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地北也有戏》晴刀

2、（二）新房中

　　纵然今日是这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却也是最热闹，因为今日是西华山第二百零七代弟子洛朝的大喜之日。

　　比禅夫崖的荒郊野岭，前山诸峰已然热闹非凡，不知不觉已近午时，小雪很活跃，瞧着过往的人都是喜气洋洋，北漠心底一叹，想了想，没有像往日一般去清合谷干活，却是直接去了木辛谷。

　　身为洞房所在地，木辛谷中自然更是热闹，喧嚣吵闹声不绝于耳，还好她对这里再也熟悉不过，趁着还没人注意到她便瞅着缝隙顺利地钻到了洞房。

　　洞房里倒是安静，身着大红喜服的新郎坐在婚床上，眉目间的忧伤似乎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听到声响，失落在一刹那间消失，新郎循着声音望去，见一个小巧的身子正翻窗过来，不由无奈地皱了皱眉。

　　他还未起身，北漠便已经落地，见了他也不意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打量四周，很是满意：“原来洛朝哥哥的新房是这个样子的，不错不错。”

　　“今天我成亲，你就穿成这样？”将她从头看到了脚，洛朝的眉头皱得更深，“你是来砸场子的吧。”

　　北漠呵呵一笑，径自坐到了他身边，还顺手拍了拍床铺：“他们把褥子弄得这么软，也不怕你腰疼毁了洞房花烛，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洛朝语噎，半晌才道：“才几日不见，你这颗妇人心好像又歹毒了一重。”

　　“哼，不正常吗？”她有些不满，“我的前未婚夫今天要成亲，还要娶我从小就讨厌的那个丫头片子，如今话都不让说，难道真要逼得我去抢亲不成？”

　　洛朝又瞄了一眼她的衣着，嫌弃道：“抢亲？穿成这样？”

　　“我又不像你们有仙气护身，这么冷的天我太薄会冻死的好吗！”终于忍无可忍，她低头揪着自己的棉衣，委屈道，“再说，我前未婚夫的新娘又不是我，反正没人要，穿好看给谁看。”

　　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洛朝丝毫不怜香惜玉：“少装。”

　　她佯痛，“啊”了一声，抬起头时却已是眼中含笑，认真道：“洛朝，你今天真俊，便宜许依了。”

　　“她会这么想的，”洛朝笑了笑，道，“你从小就满大街地夸我是多么地风流倜傥，弄得就算我门不出户，整个青月城的姑娘也都把我当宝。”

　　“我那是夸我未婚夫君的，谁知道那会儿这么卖力，最后却成全了许依那丫头。”思及往事，北漠感慨道，“真是世事难料，当年我们四个一同长大，与你指腹为婚的是我，一心倾慕你的是罗曦姐姐，可最后你要娶的人却是许依。”

　　双眸一黯，洛朝默然半晌，才叹声开口：“北漠，你是否也认为我辜负了曦儿？”

　　眼中掠过一丝哀伤，她却仍笑着道：“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我提到罗曦，只是想提醒你好好珍惜眼前人。我在西华山已经五年，虽然一直还是对许依抱有成见，但却看得出她一心对你。我想，罗曦在天有灵，一定也不会怪你。”

　　知道她在宽慰自己，洛朝勉力一笑，柔声道：“北漠，从小到大，还是你最明白哥的心思。”

　　无论再远久的往事，只有曾经心痛，总还会想起，但与其将忧伤藏在心底，总不如说出来能舒缓心痛。

　　盯着他温柔的眉眼，北漠眨了眨眼：“朝哥哥这么认真，关键是还真么俊，小心我会心动，当真会去抢亲的。”

　　笑意深了一层，他道：“穿成这样你不会成功的，除非换身衣裳。”

　　“洛朝你这么戏弄我，可真对得起有关咱们俩的流言蜚语。”北漠笑出声来，“等许依嫁过来，正好让她知道前未婚妻的厉害。”

　　“青月城谁没领教过你的厉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洛朝却咽下了将要出口的话，转而道，“许依说希望迎亲的时候有你在，你为何不去？”

　　“我想去的，可是起晚了嘛。”她眯着眼笑道，“今天洛朝哥哥大婚，他们都说我对哥你心怀不轨，我总该表示一下，如果和往常一样那么正常，那他们闷在这里也没个笑话看多没意思。”

　　方才忧伤的气氛已然荡然无存，洛朝知道她不打算说，倒也不再追问，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疼惜，抬头轻抚了她的头发，温柔道：“这世上哥也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咱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哥一直都对你疼爱有加，今天哥成婚，你也说是个大喜的日子，所以……妹子你能去换身衣裳吗？”

　　不轻易听到他对自己柔声细语，北漠正在感叹还没成婚洛朝就已经这么懂事成亲果然是件好事等等，但最后一句就这么像霹雳一样劈下来了。

　　她跺着脚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洛朝你个没良心的，你成亲连我的死活都不顾了吗！”

　　西华山很少有人知道她从小便是个大嗓门，所以正打算收拾房间推门而入的两个仙山弟子听到她近乎歇斯里地的内心呐喊，登时愣住了。

　　谁不知道掌务洛朝和这个清合谷的女厨子向来不清不楚。

　　果然是有好戏看的。

　　听到身后推门的声音，北漠回头一看，门口却不见半个人影。

　　洛朝的脸已经黑了一大半。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犯下了一桩影响洛朝与许依婚后生活和谐的事儿，着实有些不好意思，捏着嗓子低柔着声音没底气地道：“哥，方才的那句话好像也没什么歧义啊。”

　　洛朝早已习以为常，叹了一声，拉着她重新坐下：“我的意思是，虽然今日我成亲，但你却是最重要的人……”

　　北漠惊讶地打断他：“你还打算在成亲礼上向大家介绍前未婚妻？怎么不早说！”

　　“胡说什么。”又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洛朝瞪着她，眼睛里却都是认真，“我打算在婚宴上当着众人与你结为兄妹。”

　　她愣了一愣，半晌没说话。

　　洛朝有些不高兴：“你还不情愿？”

　　“我只是觉着你动机不纯。”她不置是否，直言道，“能与西华山掌务沾亲带故，我以后被人惦记了可怎么办。”

　　没想到被她一眼便看穿，洛朝只好如实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在清合谷陪着九叔。”

　　她咬了咬嘴唇，眼圈微红：“我都是孩子他娘了，陪着九叔就足够了。”

　　“南河他又不是你的亲生……”话未说完，便见她眼里似蓄着泪光，洛朝知道南河一直是她心底里埋得最深却又最容易被念起的悲伤，只好到此为止，“好了，不想嫁人也罢，还有哥呢。但是，哥想与你结拜，也没什么不妥，你就从了吧。”

　　她定了心神，问道：“许依她知道吗？”

　　洛朝摇摇头：“不知道。”

　　她这才勉强点了点头：“好吧，看在她知道后会受伤的份儿上，我就试一试吧。”

　　他松了一口气，道：“自从你来到西华山，虽然从未改名换姓，但知道你是青月城巫女的却也只有几人，我也是不希望再有人在你背后说三道四。”

　　她默了一默，抬头看了看天：“时辰也不早了，阿朗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也快了。”他微微一笑，“看来你惦记阿朗比惦记你嫂子还多。”

　　她的脸色缓了一些，却依旧笑不出：“就算结拜了，你也别指望我叫她嫂子。”

　　洛朝无奈：“你和许依哪里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当年若非她四处奔走，只凭我一人之力，哪有本事让师父收留于你。”

　　“她知道你一定会想尽办法帮我，所以才顺水推舟助了你一把。”她却不领情，“你会因为女人迷了心智，我可不会。许依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一定比我了解得更清楚。”

　　“好了，今天我和她成婚，你这张嘴还是消停点吧。”洛朝也不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要不，出去帮着做点什么？”

　　她咬牙：“洛朝你知不知道这五年来我只歇了这一天？！”

　　“知道。”洛朝点了点头，却还是坚持道，“只是哥今天成亲，什么事都是哥最大。所以，哥现在有个愿望，就想看妹你辛勤劳作的美丽背影。”

　　北漠握紧了拳头用力挥过去，却被他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连手腕都被他紧紧攥住。

　　两人正胡闹，外面突然传来一个人熟悉的声音，似要找他，很是慌张。

　　洛朝脸色一变，顺手拉了北漠的手站了起来，还未抬脚走一步，外面的人已经慌忙地跑了进来。

　　来人是洛朝的师弟乔知延，神色仓皇，他扫到洛朝紧握着北漠的手，不由一怔，却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师兄，大事不好了！”

　　洛朝心下一紧：“你不是去迎亲了吗？许依呢？”

　　“本来一切顺利，但我们行到花鸣洞附近，突然有妖界偷袭。那些妖孽早有预谋，我们抵挡不住，嫂子她，”虽然神色慌乱，但乔知延毕竟是见多识广，说话亦是有条有理，“嫂子她被劫走了！”

　　洛朝一怔：“劫走？”

　　北漠也是一惊，一开口便问到了重点：“被男妖？”

　　没想到她的反应倒快，竟想到了更深一层，乔知延倒在此时对这个平日里寡言沉默的女厨子刮目相看：“是个女妖，长得还……不错。”

　　“女妖？”北漠更是惊讶，“这个女妖的品味有点意思啊……”

　　乔知延无言以对。

　　洛朝皱眉，抬脚便要出去，却被乔知延一把抓住。

　　“师兄，我险些忘了，这是那个女妖留在花轿中的。”将一只甚是平常的玉簪子递给了他，乔知延道，“那女妖说，若想救人，妖界花鸣洞外见。”

　　目光触及他手上之物，洛朝刹那间身子一震，眼中尽是震惊，眸底仿若霎时间便过了千帆。

　　几乎是同时看到那支玉簪子，一怔之后，北漠颤声道：“罗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