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华昊

56、已然厌倦的争吵

　　李斌过了三天才从北京过来，这几天里丽丽他们忙着排练演出，我也就没过来陪他们，公司那边还是依然如故的忙碌，我也是每天在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工作。
　　自打从丽丽他们那回来之后，我每天上班似乎都是在一种游离的状态中度过的，车间也不怎么去了，该出去办的事能拖则拖，甚至连每天下班接孩子的事，我都推脱手里又没完成的工作，让倩倩自己去接！
　　我不得不承认，丽丽和胖子的出现打乱了我这些年的生活秩序，但问题并不是出在他们身上，而是自己的内心！
　　我十分渴望瘦子的到来，尽管我们离得非常近，但每天都是各忙各的，也已经快十年没见了，同时又非常恐惧甚至排斥他的到来。
　　我曾经记得非常清楚的一幕，那就是我们在入学考试时，在大楼门口当胖子和李斌主动跟我寒暄打招呼时，我那时候一脸的矜持一脸瞧不起人表情，时至今日我仍然记得非常清楚，虽然后来我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但只有自己明白，一向骄傲的我从内心里来说，是容不下别人比我强的！
　　李斌已经读完了导演系的研究生，已经可以独立导演舞台剧甚至可以独立导演一些电视短剧，并且在一所大学里专门教授表演课程，当时的我认为，他的成功无疑对自己是一种沉重的打击，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来证明自己也没有输给他，即使我在另一个领域也依然是非常出众的！
　　于是思来想去之后，我终于冒出了一个现在看来非常拙笨甚至是非常令人厌恶的想法！如果用当下比较流行的词来说的话，那就是要跟人家炫富，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一个比较认同的交代！
　　这些想法我没有对倩倩提过一个字，因为我们俩已经完全没法再沟通一些什么，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公司里，我们俩都尽量避免有一些实质性的对话，即使说，也只是一些琐碎的不能再琐碎的事情，因为彼此都知道，一旦我们进入一个话题，说不到两句就得以争吵而结束……
　　三天的时间过得好快，这天我刚到公司，瘦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小伟！在哪了？”瘦子还是那种沉稳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
　　“我刚到公司，你什么时候过来啊？死胖子都快等的不耐烦了！”我一边打开办公室的门一边对他说。
　　瘦子听后发出一阵播音员似的笑声，然后说：“我这不就准备马上出发吗？我是想问问你，我坐车到天津哪个站比较方便一些？”
　　“就到天津站吧！我去那接你！”
　　“嗨，不用接了，你也挺忙的，你就告诉我，到了之后怎么坐车到胖子他们那就行了！”
　　“你费什么话啊？都是老哥们儿了，怎么还跟我这儿客气上了？再说，你问我怎么坐车，我上哪知道啊？我告诉你啊！再跟我这么客气，小心见面我踹你啊！”
　　“好好好！不客气了！”
　　我笑了笑说：“一会儿你买了票就告诉我车次和到站时间！”
　　“好嘞！那咱们就一会见吧！”
　　挂了电话之后，倩倩拎着暖壶进来了，“这么早谁给你打电话啊？”
　　“瘦子！就是我北京那同学，我们以前一个寝室的。”
　　“哦！他找你干嘛啊？”她又犯了那个刨根问底的老毛病了，这也是我最厌烦她的一点，甭管我的大事小情她都得先问个底掉，否则我就甭想逃离她的视线范围。
　　“这不是胖子来了吗！正好瘦子最近也没什么事，就一起过来小聚一下！”
　　“就他自己来啊？”
　　“对啊！”说完我看了她一眼，其实我知道，她那意思就是想问问，瘦子是不是还得带几个女同学过来一起聚聚，或者往更深处想的话，她有可能是想问谢雨帆会不会也一起来，因为我以前曾经跟她说过谢雨帆的事情，这个时期的我，已经后悔跟她讲过太多我的过去，后悔让她过分了解了我的内心世界，我在她面前简直就像一块透明的天然水晶，透明到连里面的任何瑕疵都无法掩盖。
　　想到这儿我反问她，“那他还跟谁来啊？”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正在看着她，轻轻地瞥了我一眼，冷笑着对我说：“切！你们同学之间的事我哪知道啊？”
　　我看到了她那副酸了吧唧的表情，也许换到以前我们又要开始大吵一架了，但我现在已经乏累了，我已经厌倦了和她的争吵，我压了压心中即将点燃怒火，只是轻轻笑了一下，装作不在意的一边翻看着图纸一边说道：“净瞎捉摸！我们同学就我们三个人还有联系，丽丽这不也是刚联系上，可不就赶紧过来聚聚呗！”
　　其实我话刚出口就有点后悔了，或许是多年的夫妻太过了解的原因，我连接下来她说话的表情都想得惟妙惟肖。
　　果然她听完我的话之后，右边的眼眉稍稍挑了一下，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她的电脑屏幕，阴阳怪气的说：“丽丽，够亲切的！”
　　“你胡说什么呢？我们上学时就一直这么叫，怎么了？”我把图纸一下子扔到了桌子上。
　　“没怎么啊？我说什么了？赶紧走！赶紧走！！”说着她用一种非常厌烦的表情和手势，示意我赶紧离开。
　　“你什么意思啊？我怎么你了？”说着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没怎么啊？我说什么了？”她不以为然的反问我说道。
　　“你说你说什么了？净废话！”说着我把开着一般的抽屉狠劲的推了进去。
　　“你跟谁摔摔打打的？我告诉你，少跟我来这一套！”说着她也站了起来。
　　“我跟你来哪套了？我就摔了，怎么了？我就不明白，我哪惹你了？”
　　“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明白什么啊？我不明白！我就纳了闷了，不就几个同学聚一聚吗？你干嘛啊？有病啊？”
　　“你才有病呢！我告诉你啊！少冲我喊！”说完她又重新坐下。
　　我无言以对的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我真的有些按耐不住早已在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了，此时的我甚至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一种侮辱，我的脸忽然觉得一阵阵的发烫，真的有一种血灌瞳仁的感觉，我也气呼呼的重重的坐回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我想仔细的看看她，看看她到底还是不是那个曾经让我爱的如醉如痴的小丫头……她怎么变了？变得让我有时候竟然有些不认识她了？曾经那个乖巧、可爱对我百依百顺的倩倩去哪了？我眼前的这个蛮横无理的恶妇又是谁？
　　我的脑子又开始无休止的幻想……
　　她此时似乎察觉到了我在盯着她，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然后轻蔑的一笑说道：“呦，干嘛这么看着我啊？不认识啊？”说着她又把头回了过去，继续说：“快走吧！别让你们丽丽等急了！”她又停顿了一下，抖动了一下肩膀冷嘲热讽的说，“还丽丽，恶不恶心啊？”
　　我被她这一番奚落激怒了，我再也顾及不了许多了，因为此时的我如果再不发泄出来的话就会被活活憋死，我似乎就像是不受控制的一样，随手抄起来桌上放着的烟缸，重重的摔倒了地上，顿时透明的水晶烟缸被摔得粉碎，星星点点的碎片一下子散漫了整间屋子的地面，就连里面的烟灰也立刻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弥漫开来，我的头发、衣服、裤子几乎满满的都被烟灰所覆盖了，甚至连领口和衣服的褶皱处也到处都是烟头。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全身哆嗦了一下，因为自从我们结婚以后，这是我第一次吵架摔东西。
　　紧跟着她也立刻发疯似得站起来冲我吼道：“你要干啥啊？”说着她一脚踢翻了刚刚提回来的暖壶，暖壶的倒下立刻就像是一声闷雷的巨响回荡在整间办公室里，随着里面开水的流淌，蒸汽把刚刚已经有点摇摇欲坠的烟灰重新又托举了起来，看着眼前的这幅惨状我真的是一点想跟她过下去的信心都没有了，从前的恩爱、从前的山盟海誓、从前的温柔甜蜜我更是一丁点都不想再提，我只想立刻离开这个女人，离开这个曾经没有看清的女人。
　　她怒视着我，恶毒的像是与我有着血海深仇一般，我已经被眼前刚刚发生的这一切给吓傻了，看着弥漫在空中的水蒸气，看着这一切的覆水难收，我就像是被泼了一头的冷水一样，一下子头脑清醒了许多。
　　顿时间整间屋子都静了下来，只有时针还在无所顾忌的滴答滴答的转动着，已经破碎的暖瓶不时的发出几声玻璃裂开的声音……
　　我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如果出于我的本意，我很想马上息事宁人的去跟她道歉，好好地哄哄她，这样至少一会儿我出去的时候，心里会比较踏实一些！
　　但我心里有很明确的告诉自己，事情已经不是我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了！凭着多年来对她的了解，我知道此时此刻的状态已经快到了一个无法收拾的地步了！
　　我没有再看她，只是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这一切，脑子里还在不停地想着，但愿瘦子能晚来一会儿，好给我时间收拾一下眼前的局面。
　　我刚想到这儿，电话就响了，我拿起电话一看，果然是瘦子打来的，稍稍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我接起了电话。
　　“喂！小伟！我没买到票，最早的票都得是下午4点多的了！”电话那边瘦子大声的跟我说着。
　　“到天津的票还这么紧张啊？”我有些无精打采的问道。
　　“是啊！我也没想到，正好我有一个朋友要去天津办事能把我一起带过去，你也别去车站接我了，你看你去哪接我方便，我就让他停哪就行了！”瘦子洪亮的嗓音透过电话听筒给这间死一般寂静的屋子凭添了一点的人气。
　　我看了看表，心里大概计算了一下他到达的时间，又想了一下一会儿去哪接他方便一些，但我的脑子想着想着一下子又转回到了我眼前的这个残局，我看着已经坐在那不再看我而是默默地抹着眼泪的倩倩……我木讷的定住了，手脚似乎此时已经都不属于我了，我甚至已经忘了正在跟瘦子通着电话……
　　随着瘦子那边一阵焦急的呼唤声，我才一下子被惊醒过来，“喂！啊！你……那个……你就在高速口下车就行，我离那近！”我故意装作听不太清的样子，大声跟他说道。
　　“行！快到时我给你打电话啊！”
　　瘦子的一个电话无形中成为了一只强效镇定剂，暂时的把我和她的情绪都稍稍的控制了一下。
　　挂了电话之后，我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气，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又从桌子上的纸巾盒里抽出来几张纸，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满地的碎玻璃混杂着还微微冒着热气的水铺满了整个地面，我无法绕开行走，只能任由脚下踩着这些碎玻璃，发出令人能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声音。
　　“好了，别哭了！”说着我把纸巾递给了她。
　　她狠狠地接过去似乎并没有领我的情，背过身子继续抽泣着，我的手尴尬的悬在半空，迟疑了一下我才收了回来。
　　“好了，别哭了！我刚才不也是一时着急吗……”最终还是依照我们已经形成的惯例由我主动向她承认错误，即使是她有错在先，也必须我先承担，否则的话可能我和她都将不知该如何收场。
　　对于这样的反反复复我早已厌倦，她也早已习惯，我甚至连每次承认错误所说的话几乎都没有多大的区别。
　　终于在我费了一番唇舌之后，她慢慢地收住了哭声，和我又相拥在了一起，这种场面在我们的婚姻过程中已经数不清有过多少次了，但是每一次之后，我都感觉自己温柔地拥抱与甜蜜的言语是那么的虚伪，虚伪到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
　　记得从那次以后，她总是想找机会和我好好的沟通一次，但每次沟通的开始都会是以我打岔而终结，不是我不想跟她沟通，而是我的话她不明白，她的想法我也不能理解！我们彼此没有办法去改变对方也没能为了对方而改变自己！
　　直到有一次我们的争吵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后，我又想再一次的“故伎重演”以求一时的安稳，但最终的结果是她告诉我，她已经厌倦了这样的日子、厌倦了这里的一切，她甚至可以什么都不要，包括孩子在内，去追求应该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但是至少现在我们还都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未来是什么，我们现在还是相拥在一起，我轻轻的亲吻着她的耳鬓，她的长发也不时从我的睫毛上划过，可是我对这样一件看似很浪漫的事情，却已经渐渐失去了感觉，我对留在她长发上的香味已经麻木到了什么都闻不出来，甚至我只能从中闻到一丝头皮所分泌的油脂的味道……
　　不管怎么样，这场风波总算差强人意的平息了下来，至少事情没有发展到自己无法控制的地步，我甚至还有一丝的庆幸和骄傲。临走前她还嘱咐我慢点开车，晚上陪同学多聊会儿，不用着急回家等等……如果放在从前的话，我便会在心里暗自的感谢上天能赐予我如此贤淑的妻子，然后紧紧地抱住她缠绵一番之后才依依不舍得离去，而现在我对这样的一切已经毫无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