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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Act XXVI ...

  •   不同時空之間的時間流逝本來就不一樣,因此穿越時空是極其危險的,隨時一去不返,或者更可怕的是,在其他時空停留過後,再次回到自己所屬的時空,已經物是人非,無法返回正確的時間點,就此困在一個錯誤的人生之中。幸好阿斯普洛斯回來之時,才過了三天而已,而就在他回來的翌日,不少事情接二連三的有了進展。

      昏迷多時的不和女神自厄里斯神殿一戰後,終於甦醒過來。

      兩代教皇陪同雅典娜匆匆趕至女神殿的側殿,推開大門之際,只見響子已經坐起來,背靠幾個舒服的枕頭,只是她看來是自甦醒過來後就一直沉默不語,她微微低頭,深紫色的長髮滑落下來半掩了她的臉容,令人全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一直寸步不離在旁守候的翔子顯然很是高興她終於醒來,只是逐漸就擔憂地意識到響子好像有甚麼不對勁似的。

      「……姐姐,你怎麼都不說話了?是覺得有哪裡還不舒服嗎?」

      她越想越焦急,忍不住就要去拉響子的手,不料身邊沉默多時的里格爾突然出聲制止她了,她縱然驚訝,也聽話地把手收回來。畢竟她很清楚記得,當天是這位獵戶座的白銀聖鬥士抱住重傷的響子回來聖域,跪下來請求雅典娜等人出手救她,里格爾當時的決心和執拗,明顯是很在乎響子的。

      里格爾被分發至聖域外圍的住處和負責該處的巡防任務,但縱然聖域上下有不少人也以一種看叛徒的憎惡眼光看他,他好像從來不在乎那樣,每天依然抽空穿過十二宮,來探望依然昏迷不醒的響子。這個男人鮮少開口,只是沉默地守護左右,每天風雨不改地看望她的姐姐,日子久了,她想當然也看出了一些事情。

      等到戰爭結束了,她就讓姐姐帶上里格爾,他們一同回家去。

      只是……看着現在好不容易醒過來的姐姐,她竟然莫名地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安感。

      彷彿眼前醒來的人,已經不再是——

      「……翔子,退後!」

      她聽到沙織小姐突然緊張地朝她喊道,話音未落,厄里斯的小宇宙驟然從響子身上爆發出來,屬於不和女神的力量遠比從前純粹而強大,撼動了聖域上下,等到她反應過來之際,才驚見里格爾像被無形的力量定住一樣站在床邊,而她自己則由據說是被現任教皇刺殺的前任教皇拉住,至於現任教皇兼雙子座之一則是守護在雅典娜的身邊。

      嘉米爾兩老隨後趕到。

      不消片刻,另一種和聖域截然不同的黑暗力量隨即出現。

      翔子困惑又慌張地看着浮現在上空的六芒星和五角星,並不明白為何在場的人露出警惕又複雜的表情似的,她張了張嘴想說些甚麼,下一秒就瞪目結舌地看着兩道修長優雅的身影憑空出現在響子的床邊,好像不約而同地瞥了她的姐姐一眼,然後就轉過頭來看着他們——長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兄弟,呈現在他們額頭上的星辰,正正就是她前一刻所見的。

      他們是甚麼人!?

      這種感覺,跟沙織小姐有幾分相似,不,應該是說比較接近厄里斯的……神力——

      「你們想對我的姐姐幹甚麼?」

      「嘖……你的姐姐?」

      銀色長髮的那一個男人轉過來,嘴角微微一勾,笑着反問,只是在那一雙冰冷的銀色眼眸之中,分明就是掩飾不住的輕蔑和嘲諷,他額頭的那顆漆黑的五角星好像也掠過了一絲奇異的紫黑光芒。他的語氣和眼神明擺着就是看不起她,彷彿她是渣滓、埃芥一樣的存在,這種高高在上的姿態還真的討厭。

      他真的也是神明嗎?

      神明不是應該和沙織小姐一樣溫柔慈愛的嗎?

      「夠了,達拿都斯。」

      他金髮的兄弟在此時突然開口了,不知為何,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看上去感覺好像溫和友善多了,而且,也許是她的錯覺,金髮的那位轉過來看她的時候,空氣之中好像隱約有一股淡淡的罌粟花香,令人莫名的舒心放鬆,原本的緊張氣氛也彷彿緩和了不少,只是沒想到,接下來他的說話,令到她對於他的好感瞬間蕩然無存。

      「我們只是為了徹底喚醒我們的姐妹而來,別浪費時間。」

      「你們——!」

      莫名其妙的!哪有人突然跑來,當着人家親妹妹面前宣稱,他們才是她姐姐的家人——

      「……米羅。」

      史昂突然輕喚不知何時已經趕到的年輕天蠍座,原本很是惱怒的翔子微微一怔,反應過來之際,只見這位前任教皇已經把她往米羅身邊微微一推,這位黃金聖鬥士隨即就把她護在身後。雖然說是知道聖域和冥界的合作關係,而且這一代的女神也是自幼和海因斯坦家族、瓦爾登家族交好,但這一代的一眾聖鬥士,終究不同於上代,心裡或多或少也是對冥界有些抵觸。

      作為冥王的左右手的雙子神如今還直接駕臨雅典娜神殿,目標竟然還是他們聖域曾經的敵人,怎麼可能不有所警惕?現在的戰況已經不能再節外生枝的了。

      「你先把小馬座帶下去,雅典娜大人等下準備用膳,讓她和其他的聖鬥少女準備一下。」

      上代的白羊座輕描淡寫的一句,算是把這個不太適合知道太多的人類少女打發離開,修普諾斯憶及了上屆聖戰時,天英星對這個人的賞識,注意力隨即又落在了厄里斯人間肉身的妹妹身上。他金色的眼眸在這一代的天蠍座和她之間來來回回看了不知多久,突然露出了一抹恍然大悟的微笑,意味深長地張開了手心。

      一朵紅色的罌粟在他手心浮現,綻放開來之際,原本還打算爭取留下來的少女瞬間昏睡過去,米羅不得不伸手接住頭一歪就往他這邊倒下的翔子,心想剛才前任教皇不着痕跡地遠離他們的動作,也許只是碰巧而已。他這樣想着,不經意就對上了睡眠之神帶着笑意的深邃眼神,然後只見那朵罌粟一下子落在少女的髮間。

      神明淡然表示她只是睡着而已,很快就醒來的了。

      天蠍座把少女抱起來,一步一步離開雅典娜神殿。

      死亡之神好像鄙夷地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暗自腹誹他是不是真的是對擔任冥界愛神這兼職當上癮了,但礙於有外人在場,不好說甚麼,只是一心希望盡快完結這糟心的麻煩事,回去跟心愛的小姑娘玩樂,她最近可是一直吵着要他陪她玩甚麼最新出的恐怖遊戲,只是他忙於最終聖戰的事,好不容易今天才勉強有空——

      自睜眼後一直沉默不語的響子突然伸出了手,猝不及防地穿入了里格爾的胸膛。突如其來的變故很是驚駭,雖然說詭異地沒有鮮血濺出,她只是像是在其中摸索甚麼那樣,沒多久就平静地把手收回來。獵戶座毫髮未傷,也只是悶哼一聲,但這一幕的確是不適合讓某個聖鬥少女目睹,特別是響子臉上那種若無其事、滿不在乎的冰冷表情。

      「……厄里斯……」

      眼前的少女,的確已經是完完全全的不和女神,並非過去半覺醒的、介乎神與人之間的響子,她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喊了她的名字後欲言又止的沙織,回頭又看了一眼從不曾把注意力離開她身上的獵戶座,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這人間肉身,明顯地躲開了里格爾伸過來要攙扶她的手,轉身就靠近自己的兩個兄弟。

      「我只是出來一下,雅典娜,很快就回去繼續沉睡,把這個人類還給你們聖域,真多虧這半覺醒的我鬧出了那麼多事,才成功沒有讓他們發現——其中一顆創世石的失落光輝,就在里格爾的靈魂之中。」

      這種麻煩又耗費心神的工作,自然就是交給死亡之神來處理,嘉米爾兩老留下協助,暗地裡卻也是在監視不和女神的。達拿都斯看了看被吩咐不能粗暴對待、必須確保完好無缺的獵戶座靈魂,又看了看準備跟着兩代教皇雅典娜離去商討其他要務的兄弟——吃力不討好的事只留給他一個,毫無樂趣可言。

      ……

      三顆的創世石,正好就是對應獵戶座的三顆星,Alnitak、Saiph以及Rigel ,如今卻真的在里格爾的靈魂之中找到了其中一顆創世石的殘餘光芒,但除了創世石一事外,聖域一方面也派出了聖鬥士取回命運泥板的碎片,另一方面又要分發人手留守聖域,偏偏此時海界忙於應付希帕克特里,根本分不出多餘的人手,因而最近聖域和冥界的合作也密切多了。

      畢竟另外一顆創世石的線索,又是拐彎抹角地跟聖域勉強扯上關係。

      自從前陣子在印和闐的幫助之下,峰的靈魂終於徹底完整,艾爾熙德就把她帶回聖域居住,就在那一棵見證了二百多年時光的巨大櫻樹旁邊的、重新修建的小屋,然後在某天的機緣巧合之下,東洋少女結識珂娜,有幸得以窺見暫時轉移至聖域的達南神族的四大神器。她不知是因為自身研磨師的職業病和小習慣,又或者是其他不可言喻的、超出人類所能理解的奇妙原因,她一下子就被Claíomh Solais吸引住了。

      達南神族之王努阿達(Nuada)曾經擁有的神劍。

      Claíomh Solais,意思是光之劍。

      克勞索拉斯,的確是個好名字。

      而就在卡伊諾斯之女被奪走的那一天的晚上開始,她做了一個朦朧、已經無法全然記清楚的、奇特古怪的夢——是時間之神遠在很久之前,封印在她靈魂之中、千方百計希望在最後不會出現的、但又不得不為此留有後路的重要訊息,然後她才驟然驚覺,看似惡劣之極的時間之神果真履行了當年和她的約定,她現在真的如願地無比接近刀劍的真實內在。

      人類的靈魂長時間封印在刀中,令她也輕易地貼近了刀劍的靈魂。

      即使是神劍也好。

      創世石殘餘的光芒,明顯是被神明的武器所吸引,就匯聚在劍鋒之上,其實稍一深思,這也許是再正常不過的了,畢竟其中一顆創世石對應的Saiph,在阿拉伯語中,可是有巨人之劍之稱,再者,專屬神明的武器,純粹的神聖、純粹的強大、純粹的美麗,的確是儲藏創世石光輝的理想器具,即使是諸神,也鮮少察覺到這一件事吧。

      現在她要做的,就是聚精會神,喚醒Claíomh Solais之中屬於創世石的光芒。

      東洋少女最近睡得很少,又或者應該說,她最近整天抱住Claíomh Solais,幾乎和這神劍形影不離的。她覺得自己快要喚醒這神劍的光輝了,但不知出於甚麼原因,她像是碰上瓶頸一樣,一時三刻之間毫無進展。直到那一天,就是她所不知道的厄里斯甦醒過來的當天午後,一個俊美又陌生的金髮男人敲響了她和艾爾熙德的家門。

      對方的臉上掛着任何人也無法抗拒的友好微笑,但不知為何,她的青梅竹馬一下子就把她拉到身後,警惕又戒備地盯住看來人畜無害的男人,而她根本從不知道箇中因由。上屆聖戰開始前,射手座和山羊座曾經在四處各地到處調查雙子神,而當中射手座和美惠女神帕西忒亞一段短暫而微妙的緣分,更加令睡眠之神親口答應了心愛的妻子,將給予美夢作為回報。

      希緒弗斯曾經幫助和照顧他的妻子,修普諾斯真的有好好報答了對方。

      至於把美夢贈予山羊座也是理所當然的。

      難以啟齒的、旖旎曖昧的夢境,一直斷斷續續持續了二百多年之久。

      兩個世紀多的時間,這些美夢的內容大同小異。

      是永遠不能讓如今回來的東洋少女知曉的秘密。

      「修普諾斯。」

      她聽見他冷硬地喚出了一個希臘語名字。

      陌生的來者聞言展露了一抹溫柔的微笑,如同仲夏夜一個溢滿花香的朦朧夢境,帶着隱秘的神秘和曖昧,那一雙金色的眼眸之中彷彿蘊藏了奇特的魔力,幾乎令人就此迷失其中,像是陷入了一個醒不過來的夢——峰的眼前突然一黑,覆在眼睛之上的是熟悉不過的、溫暖又有點粗糙的掌心,她有點驚訝地聽到他低低地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說話。

      「別看他的眼睛。」

      「那可真是遺憾,山羊座,我只是不得不來找她而已。」

      努阿達雖然早已不在,在莫伊圖拉(Maige Tuired )第二次戰役中死於巴羅爾(Balor)之手,但他所有未完成的夢可是依附在Claíomh Solais之上,即使這不是一般的正常夢境,但入夢的話,說不定可以從中喚醒了神劍。此事從一開始本來就是由她負責的,如今單獨入夢的人也只能是她一個,畢竟她的靈魂可是曾經長時間依附在斬櫻鬼上,有能力和Claíomh Solais的人也只是她而已。

      無奈她的青梅竹馬對此有諸多不放心,顯然極不信任這位睡神,直到對方以「帕西忒亞」的名義起誓,保證她的安全,他終於才同意。峰並不認識這位神明的妻子,但她很確定帕西忒亞必然是對方極為重要而珍視的存在,說不定就是等同於她自身在艾爾熙德心目中的位置,他才確信睡神的誠意和友好。

      黑髮少女抱住Claíomh Solais,在床上安然入睡。

      「現在。」

      修普諾斯好整以暇地靠在這張毫無裝飾的木椅上,漫不經心地從復活重生的東洋少女身上收回了視線,優雅地捧起了面前的日式陶瓷茶杯,品了一口綠茶,仔細地看了看這簡樸屋子中唯一比較別緻的茶杯,好片刻才慢條斯理地放下杯子,不緊不慢地轉向坐在對面的前山羊座。他金色的眼眸看來依然溫和,只是在一瞬間,終究是驟然變得銳利起來。

      「是時候把你的夢境告訴我了吧,你我也清楚,你最近在夢裡所見的,並非因我而起,而是,其他的神明。」

      ……

      峰覺得自己作了一個漫長又奇特的夢,幾乎旁觀了達南神族之王努阿達的一生。

      他溫柔堅忍,為自己的部族和子民奉獻一切,完美地恪守身為國王的義務和職責,在莫伊圖拉第一次戰役中失去了手臂,自此裝上了銀臂的王自動讓出王位[1],直到完全恢復才重掌王權;但之後眼見有其他更適合王位的有才之人,又主動退位讓賢,在莫伊圖拉第二次戰役中奮勇殺敵,直到倒在戰場上的最後一刻。

      努阿達終其一生,犧牲一切,奉獻一切,公正無私……如此光明完美、符合部族上下期望的王,內心真的完全沒有絲毫痛苦、掙扎、黑暗的嗎?

      那麼……為何夢境是如此灰暗,像是褪色的光輝。

      這到底單純是努阿達的內心,抑或是混合了神劍的真實情感。

      她伸出了手,輕輕觸及在夢中的Claíomh Solais,剎那之間,大量的金色光芒從劍身之中湧出,彷彿是黎明之時如同利劍一樣刺穿雲層而出的晨光,迫不及待地從四方八面吞噬黑暗。金光突然如同潮水一樣爆發,鋪天蓋地的直捲而來,如同是墮入了一片金色的海洋,強大的力量差點就令她鬆開了手中的劍,但她迷迷糊糊地用力握緊,像是要揉入自己的血肉一樣。

      恍惚之中,有誰握緊了她的雙手,把她納入懷中。

      「……峰……」

      黑髮少女睜開了眼睛,確定自己依然在床上的那一刻,一時沒有空去回應艾爾熙德前一刻的呼喚,她下一秒就發現自己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抱在懷中,本應在她手中的神劍卻不翼而飛。她並沒有慌張,只是淡然地爬起來,平靜看着眼前金髮藍眼的青年,彷彿絲毫不在乎他如今一絲不掛的,只是她一瞥之下,已經暗自飛快地從他劍士一樣的身材和氣質,確認了他的身分。

      「你好,小姐,我是克勞索拉斯。」

      對方開口之際,有一股古老的凱爾特語奇特腔調,明明不着一縷、處境尷尬,他卻依然風度翩翩的,符合了世人對於騎士的一切美好想像。睡眠之神雙手抱臂,氣定神閒地注視這一幕,又不着痕跡瞥了一眼如同磐石似的前山羊座,此情此景,這位青梅竹馬依然神色自若,沉默地站在少女的床邊,看來全然不受影響似的,思及此,修普諾斯的嘴角微微抿了一抿。

      克勞索拉斯此時接着開口了。

      「既然是你喚醒了我,那麼我有這個榮幸,邀請你一同追尋其他失落之光,邁向勝利嗎?」

      傳說中,戰無不勝的神劍,永遠只有一個宿願。

      睡神金色的眸子之中掠過了一絲「果然如此啊」的輕快笑意。

      ※※※

      弗洛迪一直覺得,諾倫三女神(The Norns)最近不斷跟他開玩笑。雖然說他一直很是慶幸,當年莉菲雅是來到他的家族之中,他們一同成長,一同生活,然後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就愛上了這個青梅竹馬,他其實從沒想過這份小心珍藏起來的感情,可以那麼快得到她的回應,懵懂的少女,在兜兜轉轉之後,命運再次和他相連。

      猶記得當天一眾神鬥士護送兩位王族和最後一位僅存的Völva從瓦爾哈拉宮的地下密道離開之時,莉菲雅在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之際,在昏暗的環境之中,突然輕輕地握住他的手,低聲表示愛他。自從當天意外撞見那位前雙子座和妻子之間的親密之後,他和這個青梅竹馬的少女無疑也是徹底確實了戀人的關係,但對於當時的他而言,這可是他首次聽到她毫不掩飾真實情感的情話。

      他當時不以為然,只是單純地覺得,也許她是因為恐懼沒有明天和未來,才在那一刻再次表白。他從來不在乎甚麼最後一位Völva、比女王還高貴的地位這些事情,他只知道她是他一輩子要守護的少女,是他未來的妻子,是他家族唯一認定的女主人。即使他無法幫助她擺脫預見能力帶來的困惑和痛苦,即使她已經是一個擁有強大力量的女巫也好,他已經發誓成為她的劍守護她。

      但她一聲不吭,獨自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他並不知道她看到甚麼、知道甚麼了,希露達女王允許他獨自離開尋找失蹤的莉菲雅,他曾經有無數次想過這些問題,但他最終也是放棄,只清楚知道這必然有她的理由,是她必須獨自面對的命運,是她無法逃避的責任。因此他從不曾怪責她,只是祈求她可以平安無事,再次回來他的身邊。

      他祈求那一雙有維京寶石之稱的、如同堇青石一樣美麗的眸子,永遠不會迷失方向。

      指引她穿過命運,指引她順利航向她所想之地。

      就像他們充滿勇氣的祖先一樣。

      他踏遍了整個阿斯加特,最後在一個無月夜的晚上,莉菲雅踏着極光重新回到他的身邊,那一刻他幾乎要以為這只是他的一個幻覺,畢竟眼前的少女看來和記憶中有點不一樣了。雖然說自從她逐漸覺醒Völva的力量之後,身上開始多了一絲如同迷霧一樣的朦朧神秘美感,但失蹤過後再次出現的她,又多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微妙神聖感。

      莉菲雅絕對不可能只是單純穿越雪地回來,她必定是去了更加遙遠的、甚至是普通人類所不能涉足的地方,但她看來並不打算在重逢之時馬上交代,她只是低聲輕喚他的名字,上前用力地抱緊了他。這一片純白的永恆寧静之中,如夢似幻的極光在彼此的髮絲和指尖流動,彷彿是命運的鈕帶,溫柔無聲地他們引領回彼此的身邊,心跳也逐漸重疊在一起。

      唇齒相依。

      「之前的日子,你去了哪裡?」

      「霧之國、尼福爾海姆(Niflheim),原始之泉、赫瓦格密爾。」

      她的臉頰輕輕地貼在他的胸膛上,夜空中不時有女武神(Valkyrie)策騎而過時,衣飾擺動閃爍的瑰麗光芒,然後他突然驚覺,在此事上,那個醫神兼女武神愛爾,說不定秘密地協助了莉菲雅一些事情,只是沒有人知曉,而她也不能說,他也不能問。雖則他們各自的職責不同,卻也共同面對着守護阿斯加特、以至整個世界的命運,有些事情,也無需說出口的了。

      「我帶回了赫瓦格密爾的泉水,在帶我回去女王身邊之前,請先帶我到聖域一趟。」

      這有沸騰的大鍋之稱的泉水,只有把它倒入達格達的大鍋之中,連同其他的元素,原初之蛋、創世石失落之光等等的各種必要之物,才能成功在大鍋之中重組混沌,令到創世石得以再次重塑,再現人世。只有這樣,他們才有成功的機會,但此事必須秘密、小心、謹慎,因此當時她才沒有留下任何交代,獨自離開了。

      畢竟前往赫瓦格密爾的路途過於險惡,而且愛爾也說了,唯有她一人獨自面對,才能令她潛藏的力量得以急起直追展望。她無法帶他一同去冒險,直到現在,她終於徹底覺醒了足以和他並肩戰鬥的力量、足以成為可以配上他的存在,也可以獨當一面地守護阿斯加特,重奪瓦爾哈拉宮的了。

      「……之前的事,我很抱歉,弗洛迪。」

      她的戀人聽罷她的解釋,並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拉起了她的手,從衣袋之中翻出了甚麼東西,然後只見他張開手心,把一枚雕刻了盧恩文字和鑲嵌了堇青石的銀色戒指,輕柔而小心地套入了她的指間。那一刻她愕然地完全不知如何反應,只是看到他輕輕地抹了抹她的眼角,低聲一字一句地鄭重說道。

      「等到一切結束,我們回去了,就請女王為我們證婚好了。」

      ※※※

      德國。

      萊茵蘭-普法茲(Rhineland-Palatinate)。

      某個鄉間莊園。

      巨大的磚屋坐落在山林之間,完美地隱藏在上代雙子座的結界之內。屋前一片修剪整齊的翠綠林蔭大道,眺望遠方彷彿近在咫尺的入口,是一片肉眼看不見的、一直存在的扭曲空間,隔絕了外在一切可能入侵的邪惡。此地彷彿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空氣依然舒心得快要令人忘卻一切煩憂,但這是不可能的——

      米露抱膝坐在二樓的窗台之上,拿起手機看了一看,並沒有得到安娜塔西婭的任何回覆,她只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試圖說服自己一切依然安好。自從她和母親被父親送來這個秘密之地,外界的戰況消息幾乎是徹底中斷了,她也只能偶爾從安娜塔西婭那邊得來一些無關痛癢、輕描淡寫地帶過的事情。

      聖域派出了聖鬥士前往世界各地收集命運泥板的碎片,本來尚算順利的,只是本應藏在薩拉斯瓦蒂河的那一塊碎片,不知是因為此河早已乾涸、抑或是其他原因,這裡的命運泥板碎片徹底下落不明;而其中一塊的碎片依然在海倫的手中,她想必還握住了其他由托特交托她保管的重要之物,換言之,除去這些東西,他們的手上依然缺少了一片的碎片。

      另一方面,他們已經從特奧蒂瓦坎的月亮金字塔、太陽金字塔、羽蛇神金字塔,以及吉薩金字塔群的金字塔頂尖,收集了其他創世石的失落之光。傳言說這些金字塔的排列是對準了獵戶座的腰帶,而其中一顆創世石正好就是對應來自獵戶座腰帶的三顆亮星之一的Alnitak,至於另外兩顆的創世石的失落之光好像也已經收集成功的了。

      偏偏在這種重要時刻,缺了一片命運泥板的碎片。

      至於安娜塔西婭,聽說她前陣子為了提煉適合丟入達格達的大鍋之中的時間之力、以及更好地完善對於「時間」的掌控,曾經長時間地留在夢界中獨自訓練,畢竟他們可不希望她因為失控,導致了時間亂流的出現,引發更大的災難——她不用多想,也知道安娜塔西婭應該很辛苦的了,其他人也是,很努力地守護這個世界的未來。

      但是她啊……只是一個普通人,遠離戰場,每天只能在這個安靜的莊園為自己的家人和朋友祈求,甚麼也做不了……還是去問一下蘇蘭特學長好了。雖然她不清楚他當時為甚麼突然離開音樂學院,突然到了海界成為甚麼海將軍,但他前陣子曾經來看過她,也許、在他下次再來的話,就問一下好了。

      喵。

      突如其來的貓叫聲嚇得她驟然一驚,她低下頭來,只見那一頭不時在學校附近的街道上出沒的黑貓,現在正懶洋洋地在趴在她的面前,腳掌輕輕踩在一本翻開的海涅詩集上。米露驚奇地看着這從奧地利跑來德國的神秘黑貓,突然意識到這根本不是普通的貓,只是看着她這一金一綠的眼睛,再想到她平日陪伴她的情景,她的心裡沒有害怕,只是小心地看了一看黑貓剛好踩住的一首詩。

      「萊茵河? 羅蕾萊(Lorelei)?」

      位於萊茵河的中游,有一座名為羅蕾萊的礁石,此處河段極其險要,意外頻生,傳說有一位名為羅蕾萊的美麗少女,就像是希臘神話之中的塞壬女妖一樣,以歌聲迷惑了經過的船員,十九世紀的德國詩人海涅(Heine)曾經寫過一首名為羅蕾萊的詩。在她很小的時候,她就已經學會唱這首歌的了。

      夜深,就在安露熟睡之時,她沒有猶豫,跟着黑貓的引領,悄悄地溜到莊園的後花園,看着浮現在空間缺口之中的一艘古埃及蘆葦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猜出了黑貓的真正身分,思及此,她突然有幾分的興奮又期待,心想自己也許是可以為其他人薄盡一點綿力的了,就絲毫沒有遲疑地彎身抱起了化身為貓的古埃及女神。

      少女正要登船,卻沒想到此時突然有人喊住了她,握在她手中的手電筒往聲音的方向照過去,只見蘇蘭特和加隆就站在一棵的蘋果樹之下。不同於蘇蘭特的隱隱擔憂,那個海藍色長髮的男人只是露出了玩世不恭的微笑,饒有趣味地來回打量她和身邊的空間缺口,彷彿一個沒有小宇宙的小姑娘大晚上不睡覺、抱住一頭貓跑入一個空間缺口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那樣。

      他的眼神很是促狹。

      聽說他好像是她父親和伯父的後輩,但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的呢。

      「……真令人難以置信啊,沒想到那些神明的神諭竟然還有幾分可靠的,像你這樣的小姑娘,竟然是尋找下落不明的命運泥板碎片的重要線索,所以現在,是要來一場深夜大冒險了,準備去哪裡呢?隨意亂跑的話,我的前輩可是要找我談心的了。」

      加隆的語氣很是輕快,臉上也是帶着微笑的,但不知為何,米露卻覺得莫名有幾分緊張,所幸懷中的黑貓此時輕輕拍了拍她,舔了舔她的手背,她才平靜下來,不再表現得像是被父母抓包的頑劣小孩。少女的勇氣一下子回來了,抬頭挺胸,堅定地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地,活像是在課堂上回答問題的乖巧好學生。

      但她這種良好表現很快就被她的一個噴嚏打破。

      「嘖,走吧,好學生。」

      海龍將軍輕笑起來,一件白色的披風突然輕輕飄落在她的肩頭上,她有些茫然地低頭看了看黑貓,又轉頭看了看比較熟稔的蘇蘭特學長,海魔女只是欲言又止地搖了搖頭。米露皺了皺眉,輕輕地摸了一摸之前被他弄痛的額頭,但隨即就沒有放在心上,連忙登船,迫不及待地期待接下來的冒險。

      蘆葦船穿過空間,最後輕輕地在萊茵河倒映了夜空的水面上滑過,彷彿是航行在星河之中一樣,微風之中夾雜了說不出來的花香,在夜裡溫柔地吹拂頭髮和親吻臉頰之際,很是舒服。自從她被父親送來德國之後,每天看着母親為其他人擔憂、又不得不強顏歡笑的樣子,她縱使對於所謂的聖戰似懂非懂的,但或多或少,心裡也日漸壓抑。

      如果當天晚上,她跑快一點通知其他人的話。

      安娜塔西婭是不是就不會失去母親?

      他們的家就不會毀於一旦……?

      「我們就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甚麼女妖存在,驗證一下她是不是像傳言一樣,美得令人失魂落魄好了。」

      正失神之間,突然有一隻手從後飛快地揉了揉她的頭,少女抬起頭來,猝不及防地對上了那一雙海藍色的眼眸,乍看來依然桀驁不馴的,卻又帶着她來不及看清細想的深意,只是莫名地,她竟然覺得心裡的鬱結好像稍稍散去了一點,她張了張嘴想說些甚麼,下一秒,她竟然聽到了歌聲。

      有誰正溫柔而悲傷地,低唱海涅的羅蕾萊之歌。

      Ich weiß nicht, was soll es bedeuten,
      dass ich so traurig bin;
      ein Märchen aus alten Zeiten,
      das kommt mir nicht aus dem Sinn.
      Die Luft ist kühl und es dunkelt,
      und ruhig fließt der Rhein;
      der Gipfel des Berges funkelt
      im Abendsonnenschein.
      Die schönste Jungfrau sitzet
      dort oben wunderbar;
      ihr goldnes Geschmeide blitzet,
      sie kämmt ihr goldenes Haar.
      Sie kämmt es mit goldenem Kamme
      und singt ein Lied dabei;
      das hat eine wundersame,
      gewaltige Melodei.
      Den Schiffer im kleinen Schiffe
      ergreift es mit wildem Weh;
      er schaut nicht die Felsenriffe,
      er schaut nur hinauf in die Höh.
      Ich glaube, die Wellen verschlingen
      am Ende Schiffer und Kahn;
      und das hat mit ihrem Singen
      die Lore-Ley getan.

      羅蕾萊遠比想像中要美麗多了,雪白的少女坐在礁石之上,金黃如同星子一樣的長髮覆蓋了大部分的礁石,遙望像是成了黃金似的。她一襲白色長裙,蔚藍的眼眸彷彿是萊茵河的河水,她安靜地凝視來到她面前的一行人,赤////裸的腳尖輕輕地垂落水面,劃出了幾個漣漪,像是她似有若無的撩人眼波。

      若非已經知道她的真正身分,幾乎還令人以為這是一位女神。

      加隆不願浪費時間,直接開門見山地問她,命運泥板的碎片是不是在她的手中。

      羅蕾萊聞言只是微微歪了歪頭,帶着笑意的眼眸輕輕地掠過他們,並沒有回答,她只是無聲地跳下礁石,站在水面之上,一步又一步地緩慢朝他們靠近,最終在蘆葦船旁邊停下。她的手輕輕地搭在船邊,米露懷中的黑貓發出了意味不明的叫聲,然後只見這個傳說中的女妖轉向了她,開口提出了令人吃驚的奇怪要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7章 Act XX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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