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之潜鱼在渊》药师粉

83、欧阳

　　天色又渐渐晚了，距离公开亭不远的地方。
　　葑玉络步履沉重，一步一步走到了那棵树下。
　　疯道人仍然蹲在树下画画，收尾一笔，猛地扯下画纸卷吧卷吧，夹在胳膊底下站起身，头也不回往后走。
　　葑玉络默默跟着他。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一处再没有其他人的地方。疯道人终于停住脚步：
　　“你跟着我作甚？”
　　“玄心藏不在翳流黑派，人在何处？”葑玉络声音很压抑。
　　疯道人嗤笑：“知道你要找他，他那么惜命的人，当然会记得躲起来。”
　　“慕潇韩的尸体，真的是他动的手脚？”葑玉络抬起头。
　　有楔子命令做约束，普通的鬼差绝不会背叛使者，除非是另外一名同样有权限的使者，重新下达了命令。
　　“他也是为了你好。”
　　疯道人低头看着身上的白衫，拿画笔左一撇右一捺，在袖口上怡然自得地勾勒了一朵墨色兰花：“湘君为了寻回夫人而来，真要失踪，剑子仙迹等人迟早会找到你头上。听说这位三教顶峰，现在就已经守在琉璃仙境不肯走了呢~~”
　　“什么意思？”葑玉络皱起眉头。水晶洞窟五人之一，葑玉络是制作成功的第一位使者级别的鬼差，“疯道人”生前死后却是跟随玄雨最久的人。
　　葑玉络敢肯定文渊先生很不靠谱，却不相信疯道人会有背叛殷十九的念头：
　　“他这样胡来，你不阻止？”
　　文渊先生的出现，其实是个意外。
　　五十年前，现在紫蛇屋的主人殷十九还没出生的时候。不属于鬼差行列的“活人”忘尘缘从玄雨留下的笔记中学习鬼差制作之法，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带回了一抹残破魂魄，塞进了当年的失败品“文渊先生”的体内。
　　然后，文渊先生有了呼吸。
　　殷十九联系上紫蛇屋，将文渊先生唤醒，给这人植入了楔子命令。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后的文渊先生行为非常的不受控制，大概和入体魂魄有些关联……总之上一次背着殷十九联系异度魔界让赦生童子和螣邪郎去拦截殷十九的，也是这个人！
　　“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文渊的所作所为，不是出自‘他’的授意？”疯道人呵呵一笑，目光清明，一点也没有疯癫的样子。他本是道门高人，与玄雨有相同的理念而走到一起，死后还将身体贡献出来做试验：
　　“傻妮子，玄雨怎么吩咐，你便怎样做。死入鬼差，生者不离。老道还未恭喜你大仇得报，从此日夜安宁。”
　　每一个自愿交易，化为鬼差的人，都有一段无法对外言说的伤心事。九杯愁如是，葑玉络如是，也许，眼前的疯道人也是同样。
　　见葑玉络仍然不说话，疯道人转过身，神情之中竟然带着一抹长辈看待小辈那般的温和：
　　“你哥哥没眼光，慕潇韩那厮死就死了！这里没人会畏惧什么。呵呵呵，天葬十三刀里追查鬼盗浑千手的下落没进展，听说鳌首‘一色秋’和你们道真高层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提消息是真是假，拿这件事压压，也好……”疯道人目光闪亮，口中含糊不清。
　　葑玉络心中一震！
　　她想起殷十九曾经提起，有关二十八道脉逆冲真相一事，被道真南宗银骠当家原无乡做主将事情暂时按下。而关于自家前辈道真北宗北芳秀其实身中剧毒一案，目前似乎也没有什么进展。
　　难道——
　　“道真一脉，迟早会因我们而被卷进中原事。”疯道人神色惆怅，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好久，好久了……”
　　好久不曾回忆，那片曾洒下无数道血、至今有无数同门死不瞑目的道羌战场！
　　“你不必担心。”疯道人最后说：“相信他。”

　　夜幕低垂。
　　琉璃仙境灯火通明。
　　素还真回来了，带来不好不坏的消息。鬼没河存在的杀人阵法已被解开，最后一关原来就是一笔千秋卧龙行的神识。那位前辈高人卧龙行神识镇守五大神器，最后交给素还真带出鬼没河。
　　但后来，迫于压力，素还真当众公示五大神器，却造成五大神器凌空飞走。
　　“好消息是鬼没河再不会死人。坏消息是五大神器不知善恶，还需要人手尽快找回。”回到琉璃仙境自己泡茶喝，顺便给叶小钗倒一杯，屈世途摸着胡须，分析道：“从卧龙行不惜留下神识封印神器这点来看，素还真，你又有事情要忙了。”
　　“不止这件事！”谈无欲风尘仆仆从外面走进来：“鬼梁兵府被人一把火烧得精光，有生还者透露，袭击者乃是身披黑斗篷的鬼差！”
　　“嗯？”素还真目中光芒一闪。
　　叶小钗：“啊，啊，啊啊啊……”
　　谈无欲和屈世途一起看过来，然后将目光转向素还真。
　　素还真：“吾回来时，叶小钗说剑子仙迹与穆仙凤有来过琉璃仙境。但之后，六极天桥之主昭穆尊宣告成立武林公法庭，儒门天下得闻讯息，又派人让穆仙凤回去。”
　　“哎呀呀，龙首出动，情况不妙。”屈世途听到儒门天下四个字，就忍不住要头疼：“那个公法庭又是怎样回事？”
　　“此事吾途中也有听闻。”谈无欲轻叹：“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他与素还真对视一眼，两人各自有所思量。
　　“也许，未必是坏事。”素还真沉吟，忽然道。
　　谈无欲想起上回说起过的，有关公开亭谣言传播速度异常的情况来。
　　“嗯……”谈无欲看向屈世途：“殷十九呢？”

　　殷十九被秦假仙五花大绑拎回来，现在人被关在岘匿迷谷。
　　这人太能折腾了。如果真如素还真猜测那样，公开亭关于鬼差的流言，是殷十九在背后推波助澜……谈无欲暂时想不出他的目的来。
　　殷十九闲极无聊蹲在阵法里，拿着石子在地上画了棋盘，用左手跟右手下棋。
　　他棋艺很臭。
　　以前火宅佛狱的时候，甚至下不过现在成为王的咒世主。但是如果论浑水摸鱼阴谋诡计，他却能将整个四魌界所有人搅得团团转，至今除了枫柚主人猜出一点点，还没人知道这人到底做了什么。
　　殷十九在思考一个问题。
　　听秦假仙说，素还真很生气，难道是已经见过文渊先生了？
　　难道素还真猜出文渊先生体内，究竟是谁的灵魂了？
　　——听说素还真与那人曾经是不死不休的老对头！哎呀呀，情况似乎很有趣的样子。这样是不是说，文渊只要一乱来，就会有素还真来帮忙教训手下人~~~
　　但是殷十九，你想得太好了。
　　一道光华凌空落地，一缕莲香随风送来。
　　腿上还被秦假仙用绳子绑着，殷十九若无其事抬手：“哟。”
　　素还真拂尘一扬，稳稳站到他面前，忽而勾唇：“哈。”

　　天荒山，位于中原南方，与神秘地点傲峰十三巅遥遥相对着。
　　魔界断层接合之后，天现奇象已经好几天了。这山上忽然出现一团迷雾，有人说雾气里藏着一座城。
　　如今中原，虽然泪阳已被解决掉一个，血月已坠地化为一片血海，但中原还有很多地方依旧是日夜颠倒、天灾不断。这是出于苦境地气紊乱的缘故，还是需要将天上太阳旁边的两个陨石给弄下来的。
　　疯道人卷着画轴，目送葑玉络往西而去，一边在白衣上画着画，一路走到了天荒山脉的某一处地方。
　　那是一处小山坡，弯弯道路绕山而过，建着一座小小的山亭。
　　有人站在亭子中。
　　从亭子里向上看，没有多少树木遮掩，大概能遥望见天荒山脉顶端终年不散的雾气，和雾气中隐约可见的庞大山城。
　　那正是天荒不老城，武林中真正藏着不老不死奥秘的所在。
　　“来帮老道吾看看这副画。”
　　疯道人向前迈出一步，人突然便踏入亭中，和亭中白发书生文渊先生玄心藏面对面站着。
　　已经满身涂满墨色的白衣老道手一抖，将皱巴巴的画卷抖开，上面活灵活现画着两个人，一人披风猎猎手持一杆枪，却被灰色雾气中一柄黑色的剑从背后指着。
　　画上内容，是殷十九和不老城持枪人的那一战。
　　文渊先生举止温文儒雅：“剑再向前半寸，那就完美了。”
　　这幅画，少了一点杀气。
　　“有看到天荒不老城来人吗？”疯道人呵呵呵了两声：“举世闻名四无君喔！”
　　”文渊不是文渊，四无君自然也并非四无君。”文渊先生慢悠悠打开折扇：“在这个时候，我猜猜，你我的主人应该回到琉璃仙境了。”那个人就算遭逢再大变故，内心永远有一处地方是极为冷静的。
　　“六极天桥之主昭穆尊响应武林号召，寻来三教帮手建立公法庭，接下来，恐怕要有一番折磨。”
　　疯道人一把撕掉了画：“异度魔界散播谣言，试图制造被动局面，却不知这个机会，也正是他所需要。呵呵呵，哈哈哈！”道人说话颠三倒四，笑声似是疯癫，看向文渊先生的眼神，却清醒精明得可怕，“你可以动作了喔~~”
　　“嗯。”
　　文渊先生折扇在手，微微躬身一礼：“当世人皆熟悉鬼差模样，便不会有人在意你我这种另类的鬼差。而抛出弃子吸引武林注意，更不会有人注意三教深层的动向……那个目的，可以达成。”
　　“前提是，你不要尝试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惹怒素还真！”疯道人忽然开口：“你说你这身皮……咱们的主人究竟知不知道素还真的来历？”
　　“他对这些闲事向来不会太过关心。”文渊先生平静道：“多半是不知道的。”
　　这可就相当有趣了……疯道人咧开了嘴，顿时觉得重新回到阳光下的日子应该不会太无聊。

　　岘匿迷谷。
　　殷十九正主动对素还真提起文渊先生。
　　“我从儒教带走了一具高人尸体，疏楼龙宿派人来多半是为了这件事。”年轻人态度非常诚恳：“但是这具尸体目前借给了一个有心愿有理想的灵魂使用，所以没有办法还回去了。”
　　素还真很配合：“哦？”
　　“据说那个灵魂你也认识。但是请你不要见怪。”
　　殷十九道：“他是欧阳上智。”

作者有话说

　　以殷十九的年纪，他肯定知道欧阳上智和素还真的事儿。
但是以玄雨的年纪，和这件事的隐秘程度。他大概不知道，素还真是文渊先生的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