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sland》冰魄诺伦

3、3 - 上

　　【Ⅲ - 红心王国 - 上】

　　“笑够了没？”
　　总士的脸色不善。
　　这是他从着陆之后维持至今的表情。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噗、哈哈哈——！”
　　道歉的话说着说着，依然很兴奋的一骑又一次忍不住笑出声来。

　　于是侍兔先生的脸就更黑了。

　　其实，原因很简单。

　　正如刚才的说明那样：在跨越两国的镜壁之后，总士就带着一骑空降。
　　由于空降期间的乱流实在厉害，一骑被自己的那头短发缭乱了视野。
　　不过一骑对这点麻烦毫不在意，一是因为这种经验对他来说十分新奇，二是因为……有人比他的状况更加狼狈。

　　一骑抬眼看向自己的同伴，只见总士的长耳朵也像他的长发那样被气流撩拨。由于有一只手牵着自己，所以总士被他自己那只没有被压制的长耳朵给时不时打脸。

　　更恶劣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新奇和兴奋，素来怕生的一骑，在这个时候竟然萌生要小小地恶作剧一把的念头。
　　一骑他，竟然把闲着的那只手也向总士伸过去。

　　见到一骑伸手，总士的神色貌似有些挣扎。
　　最终，他还是把唯一压着耳朵的那只手也握了上去。

　　于是直至落地之前，一骑就看着总士，时不时被他自己那双随风乱飞的耳朵打脸。
　　饶是如此狼狈，但由始至终，总士的双手都在握住一骑的手掌。
　　紧紧地，没有松开哪怕半分。

　　******

　　跟战火纷飞的红棋王国不一样，这里晴朗的天空始终阳光明媚，人迹罕至的四周一直鸟语花香。
　　氛围是如此的宁和平静，如同一个虚幻的乐园。

　　这里就是红心王国（Red Heart Kingdom）。

　　*******

　　来到红心王国，按照惯例，总士首先是带一骑去觐见红心王国的女王。

　　但在路上，一骑看到，在不远处的湖中，有一个身影正朝着他们用力地挥手。

　　除了迟疑着回以挥手的招呼以外，一骑霎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总感觉，这里的所有人好像都认识他那样？

　　不动声色地看着不知所措的一骑，总士面无表情，也没有阻止。

　　刚跨入红心王宫的大门，在路过前庭时，一骑蓦然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个种着大片大片红山茶花的花园。

　　“怎么了？”总士同样停下来问。

　　“不，没什么……”
　　如同惊醒般慌忙收起投注到花园某处角落的恍惚视线，一骑怅然若失地低声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怀念。”

　　总士闻言微微一个瞠目。

　　然而，正当他张嘴准备说些什么之际，一阵吠叫忽然传来。

　　当总士和一骑循声看过去时，一只狗正欢快地正伸着舌头朝他们跑来。
　　幸好在那只狗兴奋地扑上来的前一刻，追在后头的人温和地喝住了它：“巧克力，停下。”

　　只不过，一骑的注意力没有首先落到那个叫住狗狗的存在身上。
　　因为当时他正看着另一个地方。
　　——明明表情由始至终是纹丝不动的样子，但一骑还是留意到，总士那双垂着的兔耳朵像是受惊那样炸起了些许，却又硬生生地僵在一个尽可能不让人察觉到的高度……

　　看着努力地不动声色的总士，没想到对方会有这笨拙得简直可爱的一面，感受到因此而来的柔软心情，一骑有些想笑。
　　于是，一骑实诚地调侃了总士这样一句：
　　“总士你真的挺不器用的。”

　　然而让一骑没想到，在听到这话之际，总士猛地看向他。
　　紫灰色的双瞳压抑着激越不住地颤动，好像忽然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容，脸上怀念与惊讶并重。

　　“怎么了？”觉得对方的反应实在很大，一骑歪歪脑袋，奇怪地问他。
　　“……没什么。”很快就敛起了眼神，总士又是平常那副没啥表情的模样。

　　把热情的狗狗安抚下来，来者熟稔地打起招呼：“欢迎回来，总士。还有，好久不见了，一骑。”
　　结果则是换来一阵复杂的沉默，以及，一副茫然的面容。

　　“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一骑谨慎又疑惑。

　　看到这样的一骑，那人沉吟一下，表情若有所思。
　　余光瞄见一骑始终是那张迷惘的面容，他温和地笑笑，显然避重就轻地说：“之前听说过而已。你好，我叫甲洋，春日井甲洋，也是女王侍臣之一。”

　　“之前听说过？”这种说法令一骑免不得有些在意，“还有，为什么你们好像……都认识我？”

　　“你迟早会知道的。”
　　总士抛出这句干巴巴的话结束了这个话题。
　　直至越过一骑的身侧往殿内走出几步，他才稍微回过头，表情冷淡地对呆在原地的一骑说：“我们现在去觐见红心女王吧。”

　　走入空旷的大殿，拐上寂静的阶梯，穿过死寂的地宫。

　　等红光沿着纹路闪过，古朴厚重的大门轰隆着徐徐开启，展现在总士和一骑面前的，是一处装置着核心的房间。
　　在那个弥散着红光的核心当中，一名跟红棋女王十分相似的少女正在里头沉眠，被飘荡的长发掩映的神情感觉安定。

　　“一骑，她就是红心女王，皆城乙姬。”
　　仰望着装置中的那名少女，总士的介绍来得一如既往的简短。

　　同样昂起头看那名悬浮在亮红液体中的少女，一骑首先注意到的，是这名少女有着一对跟总士一样的垂耳，不过看样子毛色应该是跟她的发色相同……
　　渐渐地，不知道为什么，一骑迷茫了一路的内心愈发的平静。
　　然后冷不丁地，他似乎听到了谁人的声音。

　　[ 请与总士一起战斗吧，一骑。]

　　在恍惚中猝然听见这样的请求，那道话音年轻清亮，让一骑听来跟红棋王国的女王感觉很像。

　　然而，当一骑疑惑地往四处张望时，除了始终一脸肃穆的侍兔先生以外，就只剩下那少女依然是安详地沉眠于亮红色的液体当中。

　　稍稍犹豫了下，一骑决定暂时不把这个异常告诉身边的那个人。

　　觐见过沉睡的红心女王后，总士直接就把一骑带到 [ 心之湖 ]。
　　那是一处离红心王宫并不远的湖泊。

　　遥遥看去，在湖泊的中心，似乎有一个晶体平台悬浮其上。
　　实际上，那是一个只由一杆粗大的柱状晶体支撑的小型岛屿，名为 [ 湖中台 ]。

　　停在湖边望着那蔚蓝的湖面，总士告诉一骑：“存在之龙就在心之湖的湖底遗迹中。”
　　“那……我潜下去看看？”一骑试探着这样问道。
　　总士微微蹙起眉头，难得有些迟疑，“有人陪你一下会比较好。”

　　“那那那那个请、请让我陪同！”

　　听见这忽然而至的慌张话音，总士和一骑同时循声看过去。
　　是刚刚在路上努力地跟他们打招呼的人鱼。

　　看着那个微红着脸主动请缨的身影，总士的面上似乎有犹豫一闪而过。
　　然而最后，他还是说：“那麻烦你了，羽佐间。”

　　一骑则是露出怯生生的微笑，“拜托你了，人鱼小姐。”

　　谁知道一见到一骑的微笑，人鱼小姐登时炸红了脸，好不容易才嗫嚅着说：“叫、叫我翔子就好……一骑君……”

　　听到对方对自己的称呼，一骑向总士投去“也是认识我的人么”的疑问眼神，得到的是总士不动声色的一个点头。
　　利索地脱下上衣放好，一骑就跟着翔子扎入湖中。

　　当一骑和翔子潜入水中后，留守在岸上的总士摸出怀表，打开。
　　指针又往紫色的区域偏侧不少……

　　不自觉用力地合上盖子，那张脸上的焦急又浓重了几分。

　　谁知道，一骑和翔子很快就回到水面上——什么收获都没有。

　　虽然湖底确实有一个貌似是建筑群的废墟，但哪怕一骑和翔子在里头乱游了好几个来回，也依然没有什么异常出现。
　　那仅仅是一处普通的湖底。

　　这让总士心下一阵奇怪。
　　——明明自己感应到共鸣最强烈的，就是在这里……为什么？

　　因为没能找到存在之龙沉眠的所在地，所以总士和一骑那天要留在红心王国。

　　在总士去为一骑安排住宿的期间，已经换过衣服的一骑茫然地四处乱走……不知不觉，又绕回到心之湖的边上。

　　“一骑君！”首先发现到一骑的影踪，翔子的表情顿时亮了起来。
　　“哦、一骑你也来啦。”甲洋也轻松地跟一骑打起招呼。

　　“翔子、甲洋……”直至这时，一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出现得突然。不过因为翔子已经叫住了他，所以就算想转身走人，也已经来不及了。

　　之后，翔子一直兴奋地跟一骑说着话，甲洋就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呐、一骑君，”翔子摘下自己戴着的贝壳项链，打开，把里头一朵风干了的桔梗花展示在一骑的面前，“请问你还记得这个么？”

　　“呃、”一骑肩头一缩，最后还是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垂下自己的眼神，“抱歉，我……”

　　“没关系啦，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飞快地说出打圆场的话，失落的神情还是从翔子的面上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她就重新打起精神露出笑容，“这朵桔梗花，是一骑君你小时候送给我的哦。”

　　对此，一骑很是意外。

　　把那个贝壳捧在胸口，翔子怀念地说：“那个时候，我刚刚来到D-Island 这里。尽管大家都很友善，但看到自己变成了别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我还是……很没出息地，被吓哭了。”

　　“别的样子？”一骑有些疑惑。

　　翔子不大好意思地红着脸解释：“因为我本来是人类，但来到这里后，不仅耳朵变成鱼鳍那样，就连下半身也变成了鱼尾巴，所以……忍不住，有点被吓倒了。”

　　下意识瞄了眼翔子的透明鱼鳍耳朵和银白鱼尾，想起真矢的猫耳朵和猫尾巴，还有总士和两位女王的兔子耳朵，一骑余光瞄见跟自己没啥两样的甲洋，忍不住问：“但甲洋还是人类的形态啊？”
　　甲洋笑得云淡风轻，“我是 D-Island 的原住民，当然有非人的形态。”
　　“没看到耶……”一骑的疑惑更深了。
　　甲洋笑容不变，“变色龙。”
　　一骑顿时像是被唬住似的慢慢眨了眨眼。

　　大概是被一骑的可爱反应给逗乐，翔子忍不住几声轻笑，继续把话说完：“之后，一骑君你就给了我这朵花，同时安慰我不要哭。”

　　“是、是这样么……”一骑露出惭愧的表情，“抱歉，但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

　　人鱼小姐摇摇头，微笑着以温柔的语气安慰他：“真的没关系的哦，能有机会再见到一骑君你，我已经非常高兴了！”

　　在一骑跟甲洋聊天之际，人鱼小姐珍重地把项链重新戴上，那个微笑怀念而又略带些许失落——她还清楚地记得：那个趴在岸边，带着鼓励的神情，给自己递出一朵桔梗的小男孩。
　　虽然当时对方很快就跟王子殿下走掉，而且对方现在甚至是已经不记得当时的事情，但这依然是翔子最最珍贵的回忆。

　　因为同样是回去王宫，于是甲洋和一骑结伴同行。

　　走在路上，甲洋欣慰地感叹：“已经好久没见过羽佐间她那么精神那么开心……太好了。”
　　“是么……”一骑应得一阵心不在焉。
　　轻易听出一骑的心不在焉，甲洋贴心地随即换了个话题——反正暗恋着翔子的他，其实也不怎么想跟一骑分享翔子的事情——他好奇地问：“对了，一骑你和总士回来红心王国，是要做什么？”
　　“听说是来唤醒存在之龙，但详情……”一骑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也不清楚。”
　　得到答案的甲洋随意点了点头，“那你们快点吧。要知道，只有我的话，红心王国这边的防卫其实还挺吃紧的。”
　　听到甲洋的话，一骑有些意外，“其他人呢？”
　　“因为红心王国随时都会倾侧，所以大家都被疏散到红棋王国那边。”
　　一骑这就奇怪了，“这样的话……翔子她怎么还在这里？”
　　“心之湖有需要由她守护的东西，所以她和我一样，暂时还留在这里。”
　　“这样啊……诶、等等，总士呢？”记起总士一开始的自我介绍，一骑忍不住追问，“总士不用上场作战？”
　　“不是不用，是不能。”余光留意到一骑等待解释的眼神，甲洋自觉地说下去，“一骑你应该见过他左眼的伤痕。不知道为什么，有了那个伤后，他没办法发挥自己作为战士的能力。”

　　这话听得一骑莫名一阵心慌，但在莫名的战战兢兢之下，他还是忍不住追问：“那个伤……是谁造成的？”
　　甲洋耸了耸肩，“不知道。他不肯说，一直坚持说只是自己小时候调皮时摔伤的。”

　　回到红心王宫后。

　　刚跟甲洋告别没多久，一骑就发现独自呆在红山茶花园中若有所思的总士，于是走过去，直接就问：“为什么这里的人好像都认识我，总士？”
　　这个问话来得突然，总士本能地被稍微惊出一个激灵。不过在往身后看过去的同时，他还是给出了简单的解释：“你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一骑皱起了眉，“但我没印象？”
　　总士的回答似乎漫不经心：“不过是暂时想不起来而已。”

　　“是你么，总士？”暗地里强迫自己注视对方，一骑冷不丁这样问道。
　　——是你封印了我的记忆么？

　　虽然之前史彦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一骑，但一骑还是希望，能得到总士的亲口表态。

　　然而，尽管看起来是知道一骑要问的是什么，但总士并没有回应。

　　在这阵沉默中，从一骑的角度看去，刚好可以清晰地见到总士左眼上的陈旧伤痕。

　　——那道伤痕……

　　“你的左眼……”
　　尽力按下胸口加速的鼓动，似有所感的一骑语带迟疑地发起了话题。

　　“没错，是被你划伤的。”直接就承认了这件事，只是语时总士没有看向一骑，棕色的长发和垂着的长耳刚好遮掩了他此刻的表情，以致于一骑只能听见那话音冷淡，完全听不出情绪的话音——“不过基本没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得到肯定的答案，内疚感于顷刻间席卷了一骑的内心，令他顿时摇摇欲坠。
　　忍受着内心汹涌而起的愧疚和自责，被压得几近呼吸困难的一骑艰难追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怪责我？
　　——为什么不告诉别人？
　　——为什么……包庇我？

　　结果是又一次的沉默。

　　用力捏紧拳头克制自己的逃避心情……良久，一骑才能轻声问他：“所以你现在让我回来，其实是让我代替上不了战场的你？”

　　僵硬地沉默了五秒，侧背着一骑的总士不过一个点头。

　　一骑瞬间瞪大了眼，整个人如坠冰窖。
　　——原来总士他……这是在恨着我吧？
　　——所以，这是……报复，和……惩罚？

　　——是不是当我叫醒存在之龙后，你就打算，让令你失去左眼视力的我战斗至死么？

　　（—那是命运。—）

　　在离开之前，总士最后是这样跟一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