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华昊

54、渐渐失衡的生活

　　一转眼儿子已经上了幼儿园，父亲给他取名叫张毅轩，小名我们都叫他“轩轩”，由于倩倩从小就失去了母爱，所以她把自己全部的爱都倾注到了轩轩身上，再加上爷爷奶奶没有原则的宠爱，这孩子从小就养成了任性和霸道的性格，全家上下除了我之外，几乎他就是一朝的人王地主，简直让他们给宠得无法无天了……
　　孩子的出生就像是火柴被划过的的瞬间，只是一眨眼的光辉掠过，似乎在我还处在一个迷离状态下时，我就已经开始我人生另外一个角色的扮演，但这种角色的扮演起初并没有使我从中得到什么快乐，我所得到的只是在与倩倩分开睡后短暂的放松和随之而来的空虚。
　　每天回家后除了玩游戏就看电视，即使在倩倩去刷碗或是去洗澡的那短短的十几分钟的时间里，我都懒得去陪孩子玩上一会儿，只是任凭他想干嘛就干嘛，实在不知道干嘛了就玩了命的喊着“妈妈”，只有在他发出这样类似于空袭警报似得呼喊时，我才会迫不得已的去逗逗他，陪他玩上一会儿，但几乎每一次孩子都会被我逗得大哭，直到倩倩慌慌张张的擦干净手过来时，一切才恢复平静！
　　这时候我会又继续的去玩我的游戏！每天晚上我就盼着她们赶紧睡觉，她们睡了之后，我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想玩到几点就玩到几点了！
　　经常性的夜猫生活，使我形成了晚上不睡早晨不起的坏习惯，因为白天的工作和晚上回家后还要时不常的陪会儿孩子，搞得我觉得自己一点空间都没有了！那段时间里，我的精神领域简直就是一片空白，后来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乏味了！
　　由于那时候每天早晨都要按时送孩子去幼儿园，所以倩倩早晨除了要给孩子穿衣服、洗漱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我叫醒！
　　当我被叫了多次以后迷迷糊糊地起来，漱口洗脸已毕时，轩轩早已经穿好了衣服瞪着大眼睛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了，倩倩则像一个专业的家庭主妇一样，抓紧着最后一点的时间把屋子再简单地收拾一下。
　　这天我们送完儿子后一起开车去上班，此刻的车厢里再也找寻不回来我们往日的温馨与浪漫，取而代之的则是相对无言和两个人冷漠而又麻木的表情。
　　夏末早晨，我的灵魂尚未从睡梦中彻底清醒过来时，却早已经坐在车里等待着送孩子进幼儿园的倩倩了，连打了好几哈欠，眼泪和鼻涕不由自主的就一股脑的都流了下来，我赶紧用纸巾擦了擦，然后戴上了深色的墨镜，以免被外面的看见我这双跟红灯笼一样的眼睛。
　　“送完了？”我坐在车里对刚送完孩子的倩倩说。
　　“送完了！”倩倩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我也没有再说什么，径直开向了早市去买早点，似乎这嫣然已经成为我们现在对话习惯了，如果放到从前这样的对话肯定就会意味着将会有一场非常激烈的争吵。
　　车开到早市停到了路旁。“你吃什么？”倩倩问我。
　　我伸了一个懒腰后又想了一下说：“什么都行啊！你就看着买吧！”
　　“我知道你吃什么啊？别买回来又嫌这嫌那！”她一边低着头从包里拿着零钱一边说。
　　我对她现在这样的语气虽然早已习惯，但怎么听着也还是觉得别扭，我趁她低头的时候瞥了她一眼，然后喘了一口粗气说道：“那就来套煎饼果子吧！”
　　她连一句语言语的回应都没有就开门下车了，有时候我就会坐在车里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在想一个与我来说有点可怕又有点神经质一般的问题---她到底是谁？她还是我原来那个可爱温柔的小丫头吗？还是那个善解人意、温柔贤惠的妻子吗？难道就像封神榜里的苏妲己一样，被什么鬼神给附身了？
　　那时的我其实压根就没有想过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到底变化了多少！难道我就还是一成不变原来的我吗？现在回想起来，我会带着重重的悔意告诉自己“不是”！
　　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电话响了，懒懒的从口袋里掏出电话看了一眼，心里还抱怨着谁这么早就来电话啊？还让不让我吃一顿踏实的早点啊？
　　“喂？哪位？”我无精打采的问道。
　　“是我啊！”电话那边传来一阵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女声，嗲声嗲气的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你谁啊？”我立刻以一种质问的口气询问她。
　　电话那边这个女人依然很镇定的对我说：“呦，连我都听不出来了？你都忘记咱们的从前了？你都忘记咱们一起度过的岁月了吗？”
　　我被闹蒙了，彻底被搞得一塌糊涂，而且脑子里就像是电影回放一般，在我沉默的这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我回忆了自从有了情感萌芽以来，所遇到过的一出出一桩桩的爱情经历，其中包括曾经酒醉时的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但无论我如何调动我的记忆库，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声音究竟跟我发生过什么，可是这个声音我却又有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的时候，突然看见倩倩已经买完早点朝我这边走了过来，我赶紧把电话给挂了，然后又立即把电话调成了无声状态。
　　“干嘛呢？”倩倩上车后递给了我一份煎饼果子。
　　“没干嘛啊！怎么了？”
　　“没事！我看你正弄手机，以为咱妈又来电话了？”
　　“咱妈这么早能有什么事啊？”
　　“三姨的儿媳妇不是要生了吗？这两天我还得抓紧去买点婴儿的衣服，到时候总不能空手去啊！”
　　“嗯！那倒是！晚上有时间到超市不就买了吗？着什么急了？”我不屑一顾的说。
　　“超市的东西又贵又不好，哪能去那买啊？咱家市场那倒是有一家婴儿用品，下班你陪我去一趟呗？”
　　“行！”我不耐烦的说。
　　“还真得赶紧到厂里，我今天还得开一堆票呢！”
　　“是啊！我刚才就是看昨天成都那老刘给我发的收货地址，今天还得赶紧给他发货呢！到时候别忘把票一块给他放里面！”
　　“赶紧趁热吃吧！一会都凉了！”说着倩倩拿出来一张纸巾递给我。
　　“赶紧走吧！一会堵车就麻烦了！”此时我突然想起来手机可能只调成了振动没有真正调到无声，想到这儿，我的脸就像是发了烧一样，不自觉的开始脸红起来，所以加快了车速恨不得立马到公司，然后趁她不注意时赶紧查查刚才那个号到底是谁打给我的。
　　我正开着车，突然感觉怀里面一阵麻酥酥的振动，我的心一下子从肚子里提到了嗓子眼，脑瓜皮感觉一阵阵的发紧，心想这下可坏了！
　　我故意装出一副没有察觉的样子继续开着车吃着早点，但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倩倩这对灵敏度极高的耳朵。
　　“是你手机震动吗？咋还调成震动了？”说着她的手就伸到了我的怀里。
　　“啊？我不知道啊！怎么弄成震动了？估计是我刚才不小心碰哪了！”虽然我嘴上这么说着，但我的眼睛始终没有敢去看倩倩的表情，似弄得我就真的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我接吧！你好好开车！喂！喂！咋没声音呢？喂！”说着她已经把电话接了起来。
　　我尽量仔细的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但却什么都听不出来，我故意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谁啊？”
　　“不知道啊！电话里的杂音太大！”倩倩说。
　　“那就挂了呗！估计又是推销的，甭跟他们废话！”
　　“你好！”说完她一手捂住听筒又对我说，“通了！哦……是啊……没事啊……”
　　她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语气助词听得我真是百爪挠心，我终于忍不住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谁啊？”
　　“啊？你等会！”说完她又继续听着电话，继续说出一连串的语气助词而且还不时得笑两声。
　　终于盼到前面有一个红灯了，此时此刻的我已经无心再一丝不苟的开车了，因为我不知道接下来我又要面对的是福还是祸……
　　“到底是谁啊？”车刚停稳我就忍不住的转过头来问她。
　　倩倩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微笑着看了我一眼，那意思好像是让我等一会儿，虽然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是没什么事，但心里还是不停地打着鼓……绿灯亮了，我过了路口慢慢把车停到了路边。
　　“到底是谁啊？还这么神秘？”我故意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
　　“你等会儿啊！”说着她捂住电话的听筒对我说，“瞧把你急得？你认为是谁？”说着她冲着我也是一副挑衅而又让我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
　　“哎呀！甭逗了，快给我吧！”说着我一把抢过电话，“喂，谁啊？”
　　电话那边并没有回答我的提问，而是发出一阵沸狂的笑声，笑得我简直有点毛骨悚然，头皮都一阵阵的发麻。
　　“谁啊？”我一边问着一边看着倩倩，试图从她那得到一些线索，可是她也朝着我神秘的笑着。
　　正在我彷徨不知所措的时候，电话那边终于出现了一句令我熟的不能再熟的声音，“张晓伟！你丫刚才是不是被吓着了？是不是以为哪个冤魂缠腿把你给赖上了？你丫是不是把老娘都忘了？哈哈哈……”
　　我的心一下子就落到了平地继而又反弹到了高空，因为打死我也不会想到是丽丽来的电话，我们失去联系已经十几年了，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我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此刻我的脸正对着车的风挡玻璃，我真的感觉今天的天真的是好蓝好美！
　　“哎呀！你大爷！你从哪冒出来的啊？这还没下雨呢？你怎么就露头了？”此话一出，似乎我们又同时找回了曾经的青春岁月。
　　丽丽又是一阵狂笑，然后说：“你干嘛呢？”
　　“上班啊！你……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我刚想说，你刚才可真把我给吓着了，但话到嘴边我没敢说出来。
　　“没想到吧？我跟死胖子来天津了！”说完之后她又是一阵狂笑。
　　“真的？他也来了？”我的眼睛立刻就瞪大了，“你们干嘛来了？”
　　“死胖子来天津演出，我也就跟着一起来了！”她的兴奋状依然没有减退，“你快过来吧！咱们好好聊聊，多少年没见了？”
　　“行！我先回趟公司，安排一下就过去找你们！你们住哪啊？”
　　“我哪知道啊？一会我问问然后给你发短信吧！”
　　“行！”
　　“赶紧的啊！老娘还得找你喝酒呢！”说完她又是一阵她那种独有的笑声。
　　挂了电话之后，大概有10秒钟我没有说话，身边的倩倩一边吃着早点一边对我说：“咋了？还感慨上了？”
　　我看着车窗外说：“那可不！你想啊！我们毕业之后和丽丽就见过一次，这都多少年了？儿子都4岁了……我们也开始慢慢地变老了……”说完我又是一阵感慨，与其说感慨倒不如说丽丽的到来，不知为什么又渐渐勾起了我对谢雨帆的种种回忆和惦念，我的脑海里突然又出现了十几年前的一幅画面。
　　黄昏里深秋的北京，满地都已经是坠落的黄叶，一个曾经对事业充满了梦想、对初恋的情感充满了无限的渴望的青年，一个人坐在北影厂旁边的石凳上，静静的等待他所期待的却永远也没有到来的邂逅……此时我的耳边仿佛又出现张国荣那首悲惋的《往事不要再提》……
　　不知什么时候倩倩的手已经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一下子把我从回忆中给拉了回来，当我的意识清醒之后，面对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同舟共济的妻子，一种负罪感又涌了上来。
　　“好了！别感慨了！赶紧回厂，安排一下你就赶紧去吧！”倩倩微笑着对我说。
　　我扶在方向盘上笑了笑，“好！开路！”
　　一边开我一边问她：“她刚才都跟你说什么了？看你听得还挺聚精会神？”
　　“你想知道啊？”说完她的嘴角露出一丝俏皮的微笑。
　　“废话！当然想知道了！”我说。
　　“女人的话题，你干嘛这么感兴趣啊？”说完她又笑了一下。
　　“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她就没有能让人这么安静听她说话的时候！”
　　“哼！别想套我话，我就不说！”说着她仰起脸故意做出一副气我的样子。
　　我也笑了笑说，“不说就拉倒！老娘们之间那些话不听也罢！”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谁是老娘们啊？你讨厌！”说着她就开始撒娇式的不停打我。
　　我赶紧求饶道：“错了错了！她是老娘们，咱是美少女！好媳妇，听话，我这正开车呢！”
　　虽然我没有问出来她们之间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但最起码丽丽刚刚的那些话没有引起我这位老婆大人的反感，说真的，仅仅这一点我就心满意足了。
　　因为在我们婚姻到了这个阶段的时候，我基本上已经摸清了她的一些真实性格，所以我也是尽量的避开一些我和她之间都非常敏感的话题或是言语。
　　到了办公室之后，虽然想着赶紧安排一下就走，但一到了公司，整个人就立即进入了一种工作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有些时候我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也是倩倩对我特别不满意的地方，因为时常会因为一些小事而跟她大喊大叫！
　　“你差不多了吧！别让人家等着急了！”倩倩对我说。
　　“嗯！我得先把这个实验报告给做出来，等会吧！”我头都没抬的对她说。
　　“你不是答应人家一会就到吗？”
　　“没事，他们坐了一夜的火车，估计这会儿正躺床上歇着呢！”我依然没有放下手里的表格。
　　“反正我觉得你答应了人家就得赶紧去！要不然就别答应！”她这絮絮叨叨的毛病是生完孩子之后形成的，以前我的事她从来不管，可不知为什么，这两年甭管我的什么事，她都得跟着一块参合，不是叮嘱我这个，就是提醒我那个！弄得我什么事都不想让她知道！
　　“行了行了！马上就好！”我有些不耐烦的对她说。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说完她拿着一沓账本就下楼了。
　　她出去之后我也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看了看刚刚被她关上的那扇门！从表面上看，这就是一扇普普通通的门，但这道门已经在我和她的心底慢慢地扎下了根，成为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我和倩倩越来越无法正常沟通，话别过三句，过了三句准得吵起来！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把文件保存了一下发了出去，拿出手机拨通了丽丽的电话。
　　“喂，干嘛呢？”我问她。
　　“老娘刚要洗澡，你什么时候过来啊？老娘好提前把衣服都穿上！”说完她又是一阵疯笑。
　　“哎呦！”我一时之间还真是有点不知怎么答对她，“死胖子呢？他干嘛呢？”
　　“他呀！估计这会儿正跟猪似得睡了！”
　　“你不睡会儿啊？坐了一夜的车你不累啊？”我问她。
　　“不累！我还有点饿呢！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听他说，上次他来，你带他吃的锅巴菜不错，一会儿你也带我去尝尝！”
　　我看了看表，“够呛了！这点儿早就没了！你等我吧！我半小时就到！”
　　我刚要出去，倩倩就回来了，“我走了啊！”我对她说。
　　“走呗！晚上别太晚回来啊！”她还是那副让我已经有点厌烦的表情。
　　“嗯！那晚上你自己去接孩子吧！我估计晚上也得跟他们一块吃饭！”
　　“知道了！”虽然我已经主动在和她说话，但她依旧对我没什么好脸色，我刚要推门出去，她忽然又问我，“你身上带钱了吗？”
　　“带了！”
　　她从包里又拿出来几百块钱走过来递给我了，“拿着吧！跟人家出去别扣扣索索的，在家里咱怎么都能省，出去咱可得大大方方的！”
　　我接过钱笑了笑，心里顿觉一阵温暖，我凑到倩倩身边小声对她说：“晚上等我啊！”说完我就要过去亲吻她。
　　倩倩一下子把我就给推开了，“哎呀！再让人看见，快走吧！慢点开啊！”
　　走出门口上了车之后，我抬头看了看二楼办公室的窗户，莫名的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现在经常会游离在一种自己都感觉模糊的状态中，我对我现在的生活感觉恍惚，对于倩倩我更是好几种情感相互交杂着。时而厌恶、时而怜惜、时而憎恨、时而又会对她心存万分的感激和深深的爱......
　　事实上这样的情感一直跟随着我，我虽然也曾在夜深人静时或在雨夜的车中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但我始终没有理出一个头绪！直至我的婚姻终结以后，我才知道，其实这就是“生活”！那些所谓的情感纠葛不过是生活中的调味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