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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痕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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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紧,谢天鸿主动站到迎风的一侧,替锦夏遮挡寒意。
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锦夏暗想,身边的男人,没有看上去那么冷漠嘛。
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太久,新的问题出现了。
半里之外就是云镜居。院中,小娇打着伞不住地兜圈子,似乎十分焦急。再看外面多出的一行鞋印,八成文钧就在房间里。
一想到他很有可能跟谢天鸿撞个对脸,锦夏的脑袋就有斗那么大。
进了前堂,锦夏从他掌中抽出手,背着谢天鸿,用眼神和手势跟小娇交流一番,基本可以确定,文钧的确已经来了。屋子就巴掌大小一间,除了房梁,没什么地方可以藏身。往上一看,果不其然,文钧趴在上面。他嘘一声,让锦夏不要说话。
谢天鸿耳朵动了动,视线微微上移,就在锦夏以为文钧要暴露的时候,他侧过头询问小娇,“房间里这么冷,怎么不生个火盆?”
幸好没有看到文钧,锦夏捏了一把汗。
谢天鸿继续说,“现在去弄一个,记得要用半干半湿的柴草。”
虽然小娇不明白谢天鸿打的是什么哑谜,仍然按照他的要求做了。她把需要用的东西准备妥当,得到谢天鸿的准许后,开始用火石点火。
大雪打湿了半截柴草,火星溅到上面,常常烧到一半就熄灭了。有些勉强能点燃的,冒出一柱浓烟,聚集在屋顶不停地翻滚。
起初,文钧用衣袖掩住口鼻,勉强撑得住,后来身边满是浓雾,烟味越来越大,呛得眼泪直流。他终于从房梁上跳下来,一边拍打身上的烟灰,一边甩开袖子指着谢云鸿大骂:“谢老三,从小你就没长好心眼,到现在也是坏得冒水。明知道我在房梁上,你直接喊我一声,我下来不就得了,非得……咳咳咳,呛死我了。”
谢天鸿示意小娇,把火盆端到外面,等点燃了,再弄回来。
打开窗子,把烟味散尽后,谢天鸿说:“我不知道你在房间里,但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在房间里。”
总共来云镜居两次,两次被谢天鸿抓到,想糊弄过去,怕是没那么容易。
文钧眼睛一转,拍了下脑袋,“对啊,我现在应该在前院打扫积雪。嗯,我先告辞了,等忙完咱们再聊。”
说完,撩起衣袍前裾,准备开溜。
“站住!”
文钧身子一僵,一只脚悬在门槛上,摇了一个圈之后,缩回房间里。他嬉皮笑脸地说:“你是想跟我沟通感情?对不起,三殿下,我没有断袖的爱好。”
说起话来,无半点尊卑分寸,他能安稳地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以后有事来找锦夏,只能站在院子里说,不得踏进房门一步。”谢天鸿的话里没有威胁,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文钧瞧一眼脚底,立即向外跳了一步,站在门槛外面,朝谢天鸿挥手,“你放心,我保证不给你戴绿帽子。”
锦夏汗如雨下。
谢天鸿叮嘱锦夏,“明天回门,你准备一下。我有事先行一步,若是缺什么东西,让小娇通知管家采办。”
就这么走了?锦夏有点不敢相信。
文钧抽出扇子,在身前摇起,大模大样地向门槛里迈了一步。反正谢天鸿不在,有没有踏进房门,他不会知道。
谢天鸿走到院门,忽的回过头,冷着脸说:“脚!”
文钧闻声收回脚。谢天鸿一转身,文钧再次踏入房间。
如此循环三次,文钧主动认输,“行行行,你厉害,大不了我不进去就是。”
得到承诺,谢天鸿放心地走了。
锦夏往院外眺望,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安排小娇在外面放风,她把文钧拖进前堂,关好房门,神色紧张道:“三哥好像知道你的身份了。”
“他知道多少?”
锦夏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一道来,最后说:“他会不会向皇上告密?”
文钧略一思忖,微微摇头,“应该不会。”
如果谢天鸿想告密,昨天拔剑的时候,就该直接砍下文钧的脑袋,而不是留着他连累自己。毕竟文钧的身份特殊,仅知情不报一项,足以为此搭上性命。
谢天鸿只是看起来无情,其实内心深处,比谁都重情重义。
就像儿时,三个人背着相府家丁和皇宫侍卫,扮作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手牵手一起逛庙会。锦夏不小心撞翻了车马店摆在街旁的辔头,正是谢天鸿代她生生受了店掌柜挥过来的两马鞭。他手臂上三寸多长的血口子,愈合后留下的疤痕,过了数年才渐渐淡去。
时至今日,鞭梢破空的声音,锦夏依然记得清晰。
那个时候真好,没有烦恼和压力,每天要做的事,仅仅是长大而已。
如果现在跟当时一样,大家都不知道文钧的身份,大概会一直安逸快乐地生活下去吧。
锦夏捏着手指,犹豫了一会儿,问:“文钧,你能不能停手?”
“你的意思,是要我做一辈子家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却无能为力?文家二老对我有养育之恩,他们被流放的时候,我没办法阻止,甚至不能上前一步。那种滋味,我这辈子不想再尝第二次。”
“我们都知道,那是一条不归路,继续下去,只能粉身碎骨。”
“你为了保住我,嫁到景王府来,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不曾有一刻忘却。如果你开口,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哪怕当牛做马、赴汤蹈火,唯有刚才那一件不行。”文钧的神色缓和下来,抬手捏了捏锦夏的鼻子,安慰道:“放心吧,我行事周密,不会让人抓到把柄。”
文钧是个十头牛拉不回来的倔脾气,光凭锦夏一张嘴劝,没什么用处,不如替他多多留心,尽量避开危险,以免重蹈前世的覆辙。
锦夏拍开他的手,不满地说:“又捏,鼻子都被你捏长了。”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外面忽然响起急促的拍门声,小娇透过门缝,传话过来:“小夫人,我看到白小姐了,好像是来咱们云镜居。”
文钧和锦夏同时变了脸色。
来人若是谢天鸿尚好,三个人是儿时的玩伴,看到他们在一起,至多斥责几句。偏偏是白溪来了,按照她的性子,怕是要闹得人尽皆知,让锦相爷和皇帝的脸上跟着无光。
“快点走,尽量不要让白溪看到你。”锦夏打开门,准备放文钧离开的时候,发现白溪带着三五个人,已经走到院门口附近。
文钧把房间里扫视一遍,“我先去卧房里躲躲,你想办法骗她们离开,有片刻功夫,我就能逃走。”
话音刚落,房间里不见了文钧的踪影。
不远处,白溪等人闯进云镜居,满脸杀气腾腾,一看就是来找茬儿的。
小娇放下手里的蒲扇,起身行礼问安。白溪轻哼一声,好像没看见她似的,径直走向前堂。包括身后的红樱,也是高昂着头,嚣张得厉害。
锦夏早早走出房间,站在台阶下,跟白溪打招呼。
“哎呦,小夫人,您这么客气干嘛,弄得我浑身不自在。”白溪扶了扶发髻上的碧玉簪子,将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腰杆挺得笔直。偶尔一阵风吹过,貂皮衣领上的毛飘动起来。她瞥一眼门内,柳眉耸起,“外面天寒地冻,你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锦夏推脱道:“屋里乱得很,没来得及整理,恐污了白小姐的眼睛。”
“幸亏我多带了几个人,正好帮你收拾收拾。”白溪留两个人守在门口,自己推开锦夏,和红樱一起进了前堂。
房里的桌椅摆放整齐,杯盘和其他家什十分干净,没有看到可疑的地方。她的目光落在地面上,几行凌乱的鞋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指着鞋印说:“你这里来了贵客,怎么不请出来,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谢天鸿离开不到一刻钟,文钧刚进房间不久,白溪就出现了,时间掐得这么好,不可能是个巧合。八成是有人看在眼里,偷偷禀报与她,才有了眼前发生的一幕。
一想到身边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锦夏就觉得不寒而栗。
锦夏心中惊骇,面上依然不动声色,“云镜居地处偏僻,除了三哥和白小姐,谁会屈尊来这里呢。即便是有贵客,白小姐在府里待得时间比我久,应该比我早知道,用不着我来介绍。”
白溪踩在鞋印上,跟自己脚的尺寸对比过之后,“地上的男子鞋印有两种,三哥比我长一寸,另外一个陌生的脚印比我大半寸。小夫人,你来说说,为什么会有两种不同尺寸的脚印?”
她观察得好细致,不去当捕快实在可惜。
锦夏几乎是在强辩,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说服力,“那个鞋印是我留下的,我想等闲暇时,换上男装出去散心,不可以吗?”
她的语速极快,话语间透出几分焦躁。白溪听在耳中,越发肯定她心里有鬼。
重新审视一遍房间,西面的门开着,里面有什么,可以一览无余。东面的卧房门紧闭,一行鞋印直通向房内。哪个房间可疑,一目了然。
白溪不再多说废话,直接向东面的卧房走去。
锦夏抢先一步拦在前面,“卧房里乱得很,不便参观。”
“怕是屋里藏了男人,不敢让我进去吧?”白溪冷笑,一脚把门踹开,大步迈了进去。
地上的鞋印一路向东,消失在一个大衣柜前。
门虚掩着,门缝里露出一块衣角。
文钧太不小心了,留下这么多马脚,别说白溪,就连锦夏也猜得出他藏在哪里。
锦夏忙说:“快到午膳时间了,咱们先去吃饭,有话回来再聊。”
白溪得意地笑,“如果你是我,你会放弃这个机会吗?我现在就去把那个野男人揪出来,让三哥看看,他娶回来的妻子,是个人尽可夫的下贱货。”
欺人太甚!锦夏气得七窍生烟。长这么大,被人骂得如此难听,还是生平头一遭。她狠狠心,豁出去了,“我让你找,但是,如果你找不到,就要给我连说三声对不起。”
“如果我找到了,你就给我滚出景王府,永远不要出现在三哥面前!”
即使白溪不提这个要求,被她发现文钧藏在卧房的衣柜里,锦夏也没脸继续在景王府待下去。
白溪一步步靠近衣柜,修长的手指触到柜门,握紧把手,当着大家的面,用力一拉。
锦夏不敢看结果,在柜门打开的一瞬间,别过头去。
但愿佛祖保佑,有奇迹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