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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Act VIII ...

  •   他們復活的原因很簡單。

      不過是因為漫長的戰鬥才剛剛開始,時間之神不放心自己的女兒獨自在這片危險的土地上調查,需要有人來接手戰鬥的事;再加上晴天體內日益波動的黑暗力量,根本就是和隱藏在阿斯加特那一股若隱若現的邪惡極為相似,說不定還是同源。反正晴天需要答案,而清除大地上的邪惡也是聖鬥士的責任,乾脆就把他們丟回來了。

      總不能讓他們在冥界怠工吧。

      前任教皇史昂當時是這樣說的。

      畢竟當年他們在小時候曾經和前輩相處過一段日子的記憶,被亞倫一直封印在畫中,直到他們再次復生,真正的戰鬥開始,才會想起那時候的事。雖則晴天不知道阿斯普洛斯和德弗特洛斯跟自己的後輩說過甚麼;但看其他人的反應,想必一眾好前輩在當時已經隱約把那一股邪惡的事情告訴他們,只是不知道說了有多少而已。

      可是一想到她體內的黑暗力量,一眾知情的人只覺得此事過於棘手,怎麼覺得有一種被前輩們坑了的感覺。危害世界最大的邪惡隱患竟是和這個看來純潔無害的少女有關,偏偏又不可以對她動粗甚至是做其他事情。說不定,只要惹她露出了難過的表情,就會有一位前輩露出更加不爽的表情找他們談心,更加可能有神明找上門。

      所以,只要確保她的安全,再查出阿斯加特的事情,應該就可以暫時告一段落。

      計劃很簡單,在半夜潛入瓦爾哈拉宮救出希露達和弗萊婭她們而已,再順道打探情況,在天亮之前就撤離,回到這裡再作打算。只是可能有一個變數,晴天堅持要和他們一同前往——帶上莉菲雅是因為她熟知內部的路線,但是帶上一個體弱多病的拖油瓶,除了拖後腿也沒甚麼作用,因此他們很堅決地拒絕,甚至打算在必要的時候用上必要的手段。

      要是任由她這樣一去,根本是自投羅網,也不是時間之神和那位前雙子座希望見到的,若然她到時有甚麼三長兩短的話,他們可以準備再死一遍了。於是他們乾脆在她的晚餐裡放安眠藥,為了以防萬一,還把花瓶的海芋換成是阿布羅狄的玫瑰,讓她得以安睡至翌日,最後又把房間上鎖再讓撒加佈下結界,一行人直到半夜才出發。

      瓦爾哈拉宮座落在一片名為格拉希爾(Glarsir)的樹林中,宮殿恢宏壯闊,大約樓高五層,成一個凹字型,在十九世紀時作最後一次大規模的重修擴建而成,合共五百四十個房間。按照莉菲雅的推斷,希露達和弗萊婭二人應該被分別關起來,大有可能是在兩側的地下室,因此他們只能兵分三路,兩組去救人,另一組去調查,最後在側門集合,就如同前來的時候一樣,以異次元一同撤退。

      ……

      與此同時。

      原本在陽台的厚重天鵝絨窗簾無風翻動,如同在無月夜下翻滾的海浪,陽台上的兩抹身影在窗簾後若隱若現。床頭那些盛放的嬌艷紅玫瑰一點一點地枯萎,暗紅的花瓣隨着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氣流飛揚,在空中旋轉了好幾圈才掉落,像是在床上的乾涸血跡,但大部分的花瓣卻散落在地上,遙看像是在通往婚禮祭壇的紅地毯。

      原本在床上熟睡的少女木然地掀起溫暖的被子坐起來,赤腳走到一旁的衣櫃,披上掛在一旁的深紅似血的斗篷。她再拿起另一個花瓶中的紫紅陸蓮花,眼神空洞散渙,平靜地在雕花落地連身銀鏡子前把自己一頭栗棕色的筆直長髮編織成長長的麻花辮,末了也把陸蓮花點綴其中,然後才轉向站在一旁的兩個女人,安靜如同一具精緻的人偶。

      裴蕾笑盈盈地上前牽起了晴天的手。

      「科亞特利庫埃,我們要把她送過去了,那位大人可等得太久了。」

      「……這雙手還真是漂亮,看這皮膚、頭髮、臉龐……怪不得那位大人那麼想得到時間的女兒。」

      開口說話的女人穿着五彩繽紛的絢爛裙子,及膝裙子以不同的蛇皮組成,腳上也穿上一雙蛇皮製成的灰白高跟鞋,項鍊上有心臟、手掌、骷髏吊飾。只是和她驚駭的打扮不同的是,這個女人擁有一頭亮麗光滑、恰似翡翠一樣的長髮,深褐色的眼眸深邃遼闊,如同一望無際的土地,只是她的臉龐上有着面積非常大的刺青,還要是栩栩如生、兩條相看對望的蟒蛇,露出尖齒的蛇頭刻在額頭的位置,其餘的蛇身則盤踞在她臉上的其他地方。

      ……美麗的火山女神曾經當過好幾年的模特,至今也是無法接受科亞特利庫埃的詭異審美——早在神話時代就一直接受不了,但是對着她,總比對着努莉雅尤克那張死人臉要好。

      裴蕾不着痕跡地移開了視線,隨意一甩烏黑的長髮,微一轉身,勾人的桃花眼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眼前的少女。兩個世紀多的時間過去,這個女孩依然如從前一樣被保護得好好的,她輕輕地拂過了晴天的瀏海,算是覺得那位大人應該會感到滿意的了,才給了那位嗜血的大地女神一個眼神,科亞特利庫埃抬手劃開了空間。

      「但不留下些見面禮,也太可惜了吧,裴蕾。」

      科亞特利庫埃突然露出了一抹扭曲的奇怪笑容,修長的手指還漫不經心地撥弄頸項上的吊飾,而深知對方想法的裴蕾僅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點了點頭,下一秒,火山女神頸上的紅寶石項鍊,彷彿有熔岩在流動似的。然後漸漸地,黑暗的房中湧現了一些奇怪而灼熱的岩漿,以這房間為中心,緩慢地侵蝕大宅的其他角落。

      「……這裡氣候還是有點冷,我也只是稍微溫暖一下這屋子而已,你也別留太久,科亞特利庫埃。」

      ※※※

      瓦爾哈拉宮的圖書館位於東側的大樓,是阿斯加特最為古老而珍貴的地方之一,當Völva停留在王宮時,管理權則交給她,傳說當中還收藏了不少只有歷任Völva才能找到和閱讀的古老文獻,但這一座藏書豐富的Völva之廳早已消失多年,甚至一度有人質疑這根本不存在。至於這東則大樓的最下層正好就是其中一個地牢,於是卡妙和修羅往左邊的長廊走去,迪斯馬斯克和阿布羅狄則往下方的地牢走去。

      雖然這裡氣候嚴寒,生存條件苛刻,但這樣更令他們重視一切的文獻紀錄,聽說阿斯加特的藏書豐富,甚至可媲美聖域的圖書館、布魯格勒的收藏。按着莉菲雅的指引,應該是和圖書館內西邊檔案室的文獻有關,據稱是收藏了不少較為機密重要的古老記載,只有經希露達女王允許後,旁人才能入內詳閱。

      圖書館的大門近在眼前,世界樹的樹根雕刻盤繞在大門四角,門上的密米爾之泉(Mímisbrunnr)雕刻在昏暗的火光下若隱若現,令人獲得智慧的泉水像是活的一樣,智慧的巨人密米爾(Mimir)正站在一旁以號角享用泉水,僅剩下左眼的奧丁神情肅穆地佇立在一旁,彷彿已經知曉這兩個陌生來者闖入此地的目的,甚至是已經預見一些更為險惡又無法逆轉的事。

      他們放輕了腳步靠近門邊,感覺到圖書館內並沒有任何氣息,暫時應該算是安全。修羅從牆上拿起了火把,和卡妙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小心地推開了大門,一前一後無聲地穿梭於高至天花的書架,逕自來到莉菲雅所說的檔案室門前。檔案室的木門顯然比圖書館內各處也古舊多了,明顯是從神話時代開始就一直存在至今,木門上還殘留歷任女王的小宇宙以作保護。

      但是檔案室的門沒有上鎖。

      根本是早就有人來過了,說不定現在還有人在內,只是隱藏了氣息而已。

      情況危急的話,也許要先發制人。

      確定了彼此的想法一樣,下一秒,門猛地被端開。

      木門嘭一聲拍在石牆上,只是除了那些吱呀作響的迴音之外,檔案室內空無一人,一眼看過去,書架上的文獻書籍不見了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則凌亂地散落在地板的中央。憑着過人的視力,卡妙只是認出了上面書寫的盧恩文字(Runes),剛和修羅上前靠近,打算撿起來細看,突然一股橙紅的熔岩憑空冒出,甚至連書架上的無一幸免。

      他們背後的門突然無聲上了鎖。

      ※※※

      數不清第幾次,弗萊婭拿着前天守衛送來的一本厚重小說,努力伸長手臂穿出鐵肢,狠狠地敲打那一個依然完好無缺的鎖,又不知第幾次很不甘心地在想,這個籠子是以小宇宙加固了,所以無論她怎樣的努力,她也是逃不出去的了。她唯一擔心的只是……他們會不會傷害希露達……她已經很久沒有她的消息了。

      少女頹然地背靠鐵欄杆抱膝坐在地上,銀白長裙如同是阿斯加特的霜雪,身上穿戴了三層的串珠項鍊,各色水晶、黃金、珍珠串連在一起,在典雅中突顯貴氣,無一不表明她公主的身上。她的雪白手指上戴上了只有王族才能佩戴的紋章銀戒,右手抬起來就有幾分煩躁而低落地以指尖拉扯自己的卷曲濃密金髮。

      雖說是被關入地牢,但她畢竟還是公主,又或者只是安德烈亞斯覺得她還有其他利用價值,因此她的待遇也不差。房間有壁爐,牆上也有上鎖的火把,地板上鋪滿了毛皮地毯,角落堆放了一堆的毛毯和厚重被子,再一側則是盥洗、洗澡的地方。每天三餐也有人送來,但那個守衛一句說話也不說,就像是一個傀儡而已。

      她甚至記不起自己被關了多久,只是每天睡醒後以叉子在牆上留下一道刻痕,暗暗擔心希露達的情況,也恐懼安德烈亞斯以她的安危來威脅希露達。這已經不再單純是阿斯加特的內亂,她可以隱約感覺到背後隱藏着更大的陰謀和邪惡,稍有差池的話,整個世界也將陷入無法挽救的極大危機之中,所以她現在唯一祈求的就是莉菲雅安全逃脫,找到解決方法。

      希露達是在變故的前一個晚上把莉菲雅的真正身世告訴她的,現在想來,說不定那時候她已經預料到有事發生,才覺得是合適的時候告訴她吧。莉菲雅的父親來自烏特迦家族默默無聞的末落旁支,也已經不再是貴族;至於母親則是一個不願意成為Völva的侍女,寧可作為女王的侍女長而活,也拒絕接受自己的身份。

      就像瓦爾的孩子一樣,正因為當年她的獨生女拒絕了自己幾乎與生俱來的能力和職責,此後代代也像是被詛咒了一樣,再也沒有女孩成為Völva,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再也沒有人記得曾經何等尊貴的Völva——直到莉菲雅的出生那天,希露達從奧丁那裡得到神諭,瓦爾哈拉宮將有機會重新得到Völva的協助,失落的堇青石將再次散發光輝。

      兩位黃金聖鬥士走進來的時候,只見那個少女明顯正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明顯是在沉思,甚至沒有注意到有人靠近。迪斯馬斯克站在她背後,漫不經心地轉動手上的鑰匙,阿布羅狄的指間夾着一朵紅玫瑰戒備,但背對他們的女孩久久沒有回神,他們倒是不在乎,逕自就拿起鑰匙開鎖,順道再解除這道門上小宇宙的力量。

      這裡的守衛很不對勁,就像是……輕而易舉地解決,直接拿起鑰匙開門。

      突如其來地失去了背後的依靠,弗萊婭猛地失了平衡,銀製額飾垂下來的藍寶石墜子晃了一晃,她幾乎就這樣向後仰面倒在地上,但閉上了眼睛的瞬間,卻突然感到有兩隻手一左一右地扣住了她的上臂,接着就把她拽了起來。她稍一定神,轉過頭去,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個意大利男人,對方如此散漫的笑容,有幾分像是痞子,可不曾有人以這態度跟她說話的。

      「喲,公主,我們來救你了。」

      ※※※

      通往女王寢宮的長廊燈火通明,一如平日。

      沿路的牆壁上按年份掛着歷任女王的畫像,從神話時代開始,一直延續至今,希露達的畫像則是五年前才掛上的,是由瓦爾哈拉宮重金邀請的一個意大利名畫家所繪製。聽說那位畫家很年輕,金髮藍眼,像是教堂壁畫的天使一樣,至於他的畫技就更加是令人驚嘆,畫中女王的神韻,高貴端莊的容顏,完全和真人如出一轍。

      對於這一段路,莉菲雅自進來瓦爾哈拉宮擔任侍女的那一刻開始,已經走過無數次,根本再熟悉不過的了。她還記得這一路的紅地毯是兩個星期前才新鋪設的,至於左側壁櫃上的兩隻華麗公雞雕塑、古林肯比(Gullinkambi)和法亞拉(Fjalar),據說從神話時代流傳至今,啼叫之時,即是諸神的黃昏的開始。

      從前莉菲雅擦拭時一直也小心翼翼,生怕有任何損毀,也暗暗祈盼着傳說不要成真,但偶爾心神恍惚之中,她好像也曾聽過雞鳴,她卻總以為自己只是太累而產生錯覺,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如今一想,如果她是Völva的身份屬實,那想必是她的預知之力,預言着不久之後……安德烈亞斯的作亂、阿斯加特的末日……她卻偏偏懵然不知。

      她絕對要阻止這一切!

      不知不覺之間,少女的腳步突然加快,滿臉的不甘和悔恨,一看就知道是為了甚麼原因,但她不過走了幾步,就猛地尷尬想起自己可不是一個人的了,身邊還有撒加同行、聽說還是雙子座的黃金聖鬥士,也是聖域的教皇。這下子,她突然有些不自在,她很想說些甚麼,但又有點害怕說錯話,畢竟身邊不怒自威的男人很容易產生距離感,她不得不提出一些較易引起對方興趣的話題。

      「……晴天她、那位夫人……她看來……很幸福……她的丈夫好像很關心她……她應該會沒事吧……」

      在撒加他們一行人出現之前,莉菲雅曾經見過以意念波狀態出現的阿斯普洛斯。

      記得那個男人第一次出現時,晴天當時的表情可精彩了,明顯是心虛的跟對方以希臘語說了很久,最後才好像心不甘情不願的乖乖點頭,不知是答應了他甚麼。此後每天的早上和晚上,阿斯普洛斯也準時出現跟妻子的見面,也不忘客氣又有禮地感謝她幫忙照顧晴天,但這個俊美強大的男人,就只有看着妻子時,才展現出發自內心的溫柔。

      那位夫人……多麽幸運又幸福。

      天藍色長髮的少女絞盡腦汁想了片刻,才有點猶豫地拋出了這樣的一句,心裡在想這樣子應該沒有問題了吧,卻沒想到又換來撒加的一陣沉默,莉菲雅終於認命地訕訕閉上嘴,生怕自己不小心再說錯甚麼,影響到阿斯加特和聖域的關係。片刻,大概是經過了五幅油畫的路程,這個海藍色長髮的男人才突然開口,只是當中夾雜了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我曾經毀掉她的幸福。」

      復活後睜開眼睛的第一眼就看到酷似安娜塔西婭的臉龐,雖則她的母親佯裝沒事一樣,若無其事地溫柔待他,也很關心他的情況,但他深知這不過只是前輩的妻子單純和心軟而已,他曾經帶給他們家庭的傷害,是他永遠也磨滅不了的罪行之一,因此當時他只是鄭重再跟她致歉,並沒有過問安娜塔西婭的事。

      他早就失去關心她的資格。

      「我們到了,就是這裡吧?」

      撒加突如其來地冒出一句,原本還很是窘迫的莉菲雅起初微微一怔,反應過來之際,也沒有多想為甚麼門前連守衛也沒有,二話不說就上前猛地把門推開,飛快跑入了內室,只見那一位尊敬的女王正跪在床邊,雙手合上,閉上了眼睛,像是默默禱告似的。希露達察覺到有人進來了,驚訝地轉過身來,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侍女身邊的那個男人的身份,頓時更為憂心,臉上浮現幾分罕有的焦慮。

      「……莉菲雅!?只有你們來這裡嗎?這……可能是一個陷阱!」

      ※※※

      寒意從腳底漸漸滲入。

      她的眼眸怔怔地恢復了一片清明,還有幾分失神地回想這幾天和阿斯普洛斯短暫相聚的時刻,下一秒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身處於一個陌生的地方,赫然就是來北歐前所夢見的地方,而且她的身上還穿着睡衣,卻完全沒有來這裡時的任何記憶,她馬上就知道自己怎樣了。晴天愣了一下,努力提起精神,看了一看四周,往一個比較光亮的地方走去。

      ——不管怎樣,離開這裡再說。

      如果對方的目標是她,留在這裡越久,只會越危險。

      她從窗戶往下望,這裡大概是四、五樓吧,只要走到樓梯再一直往下走去,應該也很快就離開的了。何況,她沒有忘記撤加他們的計劃,到時候,她只要在側門耐心等待他們出現的話,她應該也就安全的了,再過幾天也就可以完好無缺地回到阿斯普洛斯他們的身邊。既然之前在夢裡也沒有甚麼特別的事情發生,這一次應該也會平安無事的。

      少女這樣子自我安慰,雙手環抱住自己,握緊了一個蠟燭快要熄滅的燭台,獨自在昏暗死寂的長廊走了不知多久,卻發現自己好像怎樣也找不到樓梯似的,頓時有些害怕建築內部的空間是不是被扭曲了,刻意把她困在此地。越發的恐慌之下,她努力在心裡安撫自己,穩住心跳,在想要不沿路折返,往剛才經過的另一個轉角處走過去。

      只是再次轉身之際,前方已經有人攔住了她。

      對方極其高大,一頭深紅長髮,白袍如雪,眼神卻空洞無物,上前一言不發地握住了她的手,二話不說就拖着她走,看樣子也是被人控制的了。她掙扎了一下,但對方的手只是更加用力地扣住她的手腕,對於她的說話也全無回應,她頓時也深知自己現在應該逃不了,只能任由他把她帶到不知甚麼地方去。

      ……但內心深處,除了害怕之外,更多的是……

      她竟然在期待着……自己是不是快要接近她需要的答案了……

      ——但這些不會妨礙她回到他們的身邊。

      絕對不會。

      面前的雕花大門已開。

      這裡明顯是一座大廳,看牆上和天花精細的壁畫、掛氈,再看精緻的彩繪玻璃窗,以及地上的紅地毯,足以證明這是一座處理要事的大廳,而且看樣子,馬上就有些很嚴重的事情要發生似的。晴天背後的大門嘭一聲關上,把她一路拖過來的紅髮男人也不知在甚麼時候離開了,獨留她一人呆立在原地看着前方。

      大殿的盡頭。

      紫紅的掛簾垂落在那一扇巨大落地玻璃窗的左右兩側,金色的刺繡過於華麗大氣,一針一線,盡顯神秘恢宏的繁複圖案展現眼前,彷彿是出自女神弗麗嘉的一雙巧手,只是吸引人注意的並非這華貴的掛氈和天花上眩目的水晶燈,而是佇立在窗前,微笑看着她的男人,對方還好像已經等待了她很久的樣子。

      ……是她在夢裡看到的男人,也是當時吻了她的人。

      但真的有那麼簡單嗎?

      他到底是誰?

      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感從心底油然而生,她的嘴唇不自覺地微微動了一動,但卻發不出一個音節,好像連叫喊的力氣也沒有似的。少女的身子漸漸哆嗦起來,深紅的斗篷也不知何時緩緩地滑落在地上,露出底下寬鬆的及膝吊帶睡裙,兩條細長白嫩的雙腿有幾分緩慢而艱難地往後挪動了一步,差點踉蹌跌倒在地。

      此時,男人突然張開了雙臂,步下了台階,顯然是打算上前迎接她。

      淺淺的微笑浮現在他那張蒼白而線條柔和的臉上,剎那間,仿如是天使自油畫、壁畫、彩繪玻璃窗中活過來一樣,不緊不慢地走向紛亂的人間,看那病態瘦削的身姿,也許是有一種神聖和安寧快將降臨的錯覺。但是他的眼眸和微笑過於不祥,而他那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中,正拈着一朵鮮紅的陸蓮花,嬌豔欲滴,彷彿隨時滴出血水來似的。

      她渾身一顫,手指死死地握住背後的門把。

      對方紫紅色的眼眸一直牢牢地凝視她,一刻也不曾移開視線,彷彿自很久以前開始,他就已經一直這樣子看着她,只是他的眼眸過於妖冶瑰麗,一整個世界的光彩也融入其中,令人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無奈一看那幽深高貴的紫、豔麗明亮的紅、還有那絲絲流轉的金黃,突然竟然一下子移不開視線。

      世界……就在他的眼中流光溢彩……

      多麼……似曾相識的情景……

      男人微微勾了一勾嘴角,他眼中的世界突然好像在一瞬那消失了,各種混亂的東西彷彿在剎那間扭曲起來,最後在一片狂亂之中步向滅亡——唯一清晰的是在他的眼中,她自身那恐懼又無助的身影,他的指尖輕輕落到她的髮絲上,溫柔地停留在她的辮子上的陸蓮花,如同是蝴蝶在花上掠過的一個不經意輕吻。

      然後他的指尖才緩緩滑落到她冰冷顫抖的唇上。

      「……不……」

      晴天朦朧地聽到自己虛弱的聲音作出了否定,全身上下、從內到外也好像發出了絕望的哭喊,但卻無法再吐出更多的說話,只能機械地搖着頭,一遍又一遍地否認。她的手指死死地捏住自己的裙子一角,拼命地努力想說阿斯普洛斯,緊緊地抓住自己的力量泉源,但內心深處卻有甚麼開始違背她的意志逐漸崩潰。

      「……不……這……怎麼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不是真的!

      不可能的!

      誤闖的圖書館、遠古的邪惡、荒唐的深吻、失去的自我、奇怪的對話……

      都不是真的!眼前的阿里曼都是假的!

      「……不要!」

      少女突然絕望地哭了出來,猛地轉過身去,用力地拍打着紋風不動的上鎖大門,好像完全遺忘了背後的男人似的,只是沒過幾秒,她的纖細手腕就被人猛地抓住,還被對方強行把她的身體轉了回來。她還發瘋似的想要掙扎,但是全身上下被突如其來的奇怪力量控制住似的,全然無法動彈。

      ——就像是當時的情景。

      阿里曼的指尖輕輕地拂過她紅腫起來的手心,火辣辣的痛楚加上極大的恐懼令她的雙眼佈滿淚水,活像一隻被人欺負的小兔子似的,她的指尖還下意識地微微閃躲蜷縮,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看來那個雙子座……把她寵愛得很好啊,越發的令人……愛不釋手,但這一切也快將結束了。

      當他輕柔地在她的手心舔了一下,她突然徹底崩潰。

      「……不!你不可以再這樣!我——阿斯普洛斯!我只要阿斯普洛斯……我只要他……我只要他……」

      長久以來被對方玩弄在掌心的痛苦和恐慌把她擊垮了,她淚眼迷離地抬頭看着上方的天花,只覺得世界突然好像在她眼前急促旋轉起來,她漸漸也好像捲入其中似的,再也逃離不了,而她心裡在乎的人,彷彿也變得越來越遠似的。她吃力地伸長手臂,努力地想抓住再也無法挽回的甚麼,但手腕依然被人牢牢握住。

      阿斯普洛斯……我是不是……早就不應該來……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會變成這樣子的話,她早就不應該前來北歐……回家後,她要怎樣面對他們才是,他會原諒她嗎……他會怎樣……她害他變得更加痛苦了嗎……

      「看來你終於想起來了,我最可愛的妻子……晴天……」

      他的輕吻落到她的臉頰上,不着痕跡地抱緊了她,呆如木偶的少女不知是無法反抗、還是放棄了反抗,僅是木然地任由男人把她摟在懷中,攙扶着她走了幾步,最後停留在一側較為低矮的玻璃窗前。晴天這才怔怔地回過神來,愣愣地看着眼前喜極而泣的陌生少女,甚至連自己臉上的淚水也不知何時就突然止住了。

      「我終於……可以見到媽媽了……」

      她聽到對方這樣說道,腦海中彷彿有甚麼東西炸開了似的,身子一軟幾乎要倒在地上,身邊的男人卻順勢穩穩地抱住了她,瘦削的身體下蘊含了驚人的力量,把她抱得很緊。但是她此刻並無心情再多作反抗,只是不斷地回想着和阿里曼初次見面的時候,他所說的……給他一個孩子……孩子!?

      晴天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少女看來和安娜塔西婭差不多年紀,一頭紅髮過份豔紅,亮橙色的眼眸也不可能是安娜有的,而她的長相既不像她、也不太像她身邊的男人,更加不像阿斯普洛斯——這是哪來的孩子?要是真的是她的孩子,這更加是沒有可能的,她生下的第一個孩子是安娜,也是唯一的孩子,所以……這孩子到底是怎樣出現的……

      當時她失去了意識的時候,她被阿里曼……她無意識地……背叛了阿斯普洛斯嗎……

      「……我只有安娜一個女兒……阿斯普洛斯是我的丈夫……你們都不是…」」

      「……菲妮克絲,看來你的媽媽需要一點時間冷靜一下,給我們一點時間吧,晴天很快就好起來的了。」

      對方好像低低地應了一聲,很是乖巧,只是仍然猶豫地看了看晴天,難掩失望地發現她真的沒有再多看她一眼,才三步一回頭地看了看已經跌坐在地上的晴天,不捨地離開。在菲妮克絲踏出大廳的那一刻,有甚麼東西好像在她的眼中越發急劇地燃燒起來,白熾漸現,不甘和失望令她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周身的空間微微扭曲了一下。

      阿里曼感覺到她已經遠去了,才低頭看着懷中的驚恐少女。

      晴天無力地靠在他的懷中,嬌小的身子散發着一陣淡淡的蜂蜜牛奶香氣,甚至連髮絲也縈繞着一種甜蜜夢幻的氣息,只可惜她不再展現甜美可愛的笑容,靈魂也好像不知何處去,整個人看來好像快要枯萎似的,彷彿快將被黑暗吞噬——反正時間的珍寶,終將屬於他的,根本、本來就應該屬於他吧。

      他把她抱起來,溫柔的呢喃傳入她的耳中。

      「晴天,當時可是很遺憾,甚麼事情也沒發生,但很快就會補回來的了。」

      甚麼意思……

      她迷迷糊糊地被他抱着走,都不知道自己要被他帶到甚麼地方,只是隱約看到面前出現了一道側門,走進去後,才發現赫然是一間套房。偌大的房間雖然精緻華麗,但是房內只是有三、四個燭台燃點起來,搖曳的燭光並不足以照亮昏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但至少位於中間的那一張大床,再清晰不過。

      是床……

      男人把她在床上放下來,她連反抗也來不及,就感到他突如其來吻上了她的唇,毀天滅地的可怕顫慄感、教人窒息的壓迫感、彷彿足以吞噬萬物的黑暗……各種沉重的東西好像一下子壓了下來似的,甚至連靈魂也歸於黑暗中似的。在無盡的絕望深淵墜落之中,她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默唸阿斯普洛斯的名字,有甚麼液體從他的口中,直接灌入她的口中。

      味道異常的甘甜,有點像是蜂蜜,但她最後一絲理智不斷地警告她,這絕對不可能是蜂蜜而已,畢竟對方可是那一股遠古的邪惡,把她帶來這種地方,沒可能只會費神給她喝蜂蜜而已。果不其然,不過幾秒,她就感到自己的身體明顯變得更加奇怪了,不但全身上下的力氣被抽走似的,而且有一股詭異的熱度,彷彿從靈魂深處一直燃燒至皮膚表層。

      【……】

      「不愧是我的好女孩,晴天,只是要你重回你最美好的時候,乖孩子,忍一忍,很快就結束的了。」

      當年十三歲的她,如此的單純美好,不諳世事,也還沒被那個男人……玷污傷害啊。

      就看看狄安克特的藥有沒有用吧。

      彷彿被融化的身體,好像被硬生生地打碎的骨頭,只能以他的雙手重塑他想要的樣子,就像是親手製作他所心愛的人偶一樣。即使她現在很痛苦,也沒有辦法了,反正他會好好的疼惜她,而且這痛苦很快就會結束,然後她將迎來更大的幸福快樂,彷彿這是她最後的一次受苦,今後將遠離所有的苦難。

      「……不、不要啊……」

      【……】

      這個嬌弱的女孩……果然……那麼快就承受不住了。

      【……】

      「……可愛的女孩,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了。」

      到時候,你將以妻子的身分回到我的身邊。

      阿里曼在她唇上的低喃又低又輕,幾乎都快要聽不見,如同情人一樣的溫柔耳語也不知道在何時消散於空氣中。晴天只在半夢半醒之間,感到原本在她身上的重壓好像一下子消失似的,全身上下頓時輕鬆了不少,彷彿是一個夢魘已經離開了,這下子,少女緊皺的眉頭才漸漸舒展開來,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沉睡,並沒有想起之前經歷了何事,也並沒有意識到,等她醒來後,將面對多大的轉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Act V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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