眼，苏穆霭眉头微微一皱，转身离开。

　　楼上。

　　段情默默垂下眉眼，恍若无事。

　　到底是过不去那道坎儿。

　　深夜，无尽黑暗中，一灯如豆。

　　从此，碧海青天夜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