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红开衍生追孟）》秋山又几重

10、苏公子

　　屋子里很冷，却弥漫着腐朽的气息。
　　破旧的木门在风中摇曳着，发出一声一声的低吟。
　　墙角横七竖八堆砌着废弃的酒缸，有的已经破碎，透明的液体留洒了一地，又被风吹干，空余地板上一摊浅浅的痕迹。
　　叶翔侧躺在床榻之上，身上的伤口被草草地包扎过了，纱布上随着他翻身的动作又渗出点点的猩红，可是他根本感觉不到痛，醉意正酣，他已经很多日子没有再过问门外的白天与黑夜了。
　　木门一开一关，在风里底唱着命运的凄凉。
　　一个人抬脚迈了进来，他的剑别在腰上，没有鞘，只有闪着寒意的剑芒。
　　他的目光注视着床上的人，一点一点，褪去了往日的冰冷，然后，他很慢的，一步一步的，向床边走去。
　　他那双粗糙的，带着多年握剑的的老茧的手，轻轻地覆上了青年的面颊。
　　他那样温柔地，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不带感情的双目忘情地阖上，脸上逐渐露出满足的神情，就像是在享受一场极尽欢愉的缠绵。
　　叶翔醉意很浓，被人这样一摆弄，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身体轻轻地晃了晃。
　　那人的手却如同被刺痛一般，快速的收回。
　　怔怔的望着青年消瘦的侧脸，半晌，才终于如梦方醒一般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叶翔……”这是他半年来，说的第一句话。
　　然而，缘已尽，空余叹息，生命若只剩灰烬，还有谁能在冰冷的废墟中重拾当年的温暖？若年华已逝，还能怎么重来呢？
　　熟料，那一次的离开，会成为他们许久不变的悲哀？
　　他和他，都只有感慨命运的无常。
　　话音未落，那人已如受惊一般，飞快的夺门而去，慌乱的脚步声，很快淹没在摇摇晃晃的木门之外。
　　门外，斜阳正浓。
　　叶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角氤氲了许久的泪终于再不受抑制地落下。

　　今日的孙府比往常要热闹得多，门口宽阔的街道早已被前来祝福的人挤满了，大厅里也充斥着谈笑声，伙计们来来去去地忙碌着，就连脾气暴躁的孙剑孙少爷脸上也堆满了笑，耐心地应付着不断上来攀谈的人。
　　而孙府的后花园里，却是静得出奇，绿树环绕间，有一间小小的凉亭，现在的笑声正从那里传来的。
　　“哈哈哈哈，想不到，你竟会到这儿来躲清闲。”说话的人，正是和孙玉伯有了三十年交情的兄弟，陆漫天。
　　孙玉伯脸上并不见笑意，只是淡淡地答道，“我这人一向喜欢清静，外面太吵。”
　　孟星魂垂手毕恭毕敬立在他俩身侧，心里却焦急万分，那小刘进了孙府就没影了，说是有事要办，可这都半天了怎的还不见回来，只怕待会儿掌柜的若要找人，会看出端倪来。
　　石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孙玉伯正端着杯子细细的品着茶，府里的喧嚣早被他置身事外。一片叶子的茎断了，被清风一吹，飘飘悠悠的要落进桌上的茶点中。
　　孟星魂眼疾手快，风驰电掣的一伸手，在叶子飘落前堪堪夹住。
　　孙玉伯风轻云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会武？”
　　孟星魂心道机会来了，从容不迫地收回手，垂头道，“是，曾习过几年的武。”
　　孙玉伯本觉得这青年出手很俊，如今这一细看，才发现竟长得也眉清目秀的，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明亮清澈，顾盼之间已有了万种风情。
　　以前，竟从没注意过身边有这么个人。
　　“你看着面生啊，是吴大用手下的人？”
　　孟星魂低着头，微微抬眼，那眼神那样恳切，真挚，连老伯都挑不出半分的伪装来，“小的是会宾楼的伙计，今日，听掌柜的吩咐，前来……”
　　孙玉伯脸上似乎有了点笑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志明。”
　　一旁许久未插话的陆漫天突然开口道，“老伯，我怎么看这小子，这么面熟呀。”
　　孟星魂立刻紧张起来，莫非是自己从前未隐藏好行踪？还是易容的破绽太多？他以前听叶翔说过，有一种人，能够根据人身上的气味来识别人的身份，而他们，一旦遇上了，便只有死路一条。
　　难道陆漫天就是叶翔所说的那种人？
　　“小的在会宾楼做伙计时，也许……”陆漫天打断道，“不，不是，我总觉得你像一个人。”
　　孟星魂的手心已攥出了汗，他今日并没有佩剑，手中空无一物，只有凉凉的，抓不住的风。
　　“哈哈哈哈，漫天啊，你是看这小伙计长得标志，想起你在快活林找过的那些人了吧，哈哈。”孙玉伯最后的一点戒备除去，脸上有了笑容，竟调侃起陆漫天来，那个人平日里有多么□□，他再清楚不过。
　　可在孟星魂听来却是满是冰冷的绝望，虽然他自信自己绝未露过半分马脚，快活林的头牌，是孟星魂，与自己现在的身份毫无关系，况且他之前从未见过陆漫天，陆漫天不可能知道他的。
　　难道，是有人出卖了他？
　　“不，老伯，你觉不觉得，他长得，像苏公子？尤其是那鼻子，和眼睛，只是少了几分当年苏公子的人情练达。他看起来，倒像个没见过世面的。”
　　孟星魂听着，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并不是怀疑，不过，那苏公子又是什么人？他倒只听说过当年会宾楼的花魁苏晴，莫非这两人之间有关系？若是那苏公子也和会宾楼有关，那这么多日，吴大用为何没说自己像？
　　孙玉伯挂满笑意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他低喝道，“住口！不准你再提他！”
　　“呃，老伯，我……我也只是一时口快，这毕竟，太像了。”陆漫天自觉失言，连忙解释着。
　　“好啦，你去孙剑那儿帮我招呼招呼客人吧，一会儿开宴了，我便过去。”说完一指孟星魂，“你，留下。”
　　陆漫天临走前又瞥了一眼孟星魂，那青年的身形略显消瘦，眼眸低垂，从侧面看上去，又不太像，其实就只是个长得有几分像的年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