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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杂院里的童年 ...

  •   天津一座生我养我的城市,在我童年和青年的岁月中,我看到了它的变迁,经历了他的沧桑。
      三十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记得80年代老城里的四合院胡同,和那些数不清的杂乱无章的大杂院,似乎一种气味让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一种混杂着蚊香、香烟还有一种让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味道。
      在我的童年,每一年的暑假每个星期我都要去奶奶家住几天,因为那时我的父母都是双职工,工作单位的领导出于情面允许每周的一两天带着孩子来上班。其他的时间我只能去奶奶家或是到别的亲戚家游历了。
      夏天,当我和父亲踏着清晨的阳光,走进弥漫着那种气味的胡同,我就会看到狭窄的胡同里搭满行军床,行军床上扎着蚊帐,那种扎法,是我长大以后再也没见过的,用现在话来说就是“专业”。胡同的地上到处都是抽的已经夹不住的白色烟头,几乎找不到几个黄色的过滤嘴烟头,因为80年代初时能抽的起过滤嘴香烟的人几乎不会出现在大杂院的胡同里。
      进了屋之后,闻到的依然是更加浓烈的味道,爸爸把我放下之后就赶着去上班了,我自己便开始了一天漫无目的的游玩,幸好我还有一个比我小半年的表妹能跟我一起玩,几乎每天她都比我起得晚,通常都是我到了之后,她才起床,在院子里姑姑给她梳头发扎鞭子,每天我都坐在小板凳上看,心里一直想为什么女孩子要留辫子呢?其实这个问题到了现在我也没有完全搞明白,不过我倒是看到了不少留辫子的男人。
      等表妹梳洗完毕,奶奶也把早点买了回来,早已饥肠辘辘的我,大口大口的吃着,表妹似乎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的看着我,等基本上清醒了才意识到碗里的好吃的已经被我消灭的差不多了。
      我们吃的早点基本上都是奶奶去那时候专有的国营早点部买的,我基本上只有在奶奶家才能吃到早点部的早点,这对于我来说已经很奢侈了,因为平时上学时每天起得很早,父母都要上班,根本没有时间去早点部买,我在家里吃得最多的就是挂面汤了,这也是后来非常不喜欢吃面汤原因。
      那时候我们的玩具并不多,我家离奶奶家挺远的,所以我没有玩具留在奶奶家,看着表妹那些女孩子的玩具,我就像喝挂面汤一样,看着就烦。于是我便在胡同里寻找属于我自己的乐趣,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精通了胡同里男孩子们都引以为自豪的各种雕虫小技。
      弹球、方宝、三角、掇刀无一不精,我的表妹基本上就是我的小跟班,我走哪她跟到哪,给我拿着各种我赢回来的战利品。
      孩子的性情总是难以捉摸,突然有一天,我对这些习以为常的玩意感觉到腻了,正当午时刺眼的阳光照在院子里,夏天的大杂院里家家户户都是开着门的,除了阵阵的鼾声,整个院子里静的让我有点五脊六兽。从小我就不喜欢睡午觉,我真的特别奇怪,为什么早晨刚醒,吃了早点玩了几个小时,吃完午饭还要睡觉?一开始的时候,每天的中午奶奶都要跟我连哄带吓唬的让我睡觉,后来由于我的顽固不化,奶奶终于妥协,天天自己睡了。
      这天中午,我被院子死一般的寂静搅得我心神不宁,闷得我透不过气来,看着树上偶尔动一下树叶和天空中的朵朵白云,我真想一下子能窜上去,腾云驾雾飞到我想去的地方。
      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托着腮凝望着院子外面,真盼望着这时候爸爸或是妈妈能出现,接上我回家或是去他们单位里玩玩。看着看着一种童年时邪恶的想法突然就冒了出来,因为我看到了院子里唯一一辆擦拭的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
      这辆车是罗爷爷的,我的印象中老爷子那年不到60岁,刚刚退休,由于历史原因一辈子没有结婚,自己光身一人。老爷子每天中午都必须好好睡上一大觉,晚上好有精神跟院子里下班的人们打牌。
      那时候家里要是有一辆自行车就已经很不得了了,别说凤凰这种名牌车,即使是乡下种地的农民自己焊的大钢管自行车也很少见的。
      由于罗爷爷特别喜欢我,所以我就对他的一举一动倍加关注,他每天早晨骑着自己宝马良驹大摇大摆的从狭窄的胡同穿出去,每天几乎都能听到他那辆车的铃声,现在回想起来,可能即使胡同里没有人,老头也得按几下让别人都知道他有凤凰车。
      去外面遛弯鸟吃完早点,就开始拾掇他养的那些花,紧接着就是天天擦车,最有意思的是,如果胡同里有谁家倒了一盆水出来,赶上老爷子正好刚要出去或是回来,老头毫不犹豫的就下车,把自行车扛起来走过去,一直走到脚下是一片净土才肯放下车继续前行。
      我的印象中罗爷爷的自行车永远都是黑中透亮、亮中透黑的,天天到家就擦,擦完就推进屋里,这车就跟他命根子似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推进屋里,我慢慢地走过去,用手开始慢慢地转动脚蹬子,看着车轮飞快的旋转,我开始笑了,因为我终于找到一个让我感觉有意思的玩意了。
      转着转着我突然想到,如果把火钩子直接插进飞快旋转的车轮里会是什么结果?于是我便开始寻找罗爷爷家的火钩子,顶着骄阳似火的烈日,我在没有一点阴凉处的地方到处寻找,可这是我的心完完全全被我的好奇心所牵引住了,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有多热,其实我早已汗流浃背。
      在罗爷爷家周围转了好半天也没有找到火钩子的影子,后来我才明白,原来老爷子是一个非常仔细的人,他日常所放的东西,别人一般是不大会找到的。但是今天偏偏这么大的一个自行车活生生的摆在了我的面前,我不好好的玩玩,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我是一个急脾气的人,但是即使急的我恨不得踹自行车一脚的时候,我也没敢发作,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干脆我直接回我奶奶家找去,拐了一个小弯到了奶奶家的连炉子旁,顺手就把已经把把手用的曾明瓦亮的火钩子抄到了手里。这时我还悄悄的扒开门帘看了看熟睡的奶奶和隔壁的姑姑、表妹,一切安然无恙,我马上跑回了罗爷爷家门口,马上蹲下,非常娴熟的开始转动车轮,当转到我已经无法控制它的时候,我一下子撒开了手,现在我会想起来佩服当时的自行车的制造工艺,被我转的如此之快的车轮,几乎除了车条戴起来的风声,再也听不到任何机械摩擦的声响,这时我双手拿着火钩子伺机在寻找往里插的机会,连续试探了几次我都没敢插,因为实在转的太快了,虽然我那时候很小但是最起码的自我保护意识还是挺强的,当车轮的速度慢慢降下来的时候,转到我已经差不多能分辨出车条的数量时,我猛地往里一插,当时是一种什么声音我是不记得了,但是一个孩子来讲这个场面也足够壮观了,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忆犹新,似乎有一种当时电影里常用的慢镜头在我眼前出现了,车轮一下子就停住了,来回摆了摆,让我看清了已经折的和已经崩开的车条,后车架在惯性的带动下自己就站不住脚了,就好像有人踹了它一脚一样自己就崩开了,随着“卡崩”一声车架机关打开的声音,车开始往我的对面倒去,对面正式罗爷爷新买回来还没有新鲜够得君子兰,当这辆凤凰一头栽到在花中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今天闯了大祸了,每次惹完祸之后我的机警性总是会在恰当的时候展现得淋漓尽致,我滋溜一下子就跑出了院子,躲进了另一个院子里面,找了一墙根我蹲了下来,准备静候大人们胡乱的喊叫和怒骂,甚至奶奶会走出院子把我从墙根下拽起来,拉回家一通狠打,我闭着眼幻想着即将要发生的这一切。
      等了好长一会,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是出于我的警觉性,我还是没有站起来,还想再多等一会。这时从我蹲着的墙根斜对面传出来塑料拖鞋趿拉地的声音,我当时我发誓真的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也没有任何的明确的目的性,我就马上站了起来,跑到这个院的水龙头前,开始洗头喝水。“小伟!大晌午的不回去睡觉,跑这院来干嘛啊?”这是这个院的家庭妇女,年级比我妈大,比我奶奶要小得多,我们这群孩子都叫她刘娘。“没事,刘娘,玩完了刚回来,实在太热了,然后我还渴的不行,我就……”还没等我把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说完,刘娘就打了一哈欠说道:“行了啊!赶紧回去吧!省得一会你爸爸来接你,你奶奶又得满胡同的找你!”万幸,真是万幸,还好这个时候一向精明著称的刘娘,在她午睡还没醒盹的时候看见了我,听了我的这些语无伦次的话,没有引起她的怀疑。我二话没说,拔腿就跑回了奶奶家的院子,到了院子门口,我先躲在门洞旁边的旧墙边,摘耳听了听,什么动静也没有。本来砰砰乱跳的心,一下子减缓了跳动,慢慢在恢复正常。
      我故作镇静,轻手轻脚的走回奶奶家门口,当我走进大院时,我甚至都没敢往罗爷爷家门口看一眼,因为此时此刻我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老头怒目而视的眼神,和即将暴风骤雨一般的呵斥。
      我轻轻的坐在了我的小板凳上,静静地看着地上忙忙碌碌的蚂蚁正在搬运我和表妹早餐掉地上的一小块烧饼。此时此刻的我真恨不得身上有一个按钮,一按就能把自己变小,然后马上钻进蚂蚁洞里躲起来,再也不用挨打挨骂,以后也不用上学念那些让人头疼的课本。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童话梦幻般的思绪。“废品地卖,有废品地卖?”不知道我哪来一股聪明劲,我一下子想起了,还插在罗爷爷车轮子上的火钩子,站起身来马上跑了过去,当我看见那辆擦拭的崭新的车已经把君子兰砸的七扭八歪,后轱辘的车条已经七楞八钗,我的头皮感到了一阵阵的发麻,似乎我的脑门子一直都在冒凉气,毫不犹豫,拔出了已经被车条打变形的火钩子,当我拔出火钩子那一瞬间,兹钮兹钮的金属摩擦声,吓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当我拔出来之后,慢慢的回身看了看身后正对着我的罗爷爷的小屋,我的心一下子从珠穆朗玛峰降落到了海平面,老头还在睡呢!
      拿着刚刚到手的火钩子,我急匆匆的跑出了院子,顺着卖废品的声音跑了过去,一个大拐角让我差点和卖废品的撞个满怀。“咦!你这小孩,弄啥呢!再撞着你!”那时候城市里的孩子对这些外地收废品的都特瞧不起,眼里根本没拿他们当回事。“嗨,甭废话!火钩子你要吗?”“我看看!咦,你这个都弯了?”“废话,不弯我能卖吗?你就说你要不要吧!”“2分钱,中不?”我多一句话也没再跟他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小孩,以后再有,我还要啊!”我并没有搭理他,而是像是卸掉了千斤债一样的慢慢地走回了院子,进了院子之后虽然还是心虚,但毕竟赃物没有了,我的心里似乎淡定了不少,抬头看了看罗爷爷家门口,依然如旧!
      当我坐回了我的小板凳之后,我才发现,我除了背心都已经湿透了之外,连裤衩也都湿透了。
      一丝清风掠过,给我带来了一阵的凉爽,此时的我已经被自己折腾的筋疲力尽了,我慢慢的站起来走进了屋子,屏住了呼吸脱下凉鞋,悄悄的爬上了床,没有多大一会我就酣然入睡了,因为我太累了。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我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在睁开眼进的一霎那,我才意识到已经进入了黄昏,狭窄的小屋子里已经没有了太阳射进的光线,只能看见院子里面忙忙碌碌的大人在烧水做饭。
      我刚要爬起来,马上又一头扎到了枕头上,此时此刻我的脑海里涌现出了很多我被打情景,怒骂声求饶声似乎就在我的耳边萦绕,罗爷爷手里拿着各种修车的工具在对我怒目而视,旁边院子的刘娘也在一旁指指画画的数落我,就连收废品的那个“咦”也不时的在人群中添油加醋的白话。
      “小伟,起来了,赶紧吃饭,一会跟你爸爸就赶紧走了!”我被奶奶的一声呼喊把我从幻想中拉了回来,我一下子意识到,似乎我闯下的弥天大祸,大人们并不知情。
      “来了!”我故意装出刚刚睡醒还在迷迷糊糊的语气。我仗着胆子走出来,“赶紧洗手,一会你妹妹都吃完了,就等你了,好家伙,今天太阳从哪边出来了?百年不遇你睡个午觉,还撒呓挣,踹了我一脚,到现在我这大腿还疼呢!倒霉孩子!”我无暇聆听奶奶的唠叨,我一直在偷眼看着罗爷爷家的动态,在我的眼前出现的一幕是我始料不及的,吓得我一下子把小板凳坐歪了,差点摔到地上。表妹一边吃一边看着我傻笑。“哎呀!今儿这是怎么了?还没睡够啊?赶紧吃,吃完了跟你爸回家睡去!”姑姑把饭给我端了过来,还呼噜我脑袋一下。
      这一幕让我看的,我那还有心思吃饭啊?爸爸蹲在罗爷爷家门口,帮罗爷爷修车呢!我的天啊!一会这顿揍肯定是跑步了了,我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爸爸拎着工具往我这边走了过来,我赶紧喊:“爸爸!”这声爸爸喊得,我自己都感觉有点献殷勤的意思。“赶紧吃!吃完了咱就回家了!”
      “修好了吗?”奶奶一边盛着饭一边问爸爸,“没有,咱家这工具也不行了,根本拧不下来,明天我去厂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具!”姑姑把把已经凉凉的绿豆汤给我们一人盛了一碗放到了桌子上对爸爸说:“我下午去街道帮忙去了,没在家,要是早回来一会没准就能看见是谁弄得!真缺大德了!”爸爸点了一根烟说:“准是那帮成天闲的没事干的待业小青年干的!我那车胎在咱家院门口都不知道被撒了几回气了!”“可不嘛!你姐夫那车也是,撒完气不说,还把气门芯给扔了,你姐夫那天一气买回10个气门芯放家里备着,你姐夫说,就让他们撒,撒完了咱再装,可气死我了!”
      这时奶奶喝了一口汤,放下碗问道:“早就让你去街道反映反映,你就不说,明天我去!”“不是我不说,说了也没用,一帮半大小子,就街道那几个老太太能逮的住他们吗?就是逮找了,还不得把老太太们累个半死啊!赶紧吃饭吧,咱啊!就自己小心点就完了!赶紧吃饭吧!”紧跟着又对爸爸说:“你那车该明儿开始来了就推进院,这两天你姐夫歇班我让他把咱这弄弄,留出两辆自行车的地方!”
      爸爸答应着掐了手里的香烟,拿起碗开始吃饭,这时我的心里终于一块石头落地了,同时也尝出来今天这顿饭菜的味道了。
      时至今日,奶奶老院里所有的人也不知道我在他们面前摆下的这个弥天大谎,罗爷爷去世的那天,那年我已经上了初中,跟着爸爸去参加他的葬礼时,我还特别看了一眼放在角落里的那辆“凤凰牌”自行车。
      就在我的暑假快要结束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给我带来了异常的兴奋,奶奶家的平房是天津市典型的三级跳坑式的房子。三级跳坑是那个时候专有的名词,现在的年轻人恐怕都不知道这个名词的来历。
      所谓三级跳坑就是胡同比马路低,院子比胡同低,屋里比院子还低。到了夏天屋里面闷热潮湿,这就是男人们经常会在胡同里搭行军床睡觉的原因,
      那天的早晨没有一丝风,大街上只有川流不息的人群给这个清晨带了一点点的生机。我依旧是坐着爸爸的自行车来到了奶奶家,到了奶奶家,奶奶就跟爸爸说:“你赶紧走吧!这天可玄乎,一会别再赶上雨!”说着奶奶就领着我就进了院子,进了院子我就跑到了姑姑家,跟刚刚起床的表妹嬉戏了一会,我们就开始吃姑姑买回来的早点。
      没过一会儿,一声沉闷的雷声,让我们都不由自主的往天上看去!“赶紧吃,快下雨了,一会你也别去街道了啊,准备在家里忙乎吧!”奶奶急匆匆的吃完碗里的老豆腐,姑姑也随之效仿着,一边大口的吃着,一边还不忘嘱咐我们俩:“快点啊!吃完我就赶紧拾了!”说着姑姑就起身开始把桌子上不用的东西往小厨房里拾。看着表妹呼呼地一个劲往她那小嘴里填着老豆腐和馒头,我也跟她学着往嘴里填。
      “妈妈,我吃完了!”我抬头一看,我的天啊!多半碗老豆腐啊,她居然能吃得这么快?吃完后她的脸上萌献出一丝笑意的看着我,与我当时看来,似乎有点对我挑衅的意思。从不甘心落后的我,也一股脑吃光了碗里所有的东西。
      别看我跟表妹学着快快的吃,但是我当时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大人听到了一声雷响就如此的严阵以待,似乎跟要打仗似的!
      就在我刚吃完,还没等姑姑过来拿碗时,豆粒大的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这时只看见院子所有的人家都开始忙碌起来,就像是被开水浇了蚂蚁洞的蚂蚁一样,来回进进出出的搬运着他们自己的东西。
      “小伟!赶紧回来,一会再浇感冒了!”姑姑一把把我从院子里拎了回来。
      “俩人赶紧上床上玩!”说着奶奶把我们的塑料凉鞋都脱了下来,拿到了柜子上面,奶奶和姑姑吃力的用摆在门口的砖头,垫高所有能垫高的家具,把柜子底部能拿出来的衣物尽量往高处放,这时我和表妹已经被一大堆带着卫生球清香味的被褥和衣服所包围,我们俩兴奋地在床上又蹦又跳、连滚带爬。
      “别把被子弄掉了啊!”
      “弄掉了晚上我可告诉你爸爸啊!”
      我们俩似乎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着我们俩的游戏。
      这个时候的大人们已经顾不上我们了。
      这时外面的雨已经越下越大了,可能在我5岁之前一直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即使见过可能还是小屁孩的我也没有什么记忆力。
      我们俩玩的有点累了,我躺在了轩轩腾腾的被子上,身上冒着滑腻腻的汗,仰望着屋顶。
      在我凝望屋顶时,在我的视线里,看见了一颗由远及近透明的水滴,以非常快的速度打中了我的眉心。
      “奶奶,房顶子漏雨了!”说着我就光着脚下了床,踩着已经略微有点潮湿的地面,一脚就跨出了屋子趟进了已经积满雨水的院子,跑到对面的小厨房里拿了一个洗菜的小铝盆。
      说实话,我可找到了一个名正言顺下来淌水的借口了。
      “拿着!接准了啊!”
      我顺手把盆递给了表妹,因为我的小脚丫已经脏得不像样子了,不能再上床了,其实这正是我所渴求的!
      “你这孩子怎么下来了啊?”
      “我去拿盆接水!”
      奶奶这才注意到屋顶子漏了,这时已经不止那一块在漏,其他的地方也开始漏了。
      “把鞋先穿上,不够你给我添乱了!”奶奶顺手把我那双蓝蓝的塑料凉鞋扔给了我。我迅速的穿上,然后兴奋地看着大人们的忙碌。我开始忙不停地跑去小厨房把我能拿得动的还算干净的锅碗瓢盆统统的递给了表妹。
      太好玩了!实在太好玩了!屋里面的水已经没过了我的小脚面,我兴奋地在屋里来回淌着水,假装的跟着大人忙碌。表妹则无奈的在床上随时调整着接水盆的位置,估计她也是想跟我一样下来淌水玩,可惜她错过了好时机,再也没有理由下床了。
      这时屋里的水已经开始没过了我的脚脖子。
      “小伟,去帮奶奶往大盆掏水!”
      我拿起土簸箕跟着奶奶把屋里的水往大盆里掏水,等掏得差不多了,奶奶就喊姑姑,她们俩一起端起大盆往外倒水。
      我跟奶奶和姑姑的身上已经分不出是雨水还是汗水了,全都湿透了,但是那个时候作为一个孩子的我,没有想得太多,只是觉得这样好玩,至少我不会闲得难受又去闯什么大祸。
      “奶奶,我想尿尿!”
      “哎呦喂!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能添乱呢?去!自己站门槛那往外尿去!”
      我小心翼翼的站在了门槛上,那时候所有大杂院住户的门槛都是自己用水泥加高的,所以必须的小心,否则我就得掉进水里。
      脱下裤衩,抬头看了看依旧阴沉沉的天空,我的眼前的大杂院里已经是一片汪洋了,院子里漂着各种人们当时的生活垃圾,好在一点就是没有我们现在红红绿绿的塑料袋,看来那时候的人们还是比较环保的。
      听着雨水哗哗的声音,我的尿兴就更足了,随着我的小肩膀一抖,我提上了裤衩,还用脚淌了淌被我刚刚尿过的那片水域。
      “脏不脏啊?快进来,一会都淋湿了!”
      “妈妈!水都满了!”
      “小伟,快帮你妹妹把水倒进大盆里!”
      奶奶、姑姑、我还有表妹,我们四个人就这样在这闷热潮湿的小屋子里整整掏了一天的水。
      到了下午雨终于停了,天空绽放出了少有的笑容,但已是暮近黄昏的时光了,夕阳的余晖洒在院子里的小湖面上,如果不是浮在上面的鸡蛋壳、破纸袋在捣乱的话,还真有点波光粼粼的感觉。
      大人们正在发愁怎么做饭怎么收拾残局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带着妹妹试探着往院子中间淌水去了。
      淌水是我小时候最大的一个爱好,一到下雨天就盼着积水,积了水我就可以去外面淌水玩,等我大了一些之后,会骑自行车了,下完雨之后,哪水多我往哪骑,虽然因为骑车淌水挨过不少的摔,还险些把膝盖骨给摔裂,但我依旧乐此不疲。
      即使到了今日,我已经很久没有尝过骑自行车是什么滋味的时候,也同样盼着下雨后积水多一些,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开着车,往水多的地方好好的撒撒欢。
      正在我们俩往院子中间走的时候,表妹突然拉了我一下:“哥,你看!”
      我的天啊!太让人兴奋了,这一瞬间似乎我浑身的细胞都被激活,真的恨不得露胳膊挽袖子大玩一场,因为我看到了从我们院子的门口,有一只大号的木盆正在往我们这边飘过来,我费力的淌着水往大盆这边走来,为了抓住它我差点爬进水里,我近乎于亢奋的喊着表妹:“过来,你快点啊!”
      我们俩推着大木盆开始往院子外面一点一点走,原来院子外面的水正在不断的往里灌,所以我们俩推起来特别费劲,但是看着水打船帮、船压水浪的情景,又让我欲罢不能!
      这时水已经没到了我们俩的膝盖,我的裤衩已经被淌水时溅起的水花弄湿,表妹的连衣裙也飘了起来,在水面上好像一朵被水泡过的喇叭花。
      “难受死我了!”
      不由分说,我脱下了我身上所有的衣服扔进大木盆。
      “你脱不脱?”
      胖乎乎的小表妹,眨了眨大眼睛。
      “我够不着后面的扣子!”
      “扭过去!真麻烦!”我一手扶着大木盆,一只手一下子就解开了表妹连衣裙后面所有的子母扣,露出了表妹白嫩嫩而又肥实的后背。
      “快脱!磨磨蹭蹭的!” 我接过她的裙子也扔进了大木盆。
      “咱俩往哪走啊?”
      “哪水深往哪走啊!”
      我们俩刚转过奶奶家院子门口这条胡同,就发现远处有一股浪正在由远而近的向我们涌来,随着浪花的经过,我们俩的小手再也抓不住大木盆了,幸好我们这个时候已经从推改为了拉,否则的话,我们俩就会被这一涛骇浪给拍进大木盆下面了。
      “我的裙子!”哇的一声,表妹哭了,我最烦的就是女孩子哭了,因为每次她跟我在一起,只要一哭就是我要挨打的前兆。
      “再哭,我真不跟你玩了啊!”此时此刻这句话显得这么的无力,她的哭声越来越大,我也急了一脑门的虚汗。情急之下,我把手一甩,撇开了那只已经被水泡白了的小胖手。
      “哭吧!我走了!再也不跟你玩了!”
      说完我真的扭头就走,其实我只是吓唬一下她,可出乎我意料的是,哭声骤然而止,我以为表妹真的被我吓唬住了,当我略带得意之色的转过身来的时候,才看见表妹并没有看着我,而是看着我们走过那条胡同的山墙,原来大木盆被那道山墙给挡住了。
      “哥,你看!”
      这时的我真的有点奋不顾身的感觉,我的脑海里似乎出现了董存瑞、黄继光光等等英雄的身影,80年代的孩子家里几乎很少有电视,革命题材的电影就成了我们童年为数不多的记忆。
      一下一下的迈着艰难的步伐往大木盆靠近,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把大木盆抓住,里面的衣服肯定就不知跑到哪去了,那今天晚上这顿打我肯定就得挨了。
      终于被我抓住了大木盆,我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回头再看表妹已经站到了人家院子门口的高门槛上,这时我才意识到,水已经越来越深了。
      “哎呀!这孩子怎么跑这来了?别在这玩了啊!赶紧回去,一会你妈就该打你了!”
      “我跟我哥来的!”
      “小伟,赶紧带你妹回去,哎呀!这是哪来的大盆啊?”
      “我奶奶家的!”她略带失望的进了屋子。
      “这俩孩子真要命!什么时候还往外瞎跑,你们家大人都干嘛去了,真在我这摔着了,算谁的啊!”说着她用那个掉了瓷的破盆恶狠狠的往外倒了一盆水。
      那时候我们这帮孩子都特别讨厌她,因为她好管闲事还爱传闲话,经常害得我们这些孩子回家挨打,我们都管她叫王婆,其实那时候并不知道王婆这个名词的来历,也不清楚为什么叫她王婆,只是听大人们这么说过一次,我们就都叫开了。
      我把大盆推到了表妹跟前。
      “你上来吧,我推你回去!”
      “我不敢!”
      “小胆!”
      表妹若有所思的蹭了蹭小鼻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其实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了。
      我把大盆紧紧的按住,尽量让它稳一些,表妹扭动着胖胖的身体,小心翼翼的踩了上了来。由于我的手一松,盆晃动了一下,她一屁股就坐下了,弄得我们俩对视一笑。
      “抓稳了啊!往中间挪一点!”
      “哥,咱回去吧,我有点害怕了!”
      “哎呦喂!跟你玩真没劲,怕什么了?”其实别看我嘴里这么说,也只是想在表妹面前表现一种男孩子应有的勇敢,说实话,我也不敢往前走了,这时的水已经没过了我的腰,我真怕再来一个比刚才还大的浪花把我们俩彻彻底底的拍下去。
      我强装不悦的往回推着大木盆。当我们出了王婆这个胡同之后,看见了爸爸正推着自行车往院子里走,爸爸的制服裤衩也都湿透了,浑身上下也是没有一点干松的地方。
      “爸爸!”
      “舅舅!”
      我们俩似乎同时像看见了救星一样,因为这时的我已经很累了,而且我们俩在水里泡的时间已经不短了,真的很想马上能够看见一块干松的地方,弃舟登岸,胜利完成我们今天的探险旅程。
      “你们俩怎么跑这来了?”说着爸爸把车支好,一手一个把我们俩抱上自行车,从大盆里把我们的衣服也拿了出来。
      “哪拿的大盆啊?”
      “它自己漂进咱院儿的,我也不知道是谁的!”
      那个时候每逢下大雨,谁家都得丢点东西,都是自己漂浮起来,一没注意就不知飘向何方了。雨过天晴之后,这类的物件大家捡到基本都送到街道办事处,谁家丢了东西基本上都得往哪去找。
      爸爸带着我们俩回了奶奶家,把我们放下之后,开始跟奶奶和姑姑诉说一路上积水的景象,听着爸爸讲的这些,我似乎被打了一针兴奋剂,本来已经疲惫的我有精神起来。
      “爸爸,带我出去看看!”
      “走!正好咱把那个大盆捡回来,等明天让奶奶给街道刘奶奶送过去!”
      我搂着爸爸滑腻腻的脖子,被爸爸抱了起来,在经历了一番小小的波折之后,再次被爸爸抱着趟过我们历险的那片水时,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一种安全感。
      “爸爸,大盆没了!”
      “嗯!可能漂走了!”
      “那怎办啊?”
      “没事,谁捡到了都会交给刘奶奶的!”
      “那要是漂到胡同外面呢?”
      “那也会交给刘奶奶的!”
      那个时候我对大人讲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长大了才知道,那只是爸爸在安慰我而已。
      这时爸爸已经抱着我走出了胡同,来到了马路上,马路边的边道上已经站了很多人在看积水的景象,似乎还在议论着什么时候水能退下去之类的话。
      我对他们说的什么印象不是很深了,我唯一能记得住的就是,我看到了与我当时来说非常震撼的一幕,一辆大公交车用它那有力的大轮子碾压着积水飞驰而过,捡起来的水花被夕阳一照显得那样的晶莹剔透。
      我依然记得我当时乐的在爸爸的怀里上窜下跳,被爸爸轻轻的打了屁股一下才老实下来,其实我知道爸爸那不是生气的打我,因为爸爸在打我屁股的时候爸爸的脸上也充满了笑容。那一瞬间的笑容似乎定格在了我童年的记忆里,永远的储存了起来。
      随着公交车的驶过,一个大浪拍向了我们站在路边的人们,我听见只属于那个时代的苦中作乐的欢笑声。这一浪的欢笑声是我在今后的岁月再也没有听到的!因为它只属于那个时代,那个让我度过了无忧无虑的8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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