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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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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一眼便看出那佛像细腻精致的线条显是出自名家手笔,而玉也是用的上好的羊脂玉,晶莹洁白,光华流转,绝非对方所说的鄙陋,他不禁在心里感慨喻文州真是舍得下血本,表面上却只是仔细端详,片刻后洒然说道,“既承如此盛情,我也就笑纳了。”
喻文州也注视着那尊佛像,眼神幽深,“我想着你大概是没有时间的,于是昨晚去请了光秀寺的住持为它开光,望日后能佑你平安。”
叶修听了喻文州如此轻描淡写的叙述却是心中一震,缓缓说道,“我竟不知你现在如此笃信佛乘?”
“信或不信,大概也就是求个心安。”喻文州闲闲答道,“众苦充满,甚可怖畏。如我这样无法脱离三界的凡夫俗子也只能寄心于这些物件上聊解忧苦。”
叶修略略皱眉,喻文州明明是微笑着对他说这些话,神情中却有一丝不可琢磨的悲哀。但他现在稳居高位,声名显赫,权力上几可与中央分庭抗礼,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烈火烹油之势。叶修半晌后方接道,“我终究还是无法把自己的命运放在这些无觉物件上,但谢谢你的好意。”
他语音未落,一直紧闭着的房门却在此时猝不及防的被撞开,叶修毫无犹豫拔枪,直直指向指向门口的搅局者。
喻文州很快也做出了反应,但在看到门口人的那一霎那他却皱着眉放下自己的枪支,语声冷凝如冰,“我记得我说过谁都不能进来。”
闯入者正是宋晓,他脸色惨白,额旁尚有淋漓鲜血流下,艰难说道,“郑轩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但事出突然,越秀路起了暴乱。”
喻文州立时站起,沉声问道,“有派更多军队过去吗?现在局势如何?”
宋晓立刻答道已经增派了军队过去包围了暴乱地点,阻止其进一步扩散,只是尚不确定是否动用武力,而在他离开时闹事者还是气焰高涨,交涉言辞中竟是直指高层,宣称要现政府直接下台。
喻文州听着这些狂妄之语,至始至终都是好整以暇地微笑,只在最后问道为何这些闹事者是否有解释他们起事的根由。
宋晓踌躇地看了一眼叶修,显是不确定在他面前讲出根由是否合适。喻文州挥手表示无妨后他才说道,“因最近抓的人很多惹得人心惶惶,那些闹事者有的是学生,与被抓者相识故而堵在接头抗议,有的是本地□□趁机扰乱局势以图从中牟利,更有的……”他犹豫片刻后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恐怕是从别处专门派来的煽动者。”
“反对者都已经是众志成城,其利断金,你们却在如此关头当断不断?”听完所有后喻文州含笑冷嘲道。
宋晓艰难地握紧拳头,“只是若贸然开枪,恐怕……”
“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喻文州冷冷下了断语,“传令下去,先尽力驱散,严正声明执迷不悟的后果。及时离开的人既往不咎,而一小时后若仍未成功就动用武力,舆论方面我来想办法。”
宋晓迅速的退下赶赴事件现场。在下了这一系列命令后,喻文州又转回身来,如同刚才那些事情全然没有发生般漫然谈着六道轮回,诸生沉浮其间,不得超脱。叶修一直都只是冷眼旁观,看着他谈着如此残酷时依然不改的端然微笑,突然便想到了老弱妇孺坊间所传颂的佛号,说他宛如菩萨在世,保佑安康。
他们没有再谈多久,彼此都有各自的心思与事情需要忙碌,而时间对于双方都是易耗的奢侈品,故而很快叶修便表示自己必须离开了。
“既已经改弦易辙,你大概不日便会离开前往根据地吧。”喻文州最后又加问了一句。
“感觉你像是迫不及待希望我离开似的,”叶修一幅十分遗憾的表情,“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再过三天等那边同意前去的信到了,我就会启程离开,到时估计就是深入基层在山林里打几个土豪恶霸,也没什么机会踏足你这繁华大都。山高水远再不相见,恐怕我不在你身边让你每日劳心费神你估计还不适应。”
“但愿如此,”喻文州垂眸答道,“祝你一路平安。”
“你也是。”叶修的神情里也有几分真挚。他们终究都过了至情至性甘于尽倾心力的年龄,最多也只是离别时对既往光阴的些许唏嘘。
喻文州已然走到了门口,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最后补了一句,“你千万不要为今天宋晓报告的那件事情烦扰,之前为应付上峰命令不得不先抓一批人,本想着待风头过去后就尽悉放走,但今天实是越过了底线方出此下策,”他抚着兴欣客栈新近整修过的红木柱子,对楼下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老板娘付以温和的一笑,悠悠说道,“虽然接下来又是一番风雨,但我不会动兴欣里的人,你尽可放心。”
叶修边与他辞行边连连点头,“你做事我当然放心。”
他目送喻文州远去后转身环顾了一圈室内的惨淡残肴。陈果走上前来,忧声道,“他跟你说了这么久都说了些什么?他的最后一句话似乎与兴欣有关?我被他那一笑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没太听清楚到底在说什么。”
叶修坐回椅子上懒洋洋翘起腿,“他跟我说的话无非是询问目的,未来打算这些老生常谈的东西。哦他还主动跟我说要合作,而且最后特地说不会动你们。”
“合作?这会不会是个设计将所有人一网打尽的阴谋?”
“他如果想抓我早就可以抓了。”叶修摇了摇头,“至于一网打尽,他跟我合作的具体细节如果暴露出去恐怕他自己倒是比我们更危险。这个合作应该没什么问题。”
陈果听了后更为困惑,“那么他最后那句话只是为了给你吃一个定心丸?他竟然这么在意你的感情?”
“在意我的感情?”叶修哑然失笑,“好吧,某种意义上他对我的确挺在意的。以及今天越秀路那里到底怎么回事?”
陈果叹了一口气,“几个学生平时思想比较激进,在四一五之后被告发抓起来了。然后他们有一些同学便想约着在越秀路静坐示威,也偷偷跟我们的同志联系上了。本来是决定要劝阻这种莽撞的行为,但也不知道是联系的人传错了口信还是怎么回事,那些学生去了不说,还有些来路不明的势力也去浑水摸鱼,而且看今天传回来的消息很有可能是青龙帮和其他几个小帮派也装成了学生参加游行。”
叶修听了后慨然断道,“中间传信的一定有问题,赶快去查,尽量赶在喻文州之前查到他的行踪。先想办法套话,说是谁指使他的。如果他怎么也不肯说,”他的眼神暗了暗,“立刻除掉。决不能让他落到军队手里。”
陈果平素只见叶修慵懒的样子,导致初见时根本不肯相信这就是那个誉满天下的战神。但今日这份肃杀却让她依稀看到昔年叶修带着九十一军所向披靡时的杀伐决断。她恍惚了片刻,然后下定决心应道,“好。”
叶修知道陈果心中必定还是会有不忍,缓和下来说,“现在是非常之世,决不能有任何差池。你方才说喻文州的表态是给我吃定心丸,或许现在的确如此,”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温润莹白的玉佛,“但现在不动何尝不是为了将来更好的扣住软肋?”
“他是在威胁我不要轻举妄动。”
他将玉佛又收回掌心攥住,一阵冰冷的感觉透过皮肤而至血液,这便是佛俯瞰众生一视同仁的慈悲,而他却宁愿相信自己身体内流淌的血液,脆弱却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