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蛮令》花弄墨

5、第 5 章

　　孝仁帝虽然看着年轻，但毕竟老了，才抱了一会就手酸。他放下小女儿，看向李海，“筠筠这一病，性子静了些，人也懂事了不少。你说，这变化和太子当初落水像不像？这护国神池有元天皇后庇佑的说法是真的？”

　　太子，落水，护国神池？
　　陈天筠绿眼一亮，和波斯猫似得，甫一落地就赶紧躲在一边，深怕又被人顺手抱起来。降低存在感之余，也不忘竖起耳朵听八卦，只听李公公乐呵呵道，“ 皇上洪福齐天，两个皇子有您的庇佑，自然能逢凶化吉。”

　　李海是深宫老牌万精油，见皇上没和往常般笑骂他油嘴滑舌，正色道，“奴才这话可不是哄您高兴，而是打心底里这么认为的。
　　奴才还是个乡下小儿时就曾听说过我朝天元皇后是神裔之后，在高祖驾崩时自沉殉情时，引来凤鸣祥云，最后宫人下水时连人都找不着了。都说是升仙归位，骨肉化为池水，护我朝国运永昌。以前觉得是以讹传讹，就算是真有其事，几千年都过去了，这神裔的血脉恐怕早就稀得与常人无异。
　　这世上若真有神灵，怎么村子发大水，日日烧高香的父亲去了，全家都没了，就剩下奴才这么个不信它的人却还活着？
　　可直到奴才进了宫，见到了圣上，恍若天人下凡般，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没见识。奴才想，那天元皇后必定真的是天神化身，那护国神池自然也是真的。

　　不说小皇子的中毒，头伤，溺水，那件不是要人命的事，结果第二天就与常人无异。就是太子爷那年落水也是九死一生。寒冬腊月的，又是十岁大的孩子，被捞上来时候人都冻得僵紫，发烧昏迷三日，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就是常人也很少能挨过来，何况是早产体弱的太子爷。若非真的是天元皇后庇佑，奴才也实在是想不通。”

　　陈天筠的伏蛮话虽然不错，但也经不住李海的乡音太重，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听上去情真意切，其实废话一堆，把什么都夸得和天上的云似得，也不说点具体的。

　　孝仁帝如何没听出李海这番话不过是皇上洪福齐天的扩充版。不过虽然夸大其词了些，却也句句属实，叫人找不出错处。这个老人精从不爱说实话，却每次都能说进他心坎里，孝仁帝本要连消带打地数落他几句，但见一旁小女儿陈天筠偷听还听得那么入迷，一副懵懂未懂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担忧。
　　这次落水，无疑是给他敲了警钟——既然给了她皇子的身份，就不能心有愧疚地依旧当她是公主养大，太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只会叫她涉世未深到有些敌友不分。想到往日里她与福王私交不错，对太子也依赖性强，实在是祸非福。

　　孝仁帝屏退了众人后，在海棠树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掌心朝天，并拢的四指来回展开弯曲，像引猫引狗似得对着程天运。

　　陈天筠深觉侮辱，死站着不动，想等孝仁帝开口邀请，结果一看孝仁帝要起身，准备用强的，她就卸甲了，一溜烟地小跑到孝仁帝跟前。

　　好在孝仁帝让她在对面坐了下来，一副要长谈的架势。没有搂搂抱抱，这个平起平坐的成人待遇，让陈天筠很满意。

　　“筠筠知道，朕为何要你做皇子吗？”

　　“咳咳……”陈天筠握拳放在嘴前咳嗽，小脸认真，“筠筠，愿闻其详。”

　　孝仁帝半响没说出一个字来，小女儿这幅欠抽的模样，怎么越来越像她那故作姿态的皇叔了？看来，真不能继续叫她与福王接触了。

　　咦，难道会错意了？这问题，不是要与自己促膝长谈的引子？陈天筠眨眨眼，想到与女帝相交五年，都没摸准过她的心思，看来自己是真没有当佞臣的份了。

　　“程氏有神裔血脉，你知道不？”孝仁帝决定从简单的神话故事入手。毕竟，这是妇孺皆知的事情，小女儿接受起来也不会太难。

　　陈天筠点点头，不明白这个妖怪的血脉和女扮男装有什么关系。不过，也亏得女帝把伏蛮的神裔论当笑话似得给她讲过，不然她还真不知道。她对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素无好感，也不信。不过李公公那堆废话里有一句话还真说对了，直到她进了宫，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没见识！她都借尸还魂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再说，神裔论里提到的“纵使时逢厄难，亦能涅槃重生”说的不正是程天运溺水身亡后，因她借尸而重生了吗？虽然有些偷梁换柱的作弊嫌疑，但重生是事实啊。

　　见她点头，孝仁帝很满意自己不用多费口舌，“那程氏子嗣的艰难，你也心中也有数了吧。”

　　陈天筠再次点头。
　　有数，当然有数。伏蛮的神裔血脉与子嗣艰难可是从不分开的，流传到其他三国也是。有区别的，不过是顺序不同罢了。伏蛮人说的与孝仁帝说的差不多，先神裔，然后所以艰难。而女帝说给她听的是，子嗣艰难，“因为”神裔。当时她为表忠心，没少在女帝面前大骂程氏臭不要脸呢。自己生不出来，就说自己是龙是凤，贵中之贵。弄得女帝多子多孙就不值钱似得。现在想想，难不成是那时候骂得太狠了，人家老祖宗听不下去才挑中了她给他们子孙重生，好赎前罪？

　　“我朝立国两千一百多年，因过继而得帝位的皇帝有三十七个，其中包括先帝，也就是你的皇祖父。锦昭帝原是先帝的皇伯，因太过专情一异国女子，最后终生未娶，宁可过继子嗣。真是……”孝仁帝自顾自地说着，口中愚不可及四字还没有出来，就听见啪的一声。

　　真是个好男儿！
　　陈天筠忍不住在心里接了话，见孝仁帝不解地望着自己，才发现自己居然像听戏听到高潮时忍不住拍案站了起来。她小脸一红，揉着拍红的掌心坐了下来后，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筠筠是替百姓高兴。若非皇爷爷白捡了个帝位，父皇也无缘天下苍生造福了。”

　　孝仁帝见小女儿也有张嘴说瞎话的本事，觉得除了把福王与小女儿隔离开外，连李海也不得再靠近半步才好。半响后，语重心长道，“筠筠，做帝王不能滥情，更不能专情。切忌，帝王无自我，亦无喜恶。”

　　陈天筠觉得这话怎么听上去像是……是那个意思吗？
　　只有西陵才有女帝吧。陈天筠想到自己经常会错意，放下这个疑虑后，松了口气，愉快道，“父皇放心，太子哥哥一定会做的很好。”

　　孝仁帝摇头失笑，也罢，来日方长，不急。他就着她的话，回道，“你太子哥哥确实做的不错，不过你皇叔也很好。”

　　“皇叔再好，也好不过父皇啊。”
　　“怎么说？”
　　“事实胜于雄辩。”陈天筠朗朗自信道，“若是他好，今日也不会他是福王，父皇是皇上了啊。”

　　“鬼丫头。”孝仁帝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子，果然一碰就红，“你这个鼻子比狗都敏感，碰不得，冻不得。你太子哥哥说的对，人家都是春江水暖鸭先知，你是寒天风凉鼻先红。”

　　才进这个壳子三天，陈天筠不知道自己还长了这么娇嫩的鼻子，有些愁苦了。一想到红鼻子
　　绿眼睛，真是……哎，不想也罢。
　　叉放在桌上，整个人趴着，把半张脸埋在胳膊弯里，只露出猫眼般又大又绿得剔透的眼睛，“这和我女扮男装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