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剑影残心》琉轩

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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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门客栈】
　　百里屠苏进入客栈破旧大门的时候已经日上中天，很显然，他来的时机不够好：大堂里没空位了。
　　客栈里的小二只有一位，此时忙得风生水起脚不沾地，一时间还顾不上招呼还站在门口发愣的百里屠苏。门口的食客大多是胡人，对肩上立着白色海东青的百里屠苏好一通打量，嘴里叽里咕噜评价几句，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跟这个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冷面少年搭话。
　　黑衣少年冷着脸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忙得连擦汗都没时间的小二总算看见了杵在门口的这位主，向店内一番打量后将百里屠苏引到角落里唯一一张只坐着一个人的桌子前。百里屠苏认命地跟过去，如果不是干粮彻底告罄而这里又是方圆百里唯一的客栈，他绝不会到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打尖。
　　桌旁坐的是一个蓝衣白衫的青年，莫约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肤色白皙，头发是西域常见的褐色，深目高鼻，发间还系着一条金丝编织的抹额。蓝衣青年正在给一只拳头大的黄色小鸡喂食，不知那小黄鸡是什么品种，不仅个头远远超过寻常鸡崽，毛色和瞳色也与众不同。
　　百里屠苏在桌前站定，在心里计较该如何开口。他不善于人交谈，从昆仑山至此一路罕有人迹，不得以与人交谈时多半没什么大问题，但百里屠苏惜字如金已成习惯，与人交流虽不成问题，却也没交到什么朋友。不过他独身一人惯了，只要有肩头的海东青陪伴，跟不跟其他人打交道倒在其次。
　　好在小二替他开了口："这位客官得罪了，小店里没别的地方可以坐啦，不如两位拼个桌？"
　　蓝衣青年抬头。百里屠苏瞧见那青年瞳色很浅，似金非金的颜色，使他立刻联想到了自己在山巅练剑时看到的暖人的阳光。
　　"好啊。"蓝衣青年十分好说话，目光从百里屠苏眉间的朱砂痣扫过，落在立在黑衣少年肩头的海东青身上。
　　"这是……海东青？"蓝衣青年一双金目发亮，"长得可真威风。它叫什么？"
　　"阿翔。"百里屠苏见那青年夸赞阿翔，立刻觉得这人是客栈里唯一顺眼的一个。
　　阿翔听得懂蓝衣青年在夸自己，得意地抬起头来。
　　"嘿，馋鸡你快看，这位阿翔可比你威武多啦！"蓝衣青年捞了还在叨碗里肉块的小黄鸡过来，"这鸟名字叫馋鸡，别看它长得挺可爱，一天除了睡就是吃。"
　　馋鸡因为大快朵颐被打断，唧唧地抗议几声，又冲阿翔跳脚。阿翔瞥了它一眼，展展翅膀表示不与小鸡仔一般见识。
　　百里屠苏看着两只鸟互动，心里觉得有趣，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哈哈哈，馋鸡你别叫了，你看人家都不理你。"乐无异安抚地摸了摸馋鸡的羽毛，将它丢回碗里，又问百里屠苏，"你家阿翔它吃什么？我家馋鸡就只吃肉。"
　　"……五花肉，生的。"百里屠苏回答，这是他最近发现的。
　　"这么好喂？"乐无异眨了眨眼睛，转头喊起小二来，"店家，来两块上好的五花肉，要生的！"
　　百里屠苏一愣，刚想拒绝，就见对方笑眯眯地冲自己摆手："你的海东青威武，我一看见就喜欢，想跟它套套近乎，你不介意吧？"不等百里屠苏回答，蓝衣青年又道，"再说了，咱俩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也是缘分。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乐无异，'乐律'的乐，'居职还私，两者无异'的那个无异，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百里屠苏。"百里屠苏心道这人长了一张好快的嘴。
　　"屠苏？"乐无异不解，"是屠苏酒的那个屠苏？"
　　"屠绝鬼气，苏醒人魂。"百里屠苏解释。
　　"原来是这层意思。"乐无异道，"屠苏，你这名字可真不简单。"
　　百里屠苏觉得自己再不开口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道："你的名字……很特别。"
　　"啊？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爹娘不指望我出人头地，只希望我一辈子健康开心，所以就叫这个了。"乐无异挠挠头，"对了屠苏，你也是在这里打尖的吧？吃完饭打算去哪里？我看你也是一个人，要是顺路的话我俩不妨结个伴，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百里屠苏有点犹豫。他蒙冤私逃下山，只求不被天墉城找到，来客栈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打尖已经是无奈之举，本不想跟他人有过多牵连，然而对去哪里也没有既定目标，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你去哪？"百里屠苏反问。
　　"我？我去长安。"乐无异回答，表情突然有些落寞，"其实我现在去哪儿都差不多……就是还想再回去看一眼。"
　　正在吃肉的馋鸡察觉到乐无异情绪有些低落，叫了一声，蹭了蹭乐无异放在桌上的手。
　　"好馋鸡，我就是回去看看，没事儿。"乐无异抚摸着馋鸡头上蓝色的翎毛。
　　百里屠苏听乐无异说去哪儿都差不多，突然觉得此人这一处与自己有些相似，又见乐无异不是那种心机深沉之人，斟酌一番后道："……我亦去长安。"
　　乐无异果然喜出望外："啊，那太好了！我见客站外面有一队骆驼，等会儿我们去问问那个驼队，说不定能跟他们一起走。"
　　百里屠苏有些意外，刚想拒绝，就听乐无异说："跟着驼队走总比自己迈着两条腿走过去要强，而且还能骑骆驼~我已经好久没骑过骆驼啦。"
　　百里屠苏看一眼客栈外的骆驼，又看看乐无异眉开眼笑的模样，默默地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饭毕，乐无异找到驼队领队交涉，很快就获得了对方的同意。百里屠苏好奇乐无异是如何这么快就让对方同意的，只见乐无异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几块银锭，立刻明白了。百里屠苏有些汗颜，方才乐无异请阿翔吃五花肉就已经让他很过意不去，眼下乐无异又付了旅资，他却身无分文，休息时便将路上随手捡到的几块灵石送给乐无异。
　　"这是冰魄……这是海凝晶……这个是……昆仑紫鸦乌？"乐无异又惊又喜，"屠苏，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捡的。"百里屠苏如实回答。这东西昆仑山上多得很，百里屠苏下山途中捡到不少，此时一股脑地都送给了乐无异。
　　"都给我啦？谢啦！"乐无异喜道，"这些材料不管是做偃甲还是给兵器淬灵都好用的很，屠苏你把这个给我，可是帮我大忙啦！"
　　"偃甲？"百里屠苏一怔。
　　"嗯，我是个偃师。"乐无异一边说着一边从身上挎着的小包里摸出一只偃甲鸟来，"你看，这是我做的传信用的偃甲鸟。"
　　百里屠苏不由瞪大眼睛。那偃甲鸟分明是木质的，雕工却十分精细，羽毛的纹路极细，足见作者用心之细。乐无异向里面输了些灵力进去，那鸟就像活的一样，直接从乐无异手里跳到了百里屠苏的手背上，站稳后还抖了抖木片削成的翅膀。
　　于是百里屠苏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还在天墉城时他有为能说得上话的师弟对偃术十分痴迷，成日除却练功就宅在屋里捯饬那些木头材料。百里屠苏见过他做的东西，远不能与乐无异的偃甲相比。
　　"怎么样？"乐无异问。
　　"叹为观止。"百里屠苏真心实意地说。
　　"嘿嘿~~~屠苏你别这么夸我，我这个水平离我师父可差远了。"乐无异并没有把这只偃甲鸟收回去，"这只鸟就送你了。"
　　百里屠苏吃了一惊："不可。"
　　"为什么不可以？"乐无异眨眨眼睛，"我想跟你交个朋友，送你一只偃甲鸟，你好生收着就是了，以后拿这个互相联系，多方便。"
　　"……多谢。"百里屠苏不好拒绝，便收下了。
　　乐无异又教百里屠苏如何使用偃甲鸟。
　　驼队启程，百里屠苏照例不主动跟其他人打交道，只注意乐无异的举动。乐无异跟驼队里的每一个人都能说上话，甚至连那个不会说汉话的胡女都能用胡语聊上几句。到了夜里扎营休息的时候，乐无异路过的地方几乎所有人都在跟他打招呼。
　　原来乐无异生性如此，百里屠苏瞧着那张被火光映红的笑脸想，这样的人应当是随心性而活的吧。
　　百里屠苏随驼队走了半个多月才瞧见长安城高大的城墙。多亏乐无异，他虽然不喜多言也已跟驼队众人说得上话，跟乐无异更是十分熟稔，就连阿翔都已经默许馋鸡围着自己唧唧喳喳。眼下就要分道扬镳，饶是百里屠苏早就知道两人要在这里分别，也有几分不舍。
　　乐无异则是少见的沉默。
　　两人与驼队在长安城门口作别，百里屠苏知道分别的时候到了。
　　"屠苏，以后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就给我写信。"乐无异对百里屠苏抱拳，"咱们以后有缘再见。"
　　百里屠苏点点头，抱拳回礼："后会有期。"
　　一人一鸡逐渐远去。百里屠苏注视着乐无异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立在他肩头的阿翔咕咕地叫了一声。
　　"饿了？"百里屠苏听出阿翔的意思，"先去侠义榜还是先去客栈？"
　　"咕咕--"
　　"好，先去买五花肉。"
　　白色的海东青高兴地长啸一声，黑衣少年寻了个路人问明方向，向市集走去，正好与蓝衣白衫的青年方向相反，很快就成了在长安街道上行走的无数行人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