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西津迷渡 ...
-
傍晚的太阳暖洋洋的，照的人昏昏欲睡。西津东南角搭起戏台子，竹竿子一挑，红绸布一蒙，穿着布衫山羊胡子的乐师往小马扎上头一坐，翘起二郎腿，吱吱呀呀的拉二胡。台上绣帕半掩着桃腮的戏子演着一出越剧《珍珠塔》。
洛黎挤在人群中间凑热闹，总觉得旁边枯败的荷花，小河中飘荡着几只乌篷船，画面就像是鲁迅先生的《社戏》。可惜少了偷来的莲蓬……
“吃莲蓬么？”K把洛黎圈在怀中不让他被人挤到，吻吻洛黎的头发。
洛黎笑眯眯的点头。
“在这里等我。”
彩绣戏服，橘色黄昏，满目都是鲜亮的颜色，山水画般浓墨重彩。戏子咿咿呀呀的唱腔忽远忽近在微凉的晚风中飘零开去。洛黎渐觉得眼前模糊，忍不住打个哈欠。
彩色的流云在天际飞速变幻，金红的晚霞遮天蔽地，空气凝滞厚重，带着一缕幽幽的荷花香气。
二胡声随着最后一丝弦的震动悄无声息，风骤停，火烧云遍布天际，琵琶声由远及近，叮叮咚咚由水面传开。
“……重到旧时明月路。
袖口香寒，心比秋莲苦。
休说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无主。”
哀婉唱腔如泣如诉。
洛黎猛然清醒，却见四周物换星移一般，哪里还是原本的西津！青瓦白墙变作亭台楼阁，轻纱笼着黄昏，芦苇荡掩着画舫，一副金粉秦淮之景。青石板街上行人身影变动飞快，水面熙熙攘攘，均是对洛黎视而不见！
洛黎浑身毛都炸开了——什么情况？K救命啊！
“公子？”画舫靠岸，宫装女子怀抱琵琶倚在船沿，巧笑嫣然。
洛黎惨叫，连忙后退。这是人是鬼？女子一身艳若晚霞罗衫，眼神清冷，但偏偏对着洛黎露出一副笑模样。
“公子不必害怕，莲心有事相求，断不会伤害公子。”女子见洛黎慌张害怕的样子，幽幽一笑：“你身边那个高个子实在让人害怕的紧，不过既然采了小女子的莲蓬，小女子便斗胆求公子一事。”
洛黎稍稍定神，怪事见多了自然见怪不怪，见那自称莲心的女子不再上前，相貌也不吓人，微微点头：“你说说看。”
莲心笑道：“本该请公子上船喝杯茶，既然如此莲心便直说了。”
莲心原是秦淮岸边一簇荷花，南宋偏安之际逢战火侵蚀，得一书生怜惜，移了这荷花一路来到西津，后植入西津水中。不久书生病逝，转世轮回后莲心又在西津看见他，但此人却被人面疮所缠，命不久矣。莲心是花妖，挪不动地方，便求洛黎帮忙救那恩人一命。
洛黎目瞪口呆的看着水面上虚幻出来的人影，那男的正是今天给他和K照相的大学生！
“恩人今世名唤王俊。求公子相助，莲心感激不尽。”莲心抱着琵琶深深行礼。
眼前景色随着莲心的起身龟裂，风过，散成飞灰。台上佳人赠了珍珠塔，洛黎呆呆被人群挤着，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洛黎？”K从人群里面挤过来，把手上的大莲蓬塞到洛黎手上：“怎么了？”旋即皱眉：“什么味道？”
洛黎也没了瞧热闹的心思，一手抓着莲蓬，一手拖着K，往路边石凳子上面一坐，把莲心的事情对K一一道来。
“王俊？人面疮？”K摸摸下巴，表情若有所思，把拨出来的莲子递到洛黎嘴边。
洛黎把莲子从左边腮帮子顶到右边：“对的，会不会是研究院里面带出来的？棱川不是说不少小年轻把那当鬼屋，跑去探险么！”
“这么说也不失为一条线索。”
洛黎点头继续，然后：“哎呦！”洛黎眼泪汪汪——咯牙了！
“张嘴我瞧瞧。”K伸手捏洛黎下巴。
洛黎往K手心里吐出咯了他牙齿的东西，只见那物莲子般大小，材质非金非玉。
洛黎：“？”
K：“？”
“带着吧，日月精华凝成之物可克阴邪。这莲花妖有些意思。”K细细查过后，把那天地孕生之物塞到洛黎掌心。
“那我们是不是帮那莲心一把？”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么。
K点点头，侧过头望了一眼河塘里头枯败的荷花。洛黎顺着K的视线望过去，似乎看见薄雾组成了一个女子的身形，微微冲他们福了一福。
眼看夜晚将至，九点万达星巴克还有小组会议，洛黎和K重新踏上地铁往市中心去。
“哇，差一点！”一群学生闹哄哄的挤上来。
洛黎和K：“！”
上地铁的这帮学生正是洛黎他们在西津遇见的！
“集中注意力看看。”K凑在洛黎耳边，小声说：“别一直盯着王俊看，人面疮会发现。”
洛黎微微点头，半侧着身子躲在K身后，漫不经心的像是在和K说话。同时集中注意力望王俊。
王俊身体上代表人类的火光已经很暗淡了，周身都是灰雾，和在研究院看见的一样。灰雾中间一个扭曲的人头缓缓现形，又水波一样重归灰雾中。
洛黎对K点点头。
“跟着他们。”K拉着洛黎和学生们一个站台下车。
J大在市郊，地方偏僻。洛黎看表，刚七点半。天色不晚，但路上行人稀疏。学生们笑笑闹闹的在前面走，洛黎和K远远缀着。
“现在怎么办？人面疮就缠着王俊？”
“怨气组成，自然有仇报仇了。”
那就是说这个人面疮会去找杀害自己的人？洛黎兴奋了，那岂不就是研究院血案的真凶？
K想想，一句话打破洛黎的幻想：“能布那种诡异阵法的人不会被这些人面疮知道自己是谁，这个人面疮八成会跟着临死前最深的执念走。”
“来了！”洛黎瞳孔紧缩，只见之前一直环绕的灰雾猛然往王俊身体集中，腐蚀一般占据了王俊的身体。
王俊突然道：“你们先回学校吧，我想起来有点事。”其他学生应了一声，少数打趣了句是不是找女朋友去，晚上别回来了。
王俊笑嘻嘻的和同学们招呼完，转身打车。洛黎赶紧伸手拦出租。
“师傅，跟着前面那辆车！”洛黎爬车速度太快摔进后座，K“啪”的一声关上车门，顺手把洛黎捞起来。
“你，你们……”司机抖着声音。
“你看就是，我同学。他妈怀疑他找小姐去了，叫我看着点。”洛黎满嘴跑火车。
司机狐疑的看看后座上的两人，最后心一横，一脚油门跟上了。
“九召口？”司机傻了：“这里找小姐？”
洛黎付钱下车，K“啪”的一声摔上门。司机想想，一脚油门溜了。
“警察同志，真的不对，两人在九召口下的车。”司机给警察局打电话。
九召口就像是J市最黑暗的角落，连路灯的光都是小心翼翼的亮着。洛黎站在巨大的牌坊前面，不由的打了个冷战。牌坊上面几个大字显得鬼气森森——九召口公墓。
“别怕。我在。”K温暖干燥的手掌握着洛黎的手。洛黎稍稍心安。
“王俊”身形快速，显然对这里的路十分熟悉。墓园里面草木茂盛，间或可以看见整齐的石碑，月光下显得人骨一般惨白。洛黎和K远远跟着，只见王俊在一个墓碑前面站定。
“人面疮难道过来扫墓？”洛黎小声道。
K皱着眉捂住洛黎的嘴：“不要说话。”
洛黎：“……”你还不是在说话！
“咯咯咯！”“王俊”开口发出女人的笑声。洛黎吃惊，这不是那个实习生陈晓丽的声音么！
王俊抬手笼笼并不存在的长发：“许新兰，你这死了还不消停！现在怎么样？不是被打的魂飞魄散了么！我算是看透了，于献那男人根本没良心！当初把你喂了那噩梦里面爬出来的怪物，现在也轮到我了……”然后是女子的呜咽。
洛黎蒙了，于献，那不是老鱼么！噩梦里爬出来的东西难道是梦寐？这个许新兰又是谁？
王俊那头继续：“我不甘心啊！不过我现在附在这男的身上，很快，很快我就可以占据这个身体了！”
月光下面，王俊的影子发生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变化。只见那道影子渐渐出现了长发，身量缩小，形成了一个女人的体态！
“在这里别动！”K把洛黎压进草丛里。
洛黎再抬头，就见K猎豹一般“嗖”的窜出去。与此同时，王俊察觉到什么猛然回头，洛黎捂住自己的嘴才压下到喉咙口的惊叫。
王俊的脸赫然已近变成了陈晓丽死时的那张！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下一秒洛黎大叫：“是陷阱！”只见四周鬼火突起！
各个墓碑上面浓雾弥漫，一众被打扰了安眠的厉鬼飘飘忽忽的闪现而出！低垂着手脚，半漂浮在空中，这场面似曾相识！洛黎全身发抖，觉得温度骤降。
K惊慌的回头望洛黎：“夜游神！”
洛黎四肢贴地，躲过脑后致命一击，翻滚着向后一看，忍不住道：“操！”
洛黎背后的墓碑上立着一个佝偻的老头，皮肤干裂的树木一样，一双无机质的双眼死鱼一般紧紧盯着洛黎，而后缓缓转向K，嘴角裂开，下颚翻起，露出一个狰狞的诡笑。老头脖子后面支楞出来一节惨白的脊椎骨，胸前几个刀口可以清楚的看见内部腐烂的内脏！
K的视线在洛黎身上一扫而过，手臂微微发抖。太近了，洛黎离夜游神太近了！这夜游神明显已经堕魔，不然不可能没死。
“呀啊啊啊！”洛黎大叫，眼睛紧紧盯着夜游神后方。夜游神迅速转身。洛黎和K目光相对，洛黎猛然起跳：“老不死的！”一块板砖大力拍在夜游神后脑勺上！
洛黎百米冲刺，夜游神咆哮着脖颈伸长，一脑袋乌臭黑血。K发力跃出十几米距离，和夜游神于半空相错！
“咔吧”一声脆响。
夜游神巨蟒一般的脖子带起一串黑血，喷的洛黎一头一脸，重重的砸在洛黎脚后跟不到一寸的位置上。同时K翻身落地，手中拎着一个面目狰狞的人头。
厉鬼一拥而上，啸夜之声惊起山林宿鸟。洛黎惨叫一声抱头卧倒。K赤手空拳迎面而上。眼眸之中血红色一闪，周身金光大盛。洛黎双手抱头投降状，K虎入羊群一般殴打一群厉鬼，单方面虐杀！
飞灰扬起，一众厉鬼变成了随风飘飞的纸灰。温度回复，洛黎从地上爬起来。
“出来！”K一声断喝。洛黎全身一抖，脸上杀意和恐惧交替变化。不远处，王俊晕倒在地不省人事。原来那人面疮并不能近身洛黎，但夜游神的血液机缘巧合之下成了媒介！
洛黎地面上的影子开始模糊不清。K面色冷寒：“出来便放你条生路。”
洛黎脸色惨白，泫然欲泣般的咬住嘴唇，最后露出一个冷笑：“那就杀了我吧，我和这人一起死！”女人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西津迷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