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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邱府求得一痴梦(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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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胤煊本来和姐姐谈完话后,脸色有些不虞,看到大皇子时,脸色更加难看。但这礼数还是要有的,躬身道:“见过大皇子。”
祁君昱站起身,双手交叉在背后,只是点了点头,就看向如妃:“如妃母后,准备回宫了是吗?”
如妃的年龄比祁君昱还小,但这称呼每每被叫起都会让她的脸色白了几分,她还是强撑笑意道:“行色匆忙,还没来得及跟家父家母谈几句,你和家弟是好友,稍作谈话休息吧,本宫去去就来。”
如妃离开之后,这间茶室显得更加安静。两个人一坐一站,形成僵持的气氛。
祁君昱有一搭没一搭地自己倒茶喝着,邱胤煊则是站在他面前,脸色莫测。
良久,一个声音闷闷响起:“以后别叫她‘母后’了,她很不习惯。”
“哦?”祁君昱但笑不语,但握着茶盏的手蓦然收紧,冷冷叱问,“一个为了荣华甘愿抛弃心爱之人的女人,谈何习惯?”
邱胤煊悲伤地看着门外走远的背影,那背影如此柔弱,却如此坚强,他摇了摇头,道:“你不懂。”
祁君昱冷笑一声,半垂的眸中神色骤然变冷:“我不想懂,那个在父王怀里言笑晏晏的女子心里有多少苦楚,我只知道,端玉为了她身败名裂、下路不明!”话音刚落,“砰”的一声,碎了一地的瓷碎片。
同样是一地的碎片,旁边却站着一个两手捏着耳朵不住呵气的可怜苏挽秋。
“你居然敢摔下去?!”王妈抖着张布满褶皱的脸,一手提着冒着热气的茶壶,一手拿着棍子毫不留情地打了一下苏挽秋的手臂,扬声训斥道,“身为邱府的厨娘,你就要端热汤、端热水,如果像你这么金贵,一烫就摔,那我们邱府可供不起您这尊大佛!”
看来,当她一进邱府,头上就是顶着“廖府丫头”的帽子,按现代的说法就是“走后门”。在邱府,每个人都是凭着真本事进来的,无怪乎王妈会这么看不起她。
苏挽秋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的失落,抬起头时,双眸尽是坚定的亮光,她不顾指尖隐隐犯疼,重新拿起一个碗,屈膝在王妈跟前,低声道:“我,会的。”
王妈愣了半晌,却没将热水倒下去。
苏挽秋一直低着头,所以就没发现外面的异样。等她疑惑地抬起头时,愣是被眼前的女子吓住了。
此女子穿着烟红色牡丹镶边袍,披一件宝蓝色轻如羽翼的蚕丝纱裙,腰间金色流苏轻扬,发饰像流云般斜插一根如意垂珠簪,发间镶着珍珠,点点光华更衬得那秀美的五官愈加的高贵迷人,而那眉眼像极了邱胤煊。苏挽秋一时竟看痴了。
清冷的声音从优美的双唇间幽幽传出:“你便是跟随胤煊进府的人吧?”疑问的语气,却带着笃定。苏挽秋不敢去探究廖云帆那张纸的信服度。也许很难瞒得过这个眼中闪着锐利光芒的女子吧。
苏挽秋掩住有些慌张的心神,立即屈膝行礼:“是,娘娘。”话一出口,她就感觉自己的声音犹如粗糙的石块,别人听来估计不是很好受。心里也庆幸提早与夏凌问清邱胤煊的家人情况,才能及时认出这是初次见面的邱映如,如妃娘娘。
如妃邱映如微微皱眉,上下打量着,有些困惑道:“你为何入府?”
“为,生计。”
听到这个回答,邱映如掩唇轻笑,眯起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苏挽秋,缓缓道:“人不做痴梦,方能安愉一生。若不然……好自为之吧!”说完,便拂袖离开。
苏挽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发呆。她依然记得几天前,善良的许玲儿含着泪求她别爱上邱胤煊,只因为有求而不能得的痛。但是,她还未开始努力去“求”,怎么会知道呢?而今,她就开始聆听邱胤煊姐姐的警告了,这真是……让人激发无限斗志。苏挽秋抬起头看着天空湛蓝浮云无数,微微扬起嘴角,脸上尽是倔强的成分。须臾,她便开始认真打扫地上的碎片。扫完继续拿着杯子,等待王妈的教导。
“苏丫头!”王妈冷不丁地冒出声来,吓得苏挽秋差点又把碗摔碎。
看着苏挽秋手忙脚乱抱着碗的傻样,王妈额头的皱纹有些许松动,连一向紧绷的嘴角都垂下来:“你去逸林轩打扫一下,一炷香后,来此处继续。”
这时,王妈叫住一个双手捧着盘子,梳着两团包髻,长得清秀稚嫩的小丫头。
“丹丹,你去逸林轩。”
丹丹苦着脸,眼中满是犹豫之色,低声道:“王妈,里面气氛太压抑了,我不敢去触霉头啊!”
王妈看向苏挽秋,笑着安抚丹丹:“你只是为她带路。”
丹丹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看向苏挽秋的眸光中却有同情的成分。
苏挽秋只顾沉默,而一路上,丹丹却忍不住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敢去那里吗?”
苏挽秋摇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丹丹更加兴致勃勃,环顾四周,放低嗓音,神秘地说道:“邱少爷正在和人吵架。”
邱少爷?苏挽秋顿时瞪大眼睛,绽开笑脸,加快脚步,那神情那动作却是丹丹没有想到的雀跃之态。
丹丹落后在苏挽秋身后,不停地摇头,啧啧叹息。
苏挽秋在丹丹的带领下,绕过了曲曲弯弯的亭台楼阁才终于到了逸林轩,然而打开门,只有一地的茶杯碎片,却没有她想见的人。她失落不已,只好慢吞吞地蹲下,慢吞吞地捡碎片,慢吞吞地扫,浑然未觉祁君昱正坐在一边看着自己。
那时候,祁君昱摔了茶杯之后,邱胤煊就离开了。他也本准备着要走,却看到那个素衣女子一脸红光朝这边冲过来,鬼使神差的,他竟然返回逸林轩,暂时躲起来看她准备干什么。
其实她长得很普通,很普通,甚至是他见过的最不值一提的女子,那五官中最好看的也只有那双眼睛,如同漫天星辰中最璀璨的一颗,只是模样过于平淡,也让这双眼睛失了美丽。然而,他还是不由自主注意她的眼睛。那双不大也不小,微微上挑的眸子刚才是灵动有趣,一打开门却黯然沮丧,娇小的身子蹲在地上,动作慢得他都想跑出去帮忙收拾。
他一向想做就做,于是也和她一样屈尊蹲着捡碎片。
突然看到一只大手伸出来,即使是大白天,也让苏挽秋吓得不轻。她马上闭上眼睛,右手拿着扫帚往左方向使劲挥过去,只听得闷哼一声。
高贵而又可怜的祁君昱大皇子吃了丫鬟的一记扫帚羹,滋味不好受。那俊雅非凡的脸上浮现出不一般的色彩,他抓住苏挽秋之前被打过的手臂,咬牙切齿道:“你竟敢,打本宫?”
苏挽秋吃痛不已,但还是扬起下巴,不依不饶道:“谁,让,你吓人!”
这沙哑难听的声音并没有引起他任何不快,他加重手上的力道,调侃笑道:“你是第一个敢打我的人,你要向我负责。”
“没门!”苏挽秋挣脱不开手臂上的铁钳,干脆认命地坐在地上,和他大眼瞪小眼。这么一瞪,她浑然未觉其实祁君昱远比邱胤煊更加俊朗,更加有不羁的魅力。也许,问题就出在于她第一眼看到的是邱胤煊。
第一次有一个女子敢这么瞪他,而眼中没有任何痴迷的神色。祁君昱不甘心,顺手一带,就轻易将这女子拽到怀里,那温软的触觉让他很是满意地点点头,本想着这是每个女子做梦都想要的福分吧,不料对她来说……
“啪!”的一记耳光,祁君昱愣住了,苏挽秋回过神也愣住了,她发现这位看似身份高贵的轻薄男有一双含着杀气的眸子。
气氛冷得吓人,就在苏挽秋绝望地以为祁君昱要杀人时,她被祁君昱一下子推开。
祁君昱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沉声问道:“何名?”
“苏,挽秋。”
“府上何人?”
“……丫鬟。”曾经是现代人的苏挽秋在这里并没有养成“男尊女卑”的世俗观,她害怕的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那冷冷的眸子天生有一种压迫力,让她只能乖乖有问有答。
不料,红了半张脸的祁君昱大皇子得到答案之后笑得眼角上扬,笑得人畜无害,俨然是一个不拘一节的公子哥那般,摇了摇扇子,扬长而去。
苏挽秋扯了扯嘴角,回味着他离开前抛下的一句“后会有期”,有些忧虑。又在与丹丹交谈时得知呆在逸林轩里的人除了邱胤煊还有大皇子时,懊恼万分。
她一个小小的丫鬟,立志要少爷的心,本是困难重重。如今又打了当今大皇子,未来的太子爷,她估计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吧?
苏挽秋天生就是有一种健忘的自愈能力,晚膳之后,她继续心无旁骛地挑烛端热水,即使烫得两手通红,她依然咬紧牙关硬撑着。
与她同住的丹丹连手中的衣物都缝补不下去了,忙拿走捂在苏挽秋手中的热水碗,愤愤道:“苏苏啊,你别这么拼啦!这是王大妈在给你使绊子呢。我们都用盘子端热的。”
不早说?苏挽秋心里暗暗叫苦,但也不会说出口。她明白,只有自己多付出一些,才能让其他人心服口服。这不,就收服了眼前这个小丫头。所以,她休息片刻,继续拿起热水倒在碗里,捧在手心,深吸一口气,对一脸错愕的丹丹道:“听,王妈的。”
丹丹叹了口气,对苏挽秋却不再抱有敌意。白天里,很多姐妹都在愤愤不平地抱怨苏挽秋进府的邪门之处,连她也对于这种为了追求少爷机关用尽的人嗤之以鼻。然而此时,她开始同情苏挽秋,甚至希望少爷能够多注意这个埋头努力的傻气姑娘。
紫英殿中,祁君昱着一袭紫色华服,将手中的画卷扔在一旁,懒懒地卧在软榻上,郁闷地揉着右脸颊,揉着揉着,竟然不知所觉地笑了。有趣的女子……第一个敢这么对他的人。然而片刻之后,他暗叫“糟糕”。这种被打心里又喜滋滋的是什么道理?为什么对于冒犯他的人,他竟然一点怒气都没有?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禀主子,殿外有一名叫廖云帆的人求见。”
祁君昱登时坐起来,余光扫到那幅画上,眼神莫测。
这个廖云帆比他想象的更早来了。
须臾,廖云帆跪在祁君昱跟前,暗暗为自己抹了把冷汗,他竟然成为一个敢深夜冒然进殿的人。
祁君昱的脸映在灯光之中,显得晦暗难明。他俯身看着廖云帆的后脑勺,笑道:“廖兄,你是真与那蝶青前缘已了?”
“正是。”廖云帆不敢明目张胆地讨画,但目光还是痴痴被不远处的画卷牢牢勾着。
祁君昱内心一阵烦躁,恨不得将那奇怪的画卷撕碎。但一向理智的他依然皮笑肉不笑:“既然如此,那本宫便实现诺言,将画还你,不过有一事你要据实回答……”
廖云帆顿时抬起头,两眼放光地看着祁君昱。
“听说苏挽秋原是你们府上的人?”
“……”
看着廖云帆垂头挣扎犹豫的模样,祁君昱闲闲地拿起画,往那烛火边晃了晃,晃得廖云帆一阵心慌。
“其实我也不认识她,她是胤煊从青云海带回来的女子。”
“还有吗?”“啪”的画卷展开,站在青云海边的女子回眸一笑,大有会颠倒众生的可能,不过这可能都会在触碰到火苗时付诸一炬。
“那……那女子是仰慕胤煊而入府的。至于来历,连胤煊也,也不知道。所以才会托我帮忙。”廖云帆都快被那画中美人和美人旁边的火苗急红了眼。
祁君昱随手将画抛到廖云帆怀里,冷冷地凝视廖云帆如珍宝地抱着画,沉声道:“以后别招惹蝶青了,她也是个可怜之人。”
廖云帆急急点头,连忙告退。连祁君昱话中的玄机都没心思探究。
殿中似乎恢复了一贯的冷清,祁君昱面无表情地背着手,低声道:“这人,你该死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