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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近水楼台 ...

  •   小公子受了委屈,回去告状。老爹听了,提灯摸黑去宗祠里上了香,老泪纵横地感叹总算有人能管住这个小祖宗了。临安上下小轰动了一把,东荒当真有人治得了这个小公子?仔细一打听,才知是游历于九州六界的司玄上士,寂挽歌。
      于是,三天后,阿襄便被哥哥五花大绑进了阿寂的一心居。
      公输襄的哥哥公输尧是临安城排的上名号的美人,阿寂又是普天之下排的上名号的好男色之人。于是两人只闲聊了几句,已是一副相见恨晚的姿态。阿襄蹲在门口嗑瓜子,心里暗骂,两个不守基道的男人。
      直至日暮西沉,公输尧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弟弟”,对着门口手一招,“阿襄,过来。”
      公输襄将瓜子往怀里一揣,站在阿寂面前扭扭捏捏。
      公输尧不苟言笑看她,严父一般命令,“阿襄,这是寂挽歌寂叔叔,快问好。”
      “寂叔叔?”公输襄觉得自己幻听了,“书生,你年纪这么大?”
      阿寂咳了一下。
      公输尧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斥责,“阿襄,不得无礼。快道歉!”
      小公子阿襄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自家哥哥这么斥责,小脸儿别开,别扭道歉,“寂叔叔对不起。”
      诚意可见一斑。
      公输尧转头面对阿寂,眉开眼笑道:“阿襄要是不听话,先生尽管打就是。”
      阿襄吓了一跳,“哥,我是你亲……”
      话未出口,阿寂毫不客气一扇子往阿襄后脑勺拍过去。“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许插嘴。”
      小公子阿襄瞠目结舌。阿襄他哥瞠目结舌。
      阿寂转眼间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阿尧,你继续说。”
      公输尧愁肠百结,僵硬道:“只是阿襄比较脆弱,还望先生循序渐进,循序渐进。”
      阿襄神色痛苦紧抿着嘴,无语凝噎。
      公输尧三言两语又交代了几句,临走时义正言辞嘱咐阿襄,“乖乖听寂叔叔的话。”说完就走,全无留恋,却在拐角处默默抹了把泪。“宝贝阿襄,哥哥保不住你了。”
      大厅里猝然静了下来,阿寂刚端起茶盅便听到一串响彻云霄的“咕噜”声。
      阿襄摸着扁扁的肚子,可怜兮兮道:“书生,我饿。”
      阿寂茶杯一搁,一扇子打过去。“叫叔叔。”
      阿襄:“寂叔叔。”
      阿寂扇子摇开,“食有时,懂不懂?先饿着吧。”
      “……”
      这是阿襄打娘胎里出来头一次怀疑自己的智商,不然怎么会喜欢寂挽歌这么个暴力狂,也不晓得看上了他哪点。她恶狠狠扒了口饭,自然是看上了他那张人神共愤的脸。想着想着,不禁傻笑起来。
      啪嗒一下,阿寂又一扇子打过去。
      可怜的阿襄龇着牙嚷嚷,“怎么又打我?”
      阿寂翘了口饭,“食不言,寝不语。”
      阿襄头顶飘过两片云,“我明明没有说话。”
      “可是你笑了。”阿寂口里含着饭,模模糊糊地说。
      “那你呢,你也说话了。”阿襄一脸得意看他,庆幸抓住了他的把柄。
      “你说得对。”阿寂吧唧着嘴吞下一口饭,更得意看她,“可是你敢打我吗?”
      阿襄想,我是瞎了吗会看上他?然而下一刻就觉得即便是瞎了也愿意。只因阿寂忽然倾身过来,轻轻地,细细地,面色温柔地,替她整理额角碎发。
      阿襄生涩地抿着唇,心里像是装了好多只兔子,叫嚣得煞是欢脱。阿寂身上的兰草香气盈满鼻端,阿襄吸了吸鼻子,有些紧张又有些甜蜜,简直比娘亲做的糯米丸子还要黏腻。
      阿寂却忽然抽手回身,嫌弃道:“阿襄你是不是该洗个头了?”
      阿襄强颜欢笑,果然还是瞎了。
      后来的日子,阿襄天天都被逼着识字看书,吟诗作画。她捏着笔的手抖啊抖啊抖,额头都沁出了汗,写出的字歪七扭八卖相戳心。阿寂痛心疾首,眼看扇子也敲不聪明这个傻货,挑着眉毛问:“你这双手除了捏筷子吃饭,还会做什么?”
      阿襄瞳眸一亮,拍着胸膛道:“还会耍二十七套枪法,其中属三十六式跃马回龙枪最为潇洒。再配上我的九曲银枪,简直天下无敌。”
      听完这段话,阿寂敲着扇子摇头嗟叹,“朽木也!朽木也!”
      阿襄一头黑线,“什么木?”
      阿寂气得指节嘎嘣儿响,绕到桌前从背后握住阿襄的手。“看仔细了,我教最后一次。”
      阿襄一颗心突突的跳,脸蛋儿红得滴血。
      “你看,这样。下笔需张弛有度,字字如惊蛇出洞,结构布白胸中有,笔端方能畅意自然。”阿寂带着阿襄写完一句话,手一撂,“看,这样写才潇洒嘛!”
      阿襄呆了。
      “诶,你的脸怎么这么红?”阿寂想,是不是给年轻人太大压力?
      阿襄回神,捂着脸想要辩解。奈何脑子一片浆糊,还没清明过来,话便脱口而出。“你个老妖精占我便宜!”
      阿寂呼了口气,拿起扇子轻描淡写道:“你个小兔崽子哪儿来的便宜?还有,你今晚可以不用吃饭了。”
      阿襄欲哭无泪,经过近半月相处,她早已晓得阿寂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拿他岁数说事。方才那番令人发指的话,自己究竟怎么说出来的?阿襄越想越惆怅,恨不能挥刀自尽。
      转眼间,四个月时间如水流走。
      阿寂受邀要与一众狐朋狗友去近郊豹子林狩猎,阿襄听了,蹦得老高。“寂叔叔你这么娇弱……哦,我是说文弱,豹子林那么危险的地方怎么能去呢?万一遇到狮子老虎毒蛇猛兽怎么办?”
      阿寂:“我……”
      “这样吧。”阿襄打断,“我陪寂叔叔一起去,有我在,你便放心,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敢轻举妄动。”
      阿寂一扇子打过去,惊喜道:“小鬼,你居然会用成语了。”
      阿襄不明所以,“我用了吗?”
      他扇子轻摇,一脸骄傲,“牛鬼蛇神,轻举妄动。”
      阿襄更不明所以,“那怎么还打我?”
      阿寂手一顿,认真想了想,道:“哦,平日里打顺手了。”
      阿襄觉得,如果阿寂对自己有感情了,一定是打出来的。这么一想,忽然觉得有事没事被敲一敲也挺好。
      为奖励阿襄终于学会说上两个成语了,阿寂决定带她一同去豹子林狩猎,阿襄听到消息,如蒙大恩,又如临大敌,提前两天回家扛来了九曲银枪,最爱睡懒觉的她大早便起床磨刀。直磨得枪头亮晶晶的方才安心回笼。
      刚躺下,又听到有人弹琴,扰的她睡不安宁,于是抄起枪杀气腾腾冲了出去。
      阿寂正坐风仪亭里调琴,见阿襄提着长枪,摸着鼻子问:“小公子你要重出江湖了吗?”
      小公子阿襄一看是阿寂,面色一缓,提着长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脑子飞转间便听到自己说,“寂叔叔,我耍套枪法给你看。”
      阿寂失笑,“你这是提前操练么?”
      阿襄结巴,“嗯……对……嗯……”
      “是三十六式跃马回龙枪么?你耍吧,我看着。”阿寂绕过石桌走出来,抱臂靠在亭柱子上看她,很有兴致的样子。
      阿襄孤枪一掷,蛟龙出水般亢奋,一套枪法耍得潇洒伶俐,炉火纯青。
      她自以为满意,却见阿寂皱着眉头趋近。他袖口半挽,不客气往她脸上一掐,阿襄喊疼,阿寂还不死心,拽拳往她胸口狠狠一锤。
      “诶?明明是个男人。”阿寂不解。
      阿襄吃疼,生生忍着,暗自得意自己如今已是男儿身。
      当初她老爹要将她送来再教育时,她便打听清楚了,司玄上士寂挽歌脾性乖僻,不喜女色,专好男色。曾经多少痴情女子提着匕首威胁他,若不收下自己便要抹脖子。阿寂只是揉着额头道,“你若执意如此,我这里有一柄随身带了两千七百七十二年的匕首,也算是件古董。用这个吧,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阿襄觉得,自己绝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央一位异士将自己寄身于一只雄性灵狐,这便幻身成了男儿。唯一的代价便是折十年寿命。阿襄兴奋得拍案而起,“这不捡大便宜了嘛!”
      因她一度觉得,阿寂若当真喜欢男人,自己其实并不介意以一介男狐狸的身份与他搅基。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人到手了就好,至于手段嘛,怎么样都无所谓。
      阿襄怀抱长枪,深深被自己的智慧所折服。豪气干云道,“对啊!老子就是个爷们儿啊。”
      话刚出口,阿寂砰的一下一手挥过去。“小孩子不许爆粗口。”
      阿襄抱着脑门儿哦了一声。
      阿寂转身进了风仪亭,告诫他,“你这耍的什么玩意儿?三十六式跃马回龙枪硬生生成了跃马回龙舞,一点男子气概也无。”
      豹子林里,阿襄一如当初的小魔王打头走前边开路,热血凶悍,整个一二缺。后边一行儒士峨冠博带,谈笑风生,整个画风甚是微妙。
      结果是,阿襄走丢了,腿脚走断了也没走出豹子林,后来索性往地上一瘫,睡饱了再说。阿寂找到他这个拖油瓶时,看到的就是她这副死人样,连拖带拽把她弄出了树林。阿襄素来娇惯,累得不行,哼哼唧唧不肯再走,干脆扒在树干上嚷嚷:“阿寂你走吧,让我死这儿算了。”
      阿寂一张脸由红变白,由白变绿,由绿变黑,阴沉得可令阎罗退避。最后走去往她胳肢窝一挠,抬手踢腿间将阿襄扛在了肩上。
      “你个小兔崽子,又没本事又能折腾,要是没有我,你这辈子怕是毁了。”阿寂愤愤道。
      阿襄搭在他肩上,半真半假回他:“你说得对,你这辈子要不跟我在一起,就是毁了我。”
      “原来你是看上我了。”
      阿寂若无其事往前走,过了好一会儿,似恍然大悟,“你小子好男风?难怪,二十郎当岁的年纪,却从来不跟府里小丫头玩儿。”
      阿襄辩解,“本公子才十六好吗?十六!”
      阿寂失笑,“十六,你眼光很不错。”他自顾着走,心情颇好。“只可惜,你寂叔母是个醋坛子,男人女人的醋都吃。”
      阿襄差点晕过去,掰过阿寂脑袋问:“你成亲了?”
      阿寂凶神恶煞吼她,“我发型!”
      事实上,阿寂虽未成亲,却快成亲了。阿襄为此抑郁了小半个月,天天闹着绝食,他原来喜欢女人,他原来不是断袖。难怪江湖上传言司玄上士不近女色,原是怕未婚妻吃醋。她不明白,阿寂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然而,半个月后,她便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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