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谣》对乙酰氨基酚片

12、红瘦

　　11点，公寓的灯准时熄了。这刘建国才想起来——今天上午老师还跟他说了李泰的事，这一下都忘到脑袋后面去了。“也不知道张老师还有什么新招。”刘建国心里想着，他觉得这事儿远不止捐款那么简单，“为了评奖？”刘建国觉得说不能吧，张老师得过的奖也不少了，“为了发展‘内奸’？应该也不能吧，要是这样的话，这么明显，谁都想到了。到底是什么呢？”刘建国在床上想得头都疼了，可还是没个结果，索性就“let it go”了。他觉得他好像什么都不想了，好像静下来了，但都只是“好像”——他还是一直在床上“摊饼”。“喂！”刘建国的下铺是秦羽：“你能不能消停会儿。”秦羽说话永远是这么的不留情面。
　　这句话倒是把刘建国从未知的状态中救了出来，他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他浑身炽热，他口感舌燥，他心率加速，他不知所措。“秦羽，我，我......”刘建国支支吾吾地说。
　　“你什么情况啊，还结巴上了。”
　　“我，我......”刘建国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不知道该从什么说起，从自己今天中午看着周晴说起？自己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她；那从第一次见她说起，他早就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周晴的了。估计是入学报到的时候，当时的情况？他不知道；周晴的样子？他记不清。“等会儿，”刘建国冒出了冷汗：“我怎么连周晴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刘建国越想心越慌，最后他连周晴有没有眼睛有没有鼻子有没有嘴都记不得了——周晴在他心里完全变成了一个鸭蛋。“我难受是因为鸭蛋吗？我怎么会应为一只鸭蛋难受呢？”
　　“刘建国，你到底要说什么？”秦羽虽然表面上总是冷冷的，但心里还是很关心大家的，也包括刘建国。
　　“你丫是不是看上哪个小姑娘了？跟哥说说他是谁？”郭晓天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本来这句话，刘建国可以回答“没有啊”，也可以开玩笑地回一句“有，我看上你妹了”，他也可以保持沉默，不回答。
　　可令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他并没有选择上面的回答。
　　“我喜欢上周晴了。”刘建国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斩钉截铁，吐字清晰。
　　就这一句话，所有人就都愣住了，包括提问的郭晓天和回答的刘建国。过了一会儿，还是秦羽打破了僵局：
　　“什么嘛，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无聊，睡觉！”
　　郭晓天也没有想到，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这句话，这太突然了。想了一会儿，他问了一句：“你是认真的？”
　　没人回答。
　　刘建国在说完那句“我喜欢周晴”以后，周晴在他脑海里就变得清晰起来了，他想起了她刚开学来的时候走错办公室那不安的眼神，想起了在跑操的时候她跃动的马尾，想起了她拒绝自己给她的酸奶的时候倔强的态度，他看到了她的笑容——这是他在现实中从来都没看见过的，她的笑容......
　　刘建国就这样睡着了。
　　但是在刘建国的大脑中，以及很长时间的一段日子里，他都不承认自己喜欢周晴。
　　时间转呈，第二天早上。
　　就好像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302寝室的几个人还是跟每天一样，起床，洗脸，刷牙，有说有笑。等到这四人要出门的时候，刘建国说了句：
　　“昨晚我是开玩笑的啊，大家别跟别人说，不好，别跟别人说。”
　　“嗯。”大家都应了下来，就连晓天都没有再议论这件事，但他清楚，刘建国是重感情的人，爱到深处是伤害，希望他能好好对待周晴这个文弱的女孩。
　　早读。
　　周晴今天到的稍微晚了一点，她平时都是第一个到学校的，她喜欢读英语。她的口型很小，虽然很标准的英式英语，但她的声音还是很小。她太喜欢这种清晨来到班级的一个人的感觉了，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感觉到：哦，原来我也在这个班级里面，原来我也在这个世界上，跟他们共享着每一口呼吸；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那些平时侃侃而谈，有说有笑的人，离她好像也不是很远。
　　她感觉自己和大家在一起的时，恰恰是大家都不在的时候。
　　等大家都来了，早读铃声响了，大家就要统一跟着课代表一起念课文了。周晴十分不喜欢这种唱诗似的诵读，她觉得这像潘朵拉的咒语，不过她还是跟下来了——因为这是她除了考试之外，能跟大家一起参与的，为数不多的集体活动了。
　　今天她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没人知道她昨晚是一夜没睡。她开始是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像刘建国那样。她实在睡不着，就穿好衣裤，下床坐在书桌上，笔直笔直的。周围是一片黑暗，好像一切都随着她而伤心了下来，只有那只万能充还在红绿、红绿，愉快地跳着——那是特意为了给大家充电买的。这种小玩意儿质量也不是特别好，总是坏，周晴就找爸爸修，从来没有因为充电器坏了而没有给大家充电，或者换句话说，所有找她帮电池充电的，她一次也没有漏过。妈妈说她傻，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只有爸爸总是笑呵呵的，帮他修充电器，有时累得满头大汗也修不上，就再给她钱买新的。有的时候就像今天晚上，有两块电池，她就要自己半夜偷偷爬起来，等一块电池，换上另一块，在看那个灯红绿、红绿地闪一会儿，她才能钻到被窝里，抱着被子安心地睡去。
　　已经充好一块了，是郭晓天的，第二块才是刘建国的——她小心翼翼地插好，全程都没有开灯，直到插好之后，一抹黑暗中才淡出了万能充的红绿、红绿。她其实一直是怕黑的，但又令人意外的是，她又有很好的夜视能力。
　　就像她喜欢读英语又讨厌大声诵读那样。
　　红绿、红绿、红绿。她觉得刘建国的电池让灯闪得快起来了，闪烁的灯光又让她产生了晕眩，她赶紧闭上眼睛，摸着床躺下。
　　她的心还是蹦蹦地跳，但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死了。
　　她睡着了。
　　黑暗和黑暗还不一样，自己孤身一人的黑暗是惧怕，有人陪伴的黑暗则是温暖；睁着眼睛的黑暗是惶恐，闭上眼睛的黑暗，是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