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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 Act XXIV ...

  •   混沌由四種元素組成,原初之水、黑暗、永恆、虛空,每一種元素也分別有一顆的宇宙之蛋,四者合一,即為混沌。時間的別名即為Aeon(伊恩) ,和「永恆」正好也相同。於是混沌出現,三顆名為創世石的寶石組成了宇宙爐膛,從而生出了宇宙爐火;但因為善惡隨着混沌而誕生,最後一分為二,分別是光明之火和黑暗之火。

      只是在善惡爭鬥的過程中,光明之火變得黯淡微弱,三顆的創世石被毀、散落大地,再以不同的方式在人世呈現;若果要重新修復三異創世石的話,需要在大地收集創世石的殘餘光輝,再加以收藏在另一顆宇宙之蛋的原初之光,才能令美洲豹王座石、蛇王座石、睡蓮王座石得以重塑,而當中,也需要運用銜尾蛇和原初之蓮。

      另一方面,代表原初之水的那一顆宇宙之蛋的蛋殼碎片,最後化作了命運泥板,當把分成八片的命運泥板整合起來後,完整的原初之蛋碎片自然隨即出現,鮮為人知的古老奇特符文反射在雲層之上,表示命運泥板再次重現人世,終於是時候毀滅又重生,重新燃點宇宙爐火,令光明之火和黑暗之火重新達至平衡。

      世界的法則,平衡需要完美維持。
      唯有混亂出現,才足以生出善惡。
      唯有雙方共存,才足以支撐世界。
      紛亂過後,秩序失衡,一切重啟。
      Ex nihilo,out of nothing.

      從最為原始的虛無狀態中,再次尋回和諧的秩序。

      ……

      一聲不吭私自離開了聖域一個星期左右,阿斯普洛斯、德弗特洛斯、天馬以及笛捷爾終於不知從何處風塵僕僕地趕回來,手上還拿着從智慧之神托特得來的一卷莎草紙卷軸,除除展開之際,世界的法則隨着象形文字清晰地呈現,再加上阿斯普洛斯在獨自閱讀這卷軸之後,當天在海界受了重傷而出現的奇特夢境、終於再次在腦海中浮現。

      現在首要的任務,就是先尋回其他散落的命運泥板碎片。

      在教皇廳的會議暫時結束,阿斯普洛斯就拿着從埃及帶回來的另一東西,匆匆前往位於位於聖域中心的醫院。因為聖戰的關係,教皇和女神把那一位北歐醫神和阿斯克勒庇俄斯後裔請到聖域來接手醫療工作,他們也就帶着依然昏迷的普羅米修斯一同遷入,據說不但合作無間,關係很是微妙。

      雖然說他在北歐阿斯加特的時候,就已經見過那一位看來冷冰冰的高傲女醫神,得知此安排倒沒有任何訝異,只是踏入他們所在的圖書室之際,看到那個少年和少女有點親密地靠在一起、低頭研究手中的醫藥文獻時,也不禁微微一愣,但迫切的現實終究不允許他多加理會其他事情,直接就把從埃及帶回來的小瓶子交出。

      「這是尼羅河之水,由那一位尼羅河女神阿努克特親自給的生命之水,你們看看有沒有用。」

      在阿斯普洛斯背後的嬌小異族少女探出頭來,難掩好奇地打量這圖書館內的兩位醫師,不知在想甚麼。她微微歪了歪頭,烏黑的光滑長髮垂落下來,看來像是閃爍波光的河面,焦赭色的眼眸和灰白色的眼眸眨巴眨巴,這般純真的眼神和跟在她身邊的羚羊倒是一模一樣的,至於跟在她身邊的聖䴉看來也是很可愛,像是個小小的護花使者那樣緊緊守在她左右。

      只是害得現在的阿斯普洛斯看來有幾分的滑稽,不過可沒有人敢笑出來,何況現在並不是笑的時候,艾瑞爾上前接過,愛爾此時卻不經意地和阿努克特對上了眼神。黑色長髮的小姑娘頓時對她微笑,蹦蹦跳跳就來到她的面前,熱情地介紹自己以及她身邊的羚羊、聖䴉,看樣子應該也很快混熟,而且把她丟給他們照顧,應該也沒問題的了。

      阿斯普洛斯想了一想,略略看了看完全是自來熟的阿努克特、有點手足無措不知如何親近對方的愛爾、還有那站在一旁露出意味深長微笑的艾瑞爾,他很快就轉身離開,關門之前還聽到他們在說甚麼,神祇的尼羅河之水,可是極其珍貴又獨一無二的醫藥,說不定配合其他的藥材使用,將有其他新的突破。

      ……

      教皇廳的會議結束之後,安娜塔西婭一直也就坐在雙子宮門前的台階,等待父親回來。少女一頭捲曲的深棕色長髮凌亂地在風中亂舞,她卻只是一直失神地盯住地下,不斷地細細回想剛才的討論。他們帶回來的,不但是一卷希望的卷軸,更加是在她的身上增添了另一重的無形負擔,而她卻在剛才信誓旦旦誇下海口,表示她一定可以幫上忙、一定可以把母親救回來。

      她懷疑的不是自己的決心,懷疑的從來就只有自己的能力。

      她深知最近這一段時間,特別是他們多年的家毀於一旦、不得不遷入聖域居住的這一段日子開始,無論她再如何努力,她也清楚感到自己對時間之力的運用,再次停滯下來,但偏偏現在,她不但需要應付和她同樣有時間之力的敵人,更加是肩負卷軸所指的關係一部分,那一刻,她突然前所未有地感到深深的恐懼。

      外公根本就從來沒有提及過這些事情,現在他們也無從得知他一開始是不是也知道這世界的法則的,就只能把對時間之神的冀望投射在她的身上,但他們看過來的眼神之中,有不少是夾雜了她不願去多想的疑慮。現在如此不成氣候、力量還很不穩定的她……先不說其他元素,單是她所負責的「時間」這一部分,她根本就對自己沒有信心,也害怕無法把她的母親救回來。

      何況,卷軸也沒有詳細說明應該如何運用、重塑……

      「你收到了我給你的禮物了嗎?」

      突然從頭頂響起的聲音顯然嚇了她一跳,安娜塔西婭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的海藍,她幾乎是條例反射地移開了視線,隨即就點了點頭,又飛快地低下頭來,卻感覺到他並沒有離去,反而直接在她身邊坐下來。少女有點不自然地挪動了一下,沉默地從衣袋掏出了他前陣子送她的十七歲生日禮物——如此漂亮精緻的手鍊,吊墜是刻了她的名稱、小巧可愛的畫筆,還有一個雙子座符號的金色小吊飾。

      完全是女孩子會喜歡的可愛小飾物,但撒加從來不像是覺得漂亮就把東西送出的人。

      「安娜,我把這個送給你,是因為我知道你喜歡畫畫,這也是你一直以來的夢想,我希望你今後的日子,無論發生甚麼事也好,也可以繼續追尋你的夢想,過你想要的人生。我一直也相信你是可以的,你向來是個勇敢的孩子,我是因為知道這片大地有你,才會希望把光明而自由的未來還給你,但我也是知道的——」

      話音未落,她感到自己的臉頰貼上了一修長溫暖的大手,那微微粗糙的薄繭卻是令她如此安心的觸感,她的眼眶一熱,只是輕輕咬住了下唇。從小到大,他好像永遠也是知道她內心的想法,更加是……看穿了她此刻的恐懼和迷茫吧,當初他的突然剖白,到底是不是別有用意,已經不重要了。

      「你要記得,安娜,你既是雙子座,但又永遠不會是雙子座,雖然你跟兩位的前輩生日只差了一天,但你從一開始,就是繼承時間之力的孩子,力量、責任、地位,也許是你從不曾想像,又不知如何面對的,我知道你也是會害怕的,但是你也要知道,你是受雙子座保護和珍愛的孩子,你絕對不會是一個人的。」

      撒加口中的雙子座,指的是誰,也都不再重要的了。

      他突然低聲又溫柔地解釋,剎那間,她覺得自己像是變回那個不能說話的女孩,安靜地跟着這位一直寵愛她的教皇,就好像甚麼事情也不曾發生那樣……但一切也已經變了,變好了變壞了也好,她最愛的母親也可能不會回來了,父親也不知道會怎樣,她的外公還被封印了,但她不可以給他們添亂,只好繼續安靜又沉默地聽他們的安排。

      少女顫抖的手不自覺地抓住他的衣角,他看着袖子上的一片水漬,再望向低着頭不願抬頭的她,抬起來的指尖輕柔地把她垂下來的一縷小心地撥到她的耳後,然後猝不及防就把她用力擁入懷中,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令她全然無法看到他的表情,而她此刻也沒有察覺到此刻有甚麼不妥。男人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多了,像是變了另外一個人。

      「……你怎麼還不相信自己?安娜,你連我也不怕,還有甚麼好怕?」

      安娜塔西婭最後並沒有注意到甚麼,只是突然想通了那樣,很快就轉身跑走。海藍色長髮的男人坐在原地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很久很久,有點無奈地輕嘆,更多的像是擔憂,然後抬手不着痕跡地整理一下髮梢,掩住了一縷黑色的長髮,隨即就感覺雙子宮附近一個熟悉不過的小宇宙正向他靠近。

      這位前輩抱臂一言不發地坐下,看樣子也沒有閒聊的打算。

      「我要你把安娜留在聖域,無論如何都要確保她的安全,用盡一切手段也好。雖然我肯定你是不太可信的,你的心裡放首位的,依然還是雅典娜和聖域,但除非你真的再也無法保護她,才把她送回帕蒂塔和天馬的身邊。我不希望她一無所有,但是如果真的有那麼的一天,她會需要力量重新站起來,你是傷她最深的人,她也是最愛你——在我離開聖域之後,你應該知道怎樣做了。」

      這並非請求,更多的,像是命令。

      待一切安排妥當之後,現在只需要專注去想,如何解決那些邪惡,把晴天救回來。

      而製作解藥,還差最重要、也是最難得到的材料。

      她的血。

      這絕非容易得到的東西,自從她被阿里曼擄走之後,她好像就一直待在對方的領域,再也沒有在外露面,甚至連那個男人也好像消失了一樣;而即使她現在露面了,他們根本也沒有機會接近她的身邊,若要抽取她的血——他們無疑是再次陷入了死路,明明那個埃及的智慧之神已經把那麼多重要事情告訴他了,他到現在卻甚麼也辦不到……

      只是繼續每晚在夢中看着……阿里曼是怎樣寵愛晴天……

      阿斯普洛斯端着酒杯,沉默地穿梭於已經不知走了多少遍的圖書館之中,一旁可以坐二十人的長木桌上還堆滿了打開的古籍、從占星樓搬來的文獻、凌亂潦草的筆記、還有剩下一半電量的電腦。當他走到第二十三排的書架時,熟悉不過的少女不知從哪裡突然冒出,和晴天酷似的臉龐看得他有點失神,但他很快就收起自己的失態,注意力落在女兒身邊的人身上。

      「……阿嘉莎?」

      這個女孩除了是晴天的多年好友,而且和雅柏菲卡一直關係密切,雖然長久以來,他是比較少和她接觸,但阿嘉莎在晴天搬來羅德里奧村的那一刻開始,一直也是很照顧她的,此後他們每年的聚會,他也是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對方相談甚歡。因此說起來,他對這個女孩的印象也是不錯的。

      深藍色長髮的男人疑惑地挑了挑眉,也敏銳地察覺到女兒並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的,而且她看來還有些緊張。這種表情他再熟悉不過的了,每當她有甚麼主意、又深知這主意一定會令他頗為不悅、甚至大為反對的時候,她就會露出這種表情,明顯是在思索應該怎麼開口說服他才好。

      而向來可以幫忙說服他的晴天,則是不在的了,安娜塔西婭才會更加的不安吧……

      「……爸爸……我帶阿嘉莎來,是因為我想到可以幫你和媽媽的方法……但是,可能會有些小風險,不過我想應該會沒問題的……」

      安娜塔西婭沉默了很久才遲疑着開口,深紅如寶石的明亮眼眸卻是不自覺地迴避他的眼神,纖細柔軟的雙手緊張地捏緊自己的裙子下擺,這般怯懦又猶豫的表情和晴天簡直是如出一轍,阿斯普洛斯莫名只覺得有幾分的好笑,半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在女兒有點惶恐的眼神中,猶勝大海的眼眸終究是柔和了幾分。

      「有甚麼想說,就老實坦白說出來吧,安娜,還是你只是想告訴我,你又不小心多吃了一份草莓蛋糕了?」

      「爸爸!」

      小丫頭的臉頰微微一紅,但至少這樣的調侃令到她沒那麼緊張了,看了看眼前雙手抱臂回望她的父親,默默深呼吸了一口氣,在心裡認真地再整理一遍她的說話,才決定重新開口。這絕對不是一般的做法,而且她是抱住一定的覺悟前來的,而且也已經預料到父親可能為此而大怒,但這也改變不了她的堅定想法。

      「我有辦法取得媽媽的血,但並不是現在這個時空的她。」

      聰明如阿斯普洛斯,怎麼可能聽不出她的想法,她是打算打開時空了,而她這樣子根本就是拿自己的性命作賭注——穿越時空這種事情,無疑是需要強大而穩定的、屬於「時間」的小宇宙,雖則她是繼承了那個時間之神的強大力量,但她現在根本還沒能穩定操控,稍一不慎,隨時暴走、甚至被反噬的。

      為了拯救母親……就和他一樣……如此的不擇手段、拼盡所有嗎……?

      「安娜,我很高興你有這樣的勇氣和決心,但你真的已經想清楚了嗎?你是我和晴天唯一的女兒,我會盡一切努力令你免除所有的危險,所以你知道——這是有多危險的嗎?而且也未必能一定成功。」

      說到最後,甚至連阿斯普洛斯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變得有多輕,他只是注意到女兒的眼神不曾有過半分動搖,此刻難得的堅決固執,看來反而有幾分像他的了,放在現在的情況,這到底算是好事還是壞事……一方面他為女兒的成長而感到自豪,另一方面他卻自私地不願讓她去涉險……

      「會沒事的,我只是打算開啟通往過去的時空之門,因為我們需要的血,只能來自還沒喝下藥水、仍然未認識阿里曼的她,只有這樣的血,才可以用來製作解藥。」

      所以她根本是有了詳盡的計劃,甚至和艾瑞爾、愛爾他們認真討論過一番,左思右想才決定出如此獨特的方法,也許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應該不曾向撒加提及過此事,只是悄悄地瞞住大部分人,自行作出的決定。要不然,這種瘋狂的計劃早就透過其他人傳入他的耳中了,何必等到現在才告訴他?

      阿斯普洛斯顯然還在沉思,看不出想法的表情令到安娜塔西婭開始有點擔憂了,生怕父親到了最後還是忍不住拒絕她,只好挽住阿嘉莎的手臂上前,說出了最後一個可以左右他最終決定的重要消息。

      「這不是單靠我一人的力量的,所以我才帶了阿嘉莎來,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外公在某些方面真的很有先見之明呢……」

      時間之神的神域有一片代表了無數時空的果園,而早就很久以前,他把其中一棵果樹的種子交給了阿嘉莎種植,吩咐她和雅柏菲卡小心而隱蔽地保護好這一棵的果樹,而當時他可是沒有清楚交代這是甚麼種子,只是表示這不過是有備無患而已。直到最近阿嘉莎終於打開了埋在樹下的盒子,找到了時間之神當年留下的信,才驚覺這可能會幫助到安娜塔西婭。

      如此一來,有了這一棵果樹作為輔助,就不用再擔心甚麼力量不穩而失控的問題。

      阿斯普洛斯考慮再三,最後還是讓步了,只是考慮到那個時空如此的危險,決定由他一人單獨前往。至於顧及到安娜塔西婭開啟時空之門時消耗的體力和精神力,另外找人在場保護她的安全,只是除了雅柏菲卡之外,另一位被現任女神任命的人選顯然是令人難免有點尷尬——也許這是安娜塔西婭現在比較不想看到的人,卻又是阿斯普洛斯心中的理想人選。

      至少,如果有甚麼事的話,撒加可以作出最好的決定,把安娜塔西婭帶離任何危險。

      那一棵果樹就栽種在位於保加利亞的一片隱蔽山谷之中,參天大樹往上伸展,樹冠大得幾乎要遮蔽半個山谷,樹梢之間結出了無數說不出名字的奇異果實,每一顆看來也顏色鮮艷、飽滿多汁,每一片葉子也如同翡翠、綠松石一樣美麗,彷彿是以真正的寶石製成一樣。至於把這棵果樹包圍其中、覆蓋了整片山谷的則是一大片豔紅的魔宮玫瑰,遙看整個山谷,如同天國之景。

      時間是古老而深不可測的,人類終其一生,也窺探不了當中的鳳毛麟角,而屬於「時間」的小宇宙深邃而龐大,卻又如此不搭調地出現在一個年輕又入世未深的少女身上,看來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但這的確是無法否定的事實,縱然她無法完全體會時間的所有奧秘,但時間的力量就在她的身體內流動。

      她是時間之神唯一承認的繼承人。

      安娜塔西婭雙手放在果樹的樹幹之上,粗糙不平的紋路彷彿是時空的脈絡,隨着小宇宙穩定的燃燒,漸漸和年輕的靈魂相互交流而有了連繫,時間的巨大洪流彷彿漸漸化成涓涓細流那樣一點一點地匯聚入她的體內,現在在她身體流動的好像並不是血液,而是自宇宙開始而出現的時間,遠超凡人所能理解的巨大力量。

      也許她得承認她是高估了自己,但她是絕對不會就此退讓的。

      難怪從前外公一直也輕描淡寫,這的確不是人類可以承受的。

      少女強忍住靈魂被擠壓的不適感,努力支撐着不被時間的洪流吞噬。她的額角緩緩滲出了汗珠,深棕色的卷曲長髮隨着力量的波動而微微翻飛起來,半掩了她臉上堅定卻又痛苦的表情。此刻綻放在她身上的光彩卻又是前所未有的奪目耀眼,她向來是一個美麗年輕的女孩子,但隨着時間之力不斷湧現,她的身上看來多了幾分超凡脫俗的感覺。

      因為那終究不是人類可以擁有的力量,她是如此幸運又備受卡伊諾斯的寵愛。

      此刻的她看來……完全令人移不開視線。

      比起從前所見,他照顧了十三年的小女孩的確是長大了。

      聖域的年輕教皇依然負手而立,就在她身邊和她有一段恰到好處的距離的地方,海藍色的眼眸依舊平靜,但隱藏在寬大袖袍之下的手卻不自覺地握成拳,那一顆仍然深愛着她的心正因為擔憂、疼惜、緊張而不自覺地加快了跳動的節奏。但他終究只能完美地把自己的真實情感和想法隱藏起來,時刻留意着在她的身上的所有變化。

      要是有不妥,他就會馬上終止一切,帶她前往安全的地方。

      這也是阿斯普洛斯的要求。

      撒加不着痕跡地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前輩,對方卻明顯是故意裝作沒察覺到他的視線,反而是身邊的雅柏菲卡瞥了他一眼,不知在想甚麼,微微皺皺了皺眉頭,隨即就低頭看了看阿嘉莎。阿斯普洛斯此時踏前一步,看着如此的辛苦的女兒,幾不可聞地低聲嘆了一口氣,卻又無法阻止她,只是有點煩躁地想,他要盡快完成任務回來,盡快拯救晴天才行。

      時間的力量漸漸就被她完美地控制住,這一棵果樹的一切時空分支逐漸變得清晰了,她幾乎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每一個未來的分支是何等面貌,意識好像快速地掠過所有時間的枝節和果實,走馬看花,但又幾乎馬上找到自己需要,彷彿是回到自家花園那樣的熟悉,時空的缺口最終被她成功地打開了一小道缺口。

      接下來她需要穩定地燃燒小宇宙,卻又不能被那一股黑暗發現,畢竟現在擁有時間之力的人可不是只有她一個,她絕對不能被對方知悉他們的計劃。雖然是很不甘心,但她也不得不承認,那個女孩運用力量比她要純熟多了,厲害得連她的外公也封印了,而且又在厄里斯的神殿、單憑一人就擊敗了不和女神那一方……她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

      某空間。

      層層疊疊的紗幔懸掛於柱子和柱子之間,淡粉的、豔紅的、金黃的、深紫的……各種的色澤如此和諧地放置在合適的位置,飄搖起來的時候,彷變成了瑰麗的晚霞。挑高的天花上垂掛了古銅色的金屬薄片,清脆婉轉,像是雨後潮濕的林間滑落到水窪的水珠。半開放式的宮殿之外,一大片紫紅的陸蓮花在風中搖曳,彷彿是綻放於地上的霞彩。

      她們終究都是晴天的孩子,也是時間神的繼承者,安娜塔西婭身上流的血,甚至是時間之力,和菲妮克絲始終是同源的。因此安娜塔西婭再怎樣努力掩飾也好,菲妮克絲很快就發現了,卻又罕有地沒有馬上告知父親和其他人,只是暗自思索那些人穿越時空的目的,他們是打算前往哪個時空?要去幹甚麼?

      按道理,他們並不像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是有甚麼擊敗他們的新計劃了?

      「……菲妮克絲?」

      軟糯甜美的嗓音就在耳畔響起,她回過神來,只見自己祈求多年的母親就坐在她的身邊疑惑地看着她,如同夕陽一樣的溫暖眼眸畸帶迷茫又擔憂,她眼中溫柔凝視的孩子就只有她一人而已。菲妮克絲幾乎是條件反射抱緊了嬌小脆弱的她,在她的懷中撒嬌似的蹭了一蹭,恰似龍血樹脂那樣的長髮無聲地滑落到她的身上。

      她靜靜地看了看晴天無名指上的那一枚紫紅色寶石的戒指,是當天父親接母親回家後,父親為她親自戴上的。不大不小的寶石切割成三角形,當中彷彿有一團幽暗的火在燃燒,細看每一面的切割,可以隱約看出三為一組的小巧奇特符號,精緻美麗的戒指很是討母親的歡心,特別喜歡這與眾不同的切割在陽光的折射之下、隱隱透出彷彿是陸蓮花的圖案。

      而在她經過修改的記憶中,這更加是她的婚戒。

      遠方一望無際的陸蓮花花海一片紫紅交織,過於瑰麗的色彩鮮艷奪目得令人一時之間難以直視,這個空間幻化出來的陽光就在四周整齊筆直的水道上閃耀,顯得鋪設在周遭的彩色幾何磚塊散發如同寶石一樣的光芒。她們所在的這一座亭子是晴天最喜歡待的地方,淡粉的輕紗飄搖,玫瑰花瓣散落在潔白的亭子四周,繡有繁複花紋的柔軟地毯覆設其中。

      晴天一頭筆直的栗棕色長髮編織成魚骨辮,點綴了不少細碎的紅寶石,和她溫暖的眼眸倒是相襯。繡有金邊的雪白裙擺蓋住了她的纖細雙腿,只是那小巧的雙腳從一旁溜了出來,她還晃了一晃腳踝上的一串鈴鐺鏈子,細微的清脆聲響漸漸喚回菲妮克絲的思緒,紅髮的少女輕輕放開了她,吻了吻她依然冰涼柔軟的臉頰。

      「對了,菲妮克絲,剛才阿里曼讓人送了些蛋糕來,各種口味也有,你要留下來和我一起吃嗎?」

      她喜孜孜地指了指盤子中的精緻蛋糕,思及阿里曼的溫柔,臉頰就不禁微微泛紅,不過也有可能只是吹了風所致。但她看來是如此孩子氣又滿足,令人完全不忍心拒絕和傷害她,何況,她不知等了她有多久,有多在乎她啊,她對於母親的珍惜和重視,怎麼可能是旁人所能明白?她可愛又略為迷糊的甜蜜微笑,真希望可以一輩子佔有——那麼……那個礙事的男人還是消失好了,乾脆就死在時空通道之中,也許是他最好的結局。

      菲妮克絲微笑了一下,吻別了母親。

      她要保護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家,就只能悄悄地解決這一件事,有一個地方再適合不過了。

      表面上,時間之神的神域的確是被她摧毀得一乾二淨,但在最後還是被她留下了一小部分。神域雖然因為失去了主人而無法繼續存在和運作,但她本身就有時間之力,同源的力量已經足夠的了,於是神殿的大廳就這樣保留了下來,繼續隱藏起來,只是成為了她一人專屬的另類樂園。

      神殿的拱頂早已消失不見,十二根的柱子斷裂得參差不齊,原本光滑如鏡的地板如今佈滿了砂礫,刻劃在地上的時間盤也在灰塵中變得模糊起來。她穿過一地的殘骸,低頭微微看了看一個斷裂的柱頭裝飾,那一張蒙塵的笑臉像是在嘲笑她一樣,又或者只是在嘲弄命運,但卻令她莫名地感到不快。

      少女站在中心的位置,感覺到那個雙子座已經踏入了時空的通道。

      但她掌握的可是時間之力,別以為她在通道中就找不到他。她是時間的主人!力量甚至在安娜塔西婭之上,她甚至連卡伊諾斯也封印了,還有甚麼事情是她解決不了的?她毫不費力地打開了一個缺口,正打算走進去之際,卻突然在瞬間失去了意識。努莉雅尤克的臉上依然不見任何表情,墨藍色的大卷髮垂落下來,輕輕地拂過她因袖口滑落而露出來的手臂,愛女的名字就刻劃其上,很深很用力的痕跡,是一個母親永遠也忘不了的痛。

      片刻,她低下頭來,靜靜地看着失去意識的菲妮克絲很久,毫不猶豫地跨過她的身體,踏入去缺口之中。

      她不明白。

      她不明白為何阿里曼大人如此迷戀那個女孩,不過是時間的女兒而已,除了她的出身外,卻沒有任何能力,身體又差,如此的平凡……為何他會對她這般着迷,甚至不惜令她變成他的妻子,也不惜犧牲她的女兒……卡利俄珀縱然真的曾經傷害她,但她這些年來的懲罰還不夠嗎?為甚麼到了最後,她的女兒還不能回來……竟然就這樣死於海皇的手中……

      還有菲妮克絲,她不過是阿里曼大人的黑暗力量和那個女孩的血混合而成的產物而已,還真的把自己當作是她的女兒,還真的把他們看作是一家人,覺得可以平凡地生活下去,還要為了她的所謂母親,甘願做到這樣的地步。她只不過是幸運地獲得了時間之力罷了,即使這力量對他們這一方有用,她還是……無法接受她……

      ——所以晴天是不應該存在的。

      只要這個女孩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的話,也許她的女兒就不用受那麼多的苦了,說不定就能改變現在,說不定她的女兒就能回來了,甚至連阿里曼大人也可以變回從前的樣子吧,一個毫無利用價值的女孩還留下來幹甚麼?她將來一定會為他們帶來麻煩的,單是看現在,那個雙子座不顧一切地要把她奪回來,她就知道了……

      晴天絕對不可以留下。

      現在難得被她逮到了這個機會,是時候把一切撥亂反正了。

      ……

      穿越時空本來就只是時間之神才能掌握的秘密。

      這本來就是極為危險的事,對於除了時間之神以外的神祇也是極為危險的,至於人類,若非有時空的主人的親自祝福和加護,更加不可能活着回到本來的世界。時空的缺口龐大眾多,銀白的光源像是水流一樣,時而急促,時而緩慢,但大部分時間也是攪拌在一起似的,方向急促,也不知道要把人沖向哪裡,隨時可能就此迷失,永遠也找不到出口,一直在此載浮載沉。

      但幸好他的手上,有安娜塔西婭交給他的一個沙漏,足以作為保護和指引。

      只要一切順利的話,他想他很快就可以回家,很快就可以和晴天團聚的了。

      可是這突如其來的迎面相遇是令人吃驚的,眼前的女人頹廢而灰暗,如同一抹格格不入的幽魂在時空的通道中飄浮,起當年那個高傲又目空一切的海獸之母,眼底竟是一片的死灰。阿斯普洛斯不可能不認得眼前這個女人,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是上屆聖戰在海界的一戰,之後她一直為他們帶來了多少的麻煩,連同她的女兒也是。

      而在他不得不除去卡利俄珀之後,這個女人更加是對晴天出手的了,至今也是怨恨着他們的。至於不久之前海界的亂戰,她和卡利俄珀更加是下落不明,但看着她這悲傷憤恨至骨子裡的模樣,他就清楚知道了——唯有失去重要之物才會有這種頹然而絕望的眼神!這個女人的女兒根本就沒有再次回來!

      「努莉雅尤克,你怎麼——」

      「……雙子座,如果她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的話,你就不用多費力氣和時間去救她的了。」

      她莫名其妙的說話令到原本大為警惕的男人變得疑惑起來,戒備地盯緊此刻和他一樣、處於時間洪流中暫時完全不能使用任何力量的女人,卻沒想到對方既沒有多作解釋,又沒有任何攻擊他的打算,臉上浮現出孤注一擲的決然之後,隨即就轉過身,視線飛快地掠過了一旁的某個時空,毫不猶豫就躍入其中。

      阿斯普洛斯愣怔了一下,才罕有地反應過來。

      ……她是打算,對還沒穿越的晴天先下手,直接抹殺她的存在嗎!?

      如果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曾相遇,這不是他需要的世界。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沙漏,深知自己的目的地應該是要改變的了。

      晴天更加遙遠的過去,卻又沒有他存在的遙遠未來。

      他跟着就跳了進去,一陣翻天覆地的強烈暈眩感過去,他睜開了眼睛,感覺到自己踩上了木地板,月光流淌到走廊上,風鈴在屋簷之下輕輕地晃動。這看來是一間典型的日式屋子,唯一慶幸的是,他並沒有感受到努莉雅尤克的氣息,屋子裡也只有一股熟悉不過、如此令人想念的鮮活氣息。

      是還沒穿越回原本世界的晴天吧,是他無論何時也想保護的妻子。

      阿斯普洛斯遲疑了一瞬,最後還是決定往浴室的方向走去,好親眼確定她的安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5章 Act XX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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